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格(Cyborg),又译生化人、改造人,通常指全身经过“义体”强化的人类。从本体论层面上看,赛博空间是一种“集体共享的幻觉”,它的住民是一种去身体的精神存在。比起《神经漫游者》里抹消肉体感觉的虚拟地沟世界,“攻壳机动队”系列(本文主要基于神山健治导演的Stand Alone Complex(S.A.C)01)依然具有实在的物质沉重。国安九课是一个秘密政府武装组织,它的工作主要针对高科技犯罪和威胁国家安全的活动。这支由队长草薙素子带领的黑客部队除了配置了高级AI的机动装甲战车(塔奇克马)之外,其人类成员几乎都是“赛博格”,义体强化的程度以及对此的态度各不相同。在物质世界的未来中,法律、民族国家、军队等暂时运作良好。所谓“攻壳”,攻为破,壳即肉体,一旦打破肉体的屏障,精神数据的交换必然是完整无损的。这里可能潜伏着一种错觉,即强调精神与肉体的对立必然会唤起笛卡尔的幽灵。然而赛博格无疑更多吸收了现象学意义上的身心观,外部世界是身体的延伸,或者说不存在精神之“外”的世界——当眼睛(作为视觉信号接受装置)被“夺走”时,“我”所面对的“真实”不再真实。这样一种去中心的身心观同样反映在一种去中心的社会观上。在奠定该系列哲学基调的“笑面人”剧集里,一桩天才的网络黑客犯罪被无数“模仿者”复制。在网络中,“中心”不再是个体(光电子信号),而是多个高能光点构成的集群,吸引着分布在广大空间中的离散分子向其趋近。在这样的世界里,拥有雄厚资源(包括用来接入网络处理信息的手和脑)的政府和生产纳米身体零件的财团是一种强力,但不绝对,因为金字塔型的等级社会结构由于突破一切藩篱的人机融合已然瓦解。 “攻壳机动队”系列所描绘的人与科技的未来源于进步主义的科学进化论。与此相对的是一种同样古老并且深入人心的悲剧意识,即人类社会的等级并不会因为科技进步而根除。1983年,一部改写科幻影史的电影诞生了。它的影响很快溢出科幻类型和各种亚文化的圈子,无数评论毫不吝惜地喷洒其上,纪念放映、学术研讨会规格不断升级,然而资深科幻迷往往感觉复杂。无论如何,其浓重的哥特式影像风格,使看过这部电影的人都会深深记住这座雨雾愁锁、霓虹凄凄的城市。以笔者之见,雷德利·斯科特根据菲利普·迪克《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改编的《银翼杀手》(Blade Runner)之所以引发争议,是因为它在犬儒祛魅、消费至上的后现代氛围里,用严肃到令人尴尬的淳朴感伤思考何为人性以及何处寻回:通过爱与救赎(在仿生人罗伊身上充斥着程式化的基督教意象)。同时,悲观和恐惧无可消除,却可以通过感伤柔化。在《银翼杀手》中,仿生人(replicants)的命运就像他/她的记忆一样,被公司预先编写,这种设定的伦理基础涉及一种激进危险、非理性的信念,它们都在自然的生物性差异基础上谱写世界的蓝图,其正当性和合理性渐次稀薄。仿生人是人性阴影的化身,也是人性的试金石。 星际殖民、器官移植、绝症治疗,科技和科幻想象力在这些领域的挤头突破,是不是寻找“人类”的代用品就像我们寻找能源代用品那样?或许我们深深期盼并恐惧着边沁式最大合理化社会的到来。“当可供选择的可能的生活方式从内部浮现出它的卑微性……我们不由感到身为人类的耻辱”,而在德勒兹看来,这也正是哲学的最大动力(《什么是哲学》)。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