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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读诗，常分类别，多从一方切入。如谈诗坛掌故，论诗艺诗法，讲诗学理论，评诗人得失，议诗家趣事，等等。发现、追溯、比较、评介、引伸，言简意赅，不乏好的诗话、诗评。近读蒋述卓先生的《诗词小札》，觉得他品赏诗词別出心裁:从一诗切入，独具慧眼地涉及诗艺、史识以及诗人的人格和精神等。由此，既“得诗人之关键，窥作者之阃奥”(陈俊卿语)，又能较丰富地体现作者关于“揭示诗词所体现的中华文化内涵和文化精神”的评诗宗旨。 《诗词小札》选取的中国自诗经以来的优秀诗篇，丰富而有代表性。这些诗词思想好，格调高，历来深受欢迎。在艺术上，几乎包含了诗词语创作的所有手法。蒋述卓先生善于有意识地超越漫长、久远的时空，置身于历代诗人所处的环境或诗人所创造的意象、氛围和意境中，体察诗人的心态和情感，体验其喜怒哀乐。如品赏《诗经·秦风·蒹葭》时，作者的心灵出现了三种意象和意境:一是崎岖长路、蜿蜒长河，凸现情人上下求索的迷惘；二是小洲上“伊人”朦胧的身影，表现强烈的思恋情怀；三是以凄清氛围烘托情感的失落。对于《诗经·邶风·击鼓》和《诗经·小雅·鸿雁》的艺术剖析，作者也注意诗经中“兴”兼有比喻、暗喻、象征、烘托等较有意义的用法。从艺术手法入手，进入古人情感领地，接通了古人神秘的心灵，准确细腻地揭示人的心灵奧秘和当时的爱情观、家庭观、道徳观，形象生动地展现高尚人格、豁达胸怀和真挚友情。这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民族精神和人性光辉的体现。由此可见，人性能穿越久远宽广的时空，永存人间。蒋述卓先生在《诗词小札》中，谈到的诗义，包括了唐齐己撰《风骚旨格》中所说的“六义”(风、赋、比、兴、雅、颂)。如谈诗的构思、布局、表达方式，了解诗人的情感脉络，思想深度；深入浅出地告诉读者，比兴与比喻的有机融合，意象和内涵的完全融合；涉及诗经中的风、雅、颂时，让人感受古代的君子人格。孔子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读者由此知道，周代诗、礼、乐对人格形成的作用。 体现丰富的史识、史德，是《诗词小札》的又一重要特色。蒋述卓先生每谈一诗词，多引若干不同时代的诗词以作比较。在比较中鉴别，在比较中深入，在比较中升华。不同朝代，不同历史人物的背景、际遇不同，发而为诗的过程却大抵相同。以史对比，以史观照，则可以在不同情怀中沉淀出友情、亲情、爱情，再引出共同的人性来。作者通过丰富的史识和对诗词广泛阅读的经验，发现人类历代对生命礼赞的奥秘。如他举出从晚唐始到宋元以后对生命礼赞的诗词，让读者觉得新鲜有趣:李商隐“留得枯荷听雨声”；苏东坡的《枯树图》识枯墨“苍劲不染尘”；倪瓒画寒村荒野、江雪荒寺，也写出苍老的生命信息；《红楼梦》中贾宝玉恨破荷，林黛玉却喜欢破荷，“留得枯荷听雨声”，写出了他们的不同心态和对生命的不同看法。又如，仅写“笛”，蒋述卓先生就从高适《塞上听吹笛》的笛声联想到向秀闻笛想起嵇康被司马氏所杀的悲情；杜甫《秋笛》“不见秋动，悲风稍稍飞”；《吹笛》诗中“吹笛秋山风月清，谁家巧作断肠声”；李白洛城闻笛、笛吹贾谊外放等等，都从笛声中引出不同的情思来。作者的史识、史德让一首诗飞扬起来，辐射开去，一诗引多诗，一情牵万情。再如，一个“凭栏”，竟带出初唐、盛唐、晚唐以及北宋的兴衰。不同的朝代不同的人“凭栏”，蕴涵多少不同的心境、思想和情怀！有高昂、浩然，也有悲戚、沉沦。史识和史德，使《诗词小札》储备着丰富的信息量；让诗人、词人的生世、思想、情怀有更广阔的对比空间。古人论诗，逐句诠释，广知其义，而蒋述卓先生论诗则是拓展视野，广泛涉猎，运用对比，凸现个性。 剖析诗艺，运用史识，目的是为了揭示诗词丰富的文化內涵和文化精神。在中国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各种思想、情怀和精神纷呈。忧国忧民者、赴囯救难者、隐者、恋者、悲者、乐者，不计其数。《诗词小札》在选择诗词(包括新诗词)、阐明诗义、升华诗意的过程中，观点鲜明，扬弃自然，使全书透出一种浩气、正气和灵气，格调高雅，不染俗尘。因以史识作多元鉴別，对诗艺作比较分析，更能深刻地理解诗人词人的情怀、思想、心境和人格精神，做到入心，入肺，入神。如《骚音铮铮，民族之魂——读屈原〈橘颂〉》，展示了屈原的崇高品行和独立坚韧的人格追求；通过选读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三首词表现东坡的清高豁达的人格和随缘自得的思想。作者崇尚怀友爱友之情。由舒亶的交友怀友的纯朴可爱，想到李白给友人“寄月”、“寄心”，王维给友人“寄春”的美谈。这，在当今看来，仍有借鉴、学习的意义。作者在分析艾青的《我爱这土地》时，深情地解读“土地”、“河流”、“风”与“黎明”四大意象和艾青心灵世界的联系，激励人们如艾青那样愿为祖国、人民和土地奉献出青春和生命。值得一提的是，《诗词小札》对禅诗词的深刻解读。随遇而安、淡然处世等禅意，在当今的浮躁岁月里，似有“降温”、“冷却”的作用。 (《诗词小札》蒋述卓/著，中国青年出版社2008年3月版) 洪三泰 文学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