我几乎被这个词迷住了,难以自拔。 是《西部》杂志组织的一次文学笔会,2012年的8月,来自全国各地的诗人和作家朋友们飞赴乌鲁木齐,在机场内聚集,吹响了集结号,打算奔赴伊犁河谷地,做一次“闻香之旅”。事先,大家都做足了功课,知道那一片被誉为“塞上江南”的伊犁,毗邻天山,沃野千里,草肥水甘,犹若一座富庶的粮仓。传说说,大约在上世纪60年代,有人从国外引进了七十几株薰衣草的种子开始试种,不承想,就此开启了一幕燎原之势。因为这一带日照充分,气候温润,昼夜温差大,如今的薰衣草花田已经达到了五万多亩,成了世界薰衣草的八大著名产地之一,号称“中国的普罗旺斯”。 普罗旺斯,薰衣草。天呐,这些从法国文学的典籍中跑出来的生动辞藻,远涉千山,横走万里,而今就要出现在大家的眼前了。虽然我此前也在伊犁境内晃悠过几趟,但在飞机落地的一刹那,脑子里仍旧乱云飞渡,充满了狂野,快让我在薰衣草的花田撒个野吧,快让我异香缠身,在花丛中打个滚儿吧。——那时候,我竟然无知,我不知道另一个带电的词在等着我,准备给我迎头一击。 我不清楚其他的同行如何,但在我的经验和认知中,一首诗或者一篇小说的缘起,往往因了一个词,一句话,一行标题,一个奇崛的情节,当然也包括一个辗转而至的人物。我时常对一个词迷恋不已;被一句话或一行标题截住,盘问再三;要么身陷在一幕情节中,难以脱身;要么被一个角色请去喝茶,掏出内心。我想,这可能就是文学的全部魅力吧。 一个词,甚至一行标题,犹如一座世外的荒岛。在早起的浓雾中,你拨开了眼前的枝柯,寻见了一道小径,忐忑上路。这时候,意外,惊变,突然,转折,一切就像脚下的乱石,让你心悬一线,充满了惊悸与求问的欲望。待到中午后,雾气散尽,世界明亮如一座空旷且废弃的教堂,你开了门,踅身进入,于是便有了倾诉和书写的一刻。——但是,在新疆建设兵团农四师的花田中,当他们指着连绵不绝的薰衣草,说出“伊帕尔汗”这个词时,我竟然被电击了,有一丝眩晕,亦有一番美好的颤栗。 伊帕尔汗:香姑娘,解忧公主…… 恰好在漫长的路途中,我一直带着凯瑟琳·马噶特尼所著的《外交官夫人回忆录》一书。我一直在猜想,当这个大英帝国的香姑娘,带着一架钢琴,穿过英吉利海峡,穿过了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田,坐着20世纪初的蒸汽小火车,抵达了俄国的奥什车站,又接着翻过天山大坂,进入中国的新疆,前来与她的丈夫团聚时,她的裙裾上,是否还有逶迤的香味?她的身上,是否还肩负着另外的一种使命?这个设问令我心驰神往,一个伊帕尔汗,加上一个凯瑟琳,仿佛产生了一种神秘的化学反应。我知道,我的新一幕创作开始了。 这就是中篇小说《伊帕尔汗》的由来,它刊载于《西部》2012年11期。 重要的是“再发现”栏目重刊此文,让那一番美好的颤栗,再次回到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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