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一开始，顾坚就看到没有人可以轻易逾越城乡的鸿沟，城乡矛盾也并非一夕造就，从古代的读书致仕到因为户籍、身份的限制，使得进入城市成为乡民世代挥之不去的光荣与梦想，这其中有其深刻的历史渊源。《青果》的意义就在于在新的历史背景下，如何打破这种对立，往深了说，顾坚其实关注的是生命存在的意义。在金龙、宝根作出离家出走（离乡）决定的时候，他们其实是对人的生命意志最为真切的回应。他们渴望改变自身，城市成为他们梦想的终点。当然，这里面有一个原初的策动力，就是高考的失利，这些英气勃发的乡村少年曾希冀以类似范进中举的方式改变命运，但是这种看似直接有效的办法被残酷的现实打破，也即是说金龙、宝根并不是通过知识分子的方式来思考、批判、改变人生，而是以一种原生的、自发式的、类似野草渴望阳光般的挣扎，去创造人生。乡民的身份印记已成为他们无以改变的生存底色，虽然某种程度上可能会产生性格、思想的不足，但也更让金龙、宝根他们产生最强烈的解放自身的冲动、追梦的执著和超越的渴望。顾坚在考察这种矛盾的同时，也在从农村进入城市，乡民在社会的大书里自学成才的过程中，反思乡土文化与城市文明碰撞所带来的振动。当金龙在苗姐的“月城水果店”作为补习老师的时候，这种“小先生”的形象使我们替金龙高考失利产生惋惜的同时，又对知识分子角色产生了新的思考，因为此时的金龙某种程度上是知识分子与乡民身份的统一，然而，金龙真的考上大学呢，就像学生朱琴那样努力寻求应试教育的人生，他（她）的人生会不会像后来那样，彰显出普通人身上的传奇性？ 从整部小说来看，金龙从家教结束拿到工资后产生轻微的茫然，到决定放弃高考迎娶银凤，其实也是在一步步实现城市梦想，唯有如此，才能战胜某种与生俱来的乡土自卑感，但是，顾坚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为了避免那种撕裂般的痛苦，依然是回归到乡土。也即是说，顾坚在对城乡关系的深入思考以及乡土身份的审视中，获得了乡民存在的意义。没有谁能替代我们的生活，惟有我们自身可以明白个中冷暖。金龙、宝根他们曾经小心翼翼、自卑敏感，但是征服者必先征服自己，他们在古老的善意与爱意中，找到了努力的方向与目标。当然，顾坚也没有悬置城市的种种问题，但正如对小夏的同情一样，以友爱与善良包容了人性中的缺陷。从那些汗水与泪水交并、勇气与焦虑交织的奋斗中，我们似乎看到了一代人在城乡的互相挤压下、在生存空间与精神苦难的双重磨砺下，迸发出的巨大生命力量。但小说的意义并非仅仅如此，到最后宝根遭遇车祸身亡，我觉得这里面还存在着某种现代性的诉求，就是当金龙、宝根他们以经济的成功超越了看似形而下的乡土地域的时候，他们如何真正进入城市，金龙战胜了父母的俗见赢得了爱情，这只是批判的第一步。从乡民成为市民，这其中仅靠爱与勇气是不够的，他们如何进一步改变，必须重新打量与审视道德理想主义和审美浪漫主义，在返回生存本身的辛酸而达到历史真实的同时，在精神的层面寻求理性的认同，这其实也考验着当代小说家的创作理性和道德自觉。顾坚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疑问与叙事空间，那是一个新的文学增长点。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