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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侃如 牟世金:《文心雕龙·序志》译注

http://www.newdu.com 2017-11-10 爱思想 陆侃如 牟世金 参加讨论

    【小引】《文心雕龙》是一千四百多年前出现的一部伟大的文艺理论专著。作者刘勰,原籍山东莒县,寄居江苏镇江,是儒家学说的信徒,也是佛教的信徒。他的思想有鲜明的唯物主义倾向,但不免有唯心主义的局限。为了批判地继承古典文艺理论方面的宝贵遗产,应该对《文心雕龙》作细致的钻研。因为原文的不容易看懂,最近有些刊物曾发表过几篇翻译(如《新闻业务》、《红旗手》等),这给读者不少帮助。现在我们根据自己的理解,也试译了几篇,并附以必要的注释。由于水平所限,里边一定有不少的错误,深望读者指正。
    我们首先翻译了《序志》。这是《文心雕龙》的最后一篇,但实际上是全书的序文。为了理解这部书,应该首先阅读它。作者在这篇里解释了本书的命名,说明了写作这部书的意义,也介绍了全书的主要内容。我们从这里初步看到了作者的某些观点,如对于儒家学说的尊崇,对于过去评论家的不满,等等。这就为我们作进一步探讨打下了基础。我们的译注未必能完成忠实传达作者原意的任务,这就要依靠读者的帮助了。
    (一)
    【原文】夫“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昔涓子《琴心》,王孙《巧心》,心哉美矣,故用之焉。古来文章,以雕缛成体,岂取驺奭之群言“雕龙”也?夫宇宙绵邈,黎献纷杂;拔萃出类,智术而已。岁月飘忽,性灵不居,腾声飞实,制作而已。夫有肖貌天地,禀性五才,拟耳目于日月,方声气乎风雷;其超出万物,亦已灵矣。形同草木之脆,名窬金石之坚,是以君子处世,树德建言。岂好辩哉?不得已也。
    【翻译】这部书所以称为“文心”,因为是说明在写作文章时的用心的。从前涓子曾写过一部《琴心》⑴,王孙子也曾写过一部《巧心》⑵,“心”这个词好得很⑶,所以我也用它作为书名。文章的写作,从来都是讲究雕饰的;现在又用“雕龙”两字来称我这部书,难道是因为前人曾用来称赞过驺奭文采的原故吗⑷?宇宙是无穷无尽的,人才是代代都有的⑸;他们所以能超出别人,这也无非由于他们具有过人的才智罢了。但时光是一闪即逝的,人的智慧也是不能永远存在的⑹;如果要把声名和事业都留传下来,主要就依靠著作了。人类的形貌象征着天地⑺,又从五行里取得自己的性格⑻;耳目好比日月,声气好比风雷。他们能超过一切生物,可算是灵异不过的了。但是人的肉体同草木一样的脆弱,而声名却可以比金石还要坚固;所以一个理想的人活在世上,应该做到树立功德⑼,进行著作。我难道是喜欢发议论吗?实在是不得已呀⑽。
    【注释】⑴涓子即环渊,《史记:孟荀列传》说他是楚人,著书上下两篇,阐述道家的学说;《汉书:艺文志》称他的著作为《涓子》,也就是这里所说的《琴心》。⑵王孙是姓,名不传,《汉书:艺文志》称他的著作为《王孙子》,一名《巧心》,属儒家;清人严可均、马国翰都有辑本。⑶原文“心哉美矣”可能有双关的意思:一方面说“心”这个词适宜于用作书名,一方面也可能暗示“心”这个器官在写文章时有很大作用。⑷驺奭,齐人,《史记:孟荀列传》引齐人的话,称他为“雕龙奭”,意思是说他的文采好象雕刻龙纹一样。刘勰用:“雕龙”两字做书名,主要因为文章的写作从来都讲究雕饰,并不是用驺奭的典故。⑸原文“黎”是众人,“献”是贤者,“黎献”是众人中之贤者。⑹原文“性灵”是性质灵秀,指人的智慧;“居”是停留,“不居”是很快就过去。⑺这句原文的“有”字,范文澜《文心雕龙注》认为是“人”字之误;“肖”是相似,这里有象征的意思,如以耳目象征日月之类。⑻原文“五才”就是五行,指金、木、水、火、土;古代某些朴素唯物主义思想家用这五种物质的配合来说明各种事物的起源,有时也联系到喜怒哀乐等性情的变化上去;“禀”是接受。⑼《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载穆叔的话,以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这里原文只说到德和言,但意思未尝不包含功。⑽以上是本篇第一段,主要说明本书命名的意义,同时也联系到著作的重要。
    (二)
    【原文】予生七龄,乃梦彩云若锦,则攀而采之。齿在窬立,则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圣人之难见也,乃小子之垂梦欤,自生人以来,未有如夫子者也。敷赞圣旨,莫若注经,而马、郑诸儒,宏之已精;就有深解,未足立家。唯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五礼资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焕,军国所以昭明;详其本源,莫非经典。而去圣久远,文体解散;辞人爱奇,言贵浮诡;饰羽尚画,文绣鞶帨;离本弥甚,将遂讹滥。盖《周书》论辞,贵乎体要;尼父陈训,恶乎异端;辞训之异,宜体于要。于是搦笔和墨,乃始论文。
    【翻译】当我在七岁的时候⑴,曾经梦见一片象织锦似的云彩,就攀上去采它。到了三十多岁的时候⑵,又梦见自己捧着红漆的祭器⑶,跟着孔子到南方去;早上一醒来,心里感到非常高兴。伟大的圣人是多么不容易见到呀,他居然托梦给我这个无名小卒啊!自从有人类以来,从没有象孔子这样的圣人。因此我想到,要阐明圣人的思想,最好是替经书作注解;但是象马融、郑玄这些前代学者⑷,在这方面的发挥已很精当;即使我再有什么深入的见解,也未必能自成一家。不过想到文章的作用这点,确实是经书的辅佐⑸。各种礼仪要靠它来完成⑹,一切政务也要靠它来实施⑺;乃至君臣上下之所以不同,军事国政之所以各别,没有不依仗它来表明的⑻。只要追溯一下它们的根源,也是没有一件不是从经书上来的。可是后代离开圣人太远了,文章风格逐渐下降⑼;有些作家只是喜欢新奇⑽,只是追求浮浅诡异的言辞;好象人们在羽毛自然的文彩上再加装饰⑾,在巾带上都绣些花似的⑿,未免使文章越来越离开根本,最后就会走向错误而漫无节制的路上去。《尚书:毕命》讲到文辞的问题,曾经说过应抓住主要的东西⒀;孔子教导学生,也曾经说过不要去搞不正确的学说⒁。可说文辞和学说二者,过去都不免有纷歧的说法,应该从主要方面去着手。因此我现在就拿起笔来,调起墨来,开始讨论文章的问题⒂。
    【注释】⑴刘勰大约生于公元465年左右,他七岁就是471年左右。⑵原文“立”是三十岁,因为《论语:为政》载孔子的话“三十而立”(立是有所成就);窬立就是过了三十岁,即在494年以后。⑶红漆的祭器指笾豆,豆是木制的,笾是竹制的;他捧着祭器随孔子走,就是成为孔子的学生,协助老师完成某种典礼。⑷马融是东汉中年的学者,曾作《周易》、《诗经》、《尚书》、《论语》等书的注解;郑玄是马融的学生,也曾作《周易》、《诗经》等书的注解:这二人成为后代注经的典范。⑸原文“条”是小枝,“枝条”是对根而言;刘勰认为经典是文章的根本,这个主张在本书的《征圣》、《宗经》等篇里得到进一步的发挥。⑹原文“五礼”指吉礼(祭祀等)、凶礼(丧吊等)、宾礼(朝觐等)、军礼(阅车徒、正封疆等)、嘉礼(婚、冠等)、见《礼记:祭统》郑玄注。⑺原文“典”是经常的法则,在这里指国家经常的政务、制度等;“六典”见《周礼:大宰》,包含治典(近于后代吏部的工作)、教典(近于后代户部的工作)、礼典(近于后代礼部的工作)、政典(近于后代兵部的工作)、刑典(近于后代刑部的工作)、事典(近于后代工部的工作)。⑻原文“炳焕”和“昭明”都有明辨清楚的意思,在这里就是指君臣关系和君国大事都更上轨道。⑼原文“体”字在全书中有各种意义,作为文艺理论上的术语的时候,具有“风格”和“样式”两种意义,在这里是指风格。⑽原文“奇”字在全书中也有各种意义,作者有时赞美某些作品的奇伟,有时指责某些作品的新奇,在这里是指责而非赞美。“辞人”在这里也是指走入歧途的作家。⑾《庄子:列卸寇》记颜阖批评孔子,说孔子“饰羽而画,从事华辞”,以在羽毛上加花样来比喻文辞的过于华丽。⑿原文“鞶”是束衣的大带,“帨”是佩巾。⒀《尚书:毕命》说:“辞尚体要,不惟好异”;体是体现,要是要点,异是新奇的文辞。⒁《论语:为政》载孔子的话:“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攻是钻研,异端指儒家以外的诸子百家的学说。⒂以上是本篇第二段,表达自己对儒家学说的崇信,以及用论文来阐述儒家经书的意义的志愿。
    (三)
    【原文】详观近代之论文者多矣:至于魏文述《典》、陈思序《书》、应玚《文论》、陆机《文赋》、仲洽《流别》、宏范《翰林》。各照隅隙,鲜观衢路:或臧否当时之才,或铨品前修之文,或泛举雅俗之旨,或撮题篇章之意。魏《典》密而不周,陈《书》辩而无当,应《论》华而疏略,陆《赋》巧而碎乱,《流别》精而少巧,《翰林》浅而寡要。又君山、公干之徒,吉甫、士龙之辈,泛议文意,往往间出,并未能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不述先哲之诰,无益后生之虑。
    【翻译】细读近来讨论文章的著作,那是很不少的:如曹丕的《典论:论文》⑴、曹植的《与杨德祖书》⑵、应玚的《文论》⑶、陆机的《文赋》⑷、挚虞的《文章流别论》⑸、李充的《翰林论》⑹。他们大都接触到文章的某些方面,但很少能从大处着眼。他们有的赞美或指责当代的作家,有的评论前人的作品,有的泛泛指出文章意旨的雅正和庸俗,有的对某些作品的内容作了简括的叙述。曹丕的《论文》比较细密,但不完备;曹植的《与杨德祖书》颇见辩才,不过不一定恰当;应玚的《文论》是华丽的,可是比较空疏简略;陆机的《文赋》讲的很巧妙,却又嫌它琐碎杂乱;《文章流别论》的内容是精湛的,可惜用处不大⑺;《翰林论》比较浅薄,不得要领。此外象桓谭、刘桢、应贞、陆云等人⑻,也泛论过文章的意义,有时或有较好的意见出来⑼。但他们都没有能从树木的枝叶寻究到根本,从水的波澜追溯到发源的地方⑽。他们没有很好地继承过去圣贤的教导,因此对于后代的人也不能给些什么帮助⑾。
    【注释】⑴曹丕所作《典论》一书,今仅存《论文》、《自序》等篇;在《论文》中,他对建安七子作了评价,对文体、文气作了论述,是我国文艺理论史上最早出现的专论之一。⑵曹植在《与杨德祖书》中除评论当时作家外,还表达了他对创作修改工作的重视,但是他也错误地认为创作不能算有益于国家的事业。德祖名修,当时的作家之一,曹植的好友。⑶应玚是建安七子之一,他的《文论》现在看不到了;现存的《文质论》和文学没有什么关系,恐怕不是刘勰在这里所指的。⑷《文赋》是继《典论:论文》之后又一文艺理论专著,不过《论文》内容偏重批评论方面,而《文赋》则偏重创作论方面。陆机是当时文坛上形式主义风尚的创导者之一,所以《文赋》中的论点也有显著的形式主义倾向。⑸挚虞字仲洽,是西晋时的学者,曾选文为《文章流别集》,又各为之论,成为《文章流别论》;全书今不传,张溥、严可均、张鹏一等人均有辑本。⑹李充字宏范,是东晋时的学者,他的《翰林论》今只存严可均所辑的若干条。⑺原文“巧”字,《梁书:文学传》引作“功”,我们是根据“功”字来翻译的。⑻桓谭字君山,是东汉初年的学者,他的著作《新论》中偶然有关于文学的论点。刘桢字公干,是建安七子之一,他的论文的著作今不传,但在《文心雕龙》中有两处(《风骨》和《定势》)引到他对于文学的意见。应贞字吉甫,是西晋时的学者,他的有关文学的论著今不传。陆云字士龙,是西晋时的作家,他对于文学的一些主张大都表达在给他哥哥陆机的信里。⑼原文“间出”是不经常出现,在这里是说桓、徐诸人偶然有论文的话,也偶然有中肯的话。⑽这里是拿枝叶和波澜比喻作品的辞藻,拿根本和发源比喻作品所应依据的儒家学说。⑾以上是本篇第三段,指出过去文学批评论著的缺点,主要在于不从儒家经典出发,而只谈论到枝节的问题。
    (四)
    【原文】盖《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师乎圣,体乎经,酌乎纬,变乎《骚》;文之枢纽,亦云极矣。若乃论文叙笔,则囿别区分;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上篇以上,纲领明矣。至于割情析采,笼圈条贯:摛神、性,图风、势,苞会、通,阅声、字,崇替于时序,褒贬于才略,怊怅于知音,耿介于程器;长怀序志,以驭群篇。下篇以下,毛目显矣。位理定名,彰乎“大易”之数;其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
    【翻译】这部《文心雕龙》的写作,
        
    是从自然之道出发⑴,以圣人为师⑵,根据经典⑶,参考纬书⑷,并且寻究《楚辞》以下的变化⑸。这样对于文章的主要关键,是可以搞透彻的。至于说到文章的各种体裁,有属于“文”的,有属于“笔”的⑹,都分别指出它们的异同。对于每种文体,都追溯它的起源,叙述它的演变,说明体裁名称的意义,并举几篇代表作为例子,在阐述写作的道理中又表明了各体的特点⑺。照这样做,在本书的上篇里边已经把文章的主要类别都说清楚了。以后就分析作品的内容和形式⑻,概括出理论的体系⑼:陈述了神思、体性的问题⑽,考虑了风骨、定势的问题⑾,包括了附会、通变的问题⑿,考查了声律、练字的问题⒀;同时还评论了不同时代的文章的盛衰⒁,指出了不同作家的才华的高下⒂,慨叹着能够正确地欣尝和批评的人的缺乏⒃,也忘不了道德操守和政治修养的重要⒄;最后叙述自己的志趣⒅,作为全书的总结。这样就在本书下篇里边把一切具体问题都详细讲到了。安排内容,确定篇名,一共写了五十篇,恰好符合于“大衍”的数目⒆;其中讨论文章本身的,只有四十九篇⒇。
    【注释】⑴本书第一篇《原道》,说明文原于道,这个道是自然之道,也就是客观事物的规律或原则。⑵本书第二篇《征圣》,说明圣人和文章的关系,这些圣人是能认识自然之道的先知先觉。⑶本书第三篇《宗经》,说明文章应根据经典,因为这些经典是圣人阐述自然之道的著作,连文辞也值得后人学习。⑷本书第四篇《正纬》,说明纬书的不可信;纬书是汉人所造的预言性的作品,曾一度和经典并列。⑸本书第五篇《辨骚》,是专门评论《楚辞》的。自此以下二十一篇,都是就每种文体发表作者的论点。⑹原文“论文叙笔”中的所谓“文”指讲究音节韵律的作品,所谓“笔”指不讲究音节韵律的作品。本书第五篇《辨骚》到第十三篇《哀吊》中所论文体是“文”类,第十四篇《杂文》和第十五篇《谐隐》介于“文”、“笔”之间,第十六篇《史传》到二十五篇《书记》是“笔”类。晋宋以后渐渐兴起文笔之分,刘勰在《总术》篇里曾谈到这个问题。⑺原文“统”有总的、根本的意思,引伸可以指体裁的特征。⑻本书第三十一篇《情采》,论述作品的内容和形式的关系;情是情感,采是文采,分别指内容和形式。此外,如《风骨》、《镕裁》、《附会》等篇,也同时论述作品的内容和形式两方面的问题。因此,作者就拿“割情析采”来概括下篇的内容。⑼原文“笼圈”是包举的意思,“条贯”就是条理全句说因分析内容和形式而归纳出理论来。⑽本书第二十六篇《神思》论述创作的构思问题,第二十七篇《体性》论述作品的风格和作者的关系。⑾本书第二十八篇《风骨》论述文意和文辞的问题,第三十篇《定势》论述作品的体裁和章法问题。⑿本书第四十三篇《附会》论述修辞和命意的问题,第二十九篇《通变》论述文学的继承关系和发展的问题。⒀本书第三十三篇《声律》论述作品的音节韵律的问题,第三十九篇《练字》论述运用文字技巧的锻炼问题。⒁本书第四十五篇《时序》论述作家和时代的关系,也联系到文学发展的规律。⒂本书第四十七篇《才略》评论历代作家的创作才华。⒃本书第四十八篇《知音》说明怎样才能正确地欣赏和批评。⒄本书第四十九篇《程器》论述作家的品质问题。原文“耿介”有耿耿于心,不能忘怀的意思。⒅指本篇《序志》。⒆原文“大易”当作“大衍”。《周易:系辞上》说:“大衍之数五十”,意思是说推演天地之数,共为五十。京房认为五十包含十日、十二辰、二十八宿;马融认为包含太极、两仪、日月、四时、五行、十二月、二十四气:均见孔颖达《周易正义》卷七。⒇以上是本书第四段,略述本书主要内容。
    (五)
    【原文】夫铨序一文为易,弥纶群言为难。虽复轻采毛发,深极骨髓,或有曲意密源,似近而远,辞所不载,亦不胜数矣。及其品列成文,有同乎旧谈者,非雷同也,势自不可异也。有异乎前论者,非苟异也,理自不可同也。同之与异,不屑古今;臂肌分理,唯务折衷。按辔文雅之场,环络藻绘之府,亦几乎备矣。但言不尽意,圣人所难;识在瓶管,何能矩矱?茫茫往代,既沈予闻;眇眇来世,倘尘彼观也。
    【翻译】假如我们只评论一篇作品,那是比较容易的;但是假如要综合评论许多作品,这就比较困难了⑴。虽然我在文章的表面细节上讲得很少⑵,而对重要的核心问题则作深入的探讨⑶,但是仍有些曲折细致的地方,好象就在眼前,却又溜到了远处,因而不能在书中表达出来,那是很多很多的。至于写在书中的意见,有些和过去人所说的差不多,却不是有意的雷同抄袭,事实上是不可能有别的说法。有些和过去人所说的并不一样,这也不是和古人故意立异,因为按照道理是无法赞同旧说的。我的意见有时和旧说相同,有时不同,并不在乎这些说法是古人的还是今人的⑷;主要是经过仔细分析之后⑸,找出不偏不倚的正确主张来⑹。如果要驰骋在文坛上⑺,有关的问题在这里差不多都谈了。不过语言不易把意思表达清楚,这是圣人也感到困难的。何况我的见识这样浅短⑻,那能替别人立起什么法度来呢⑼?从历代的著作中,我已学习了许多东西⑽;对于未来的读者们,我的书也希望能供他们参考⑾。
    【注释】⑴原文“弥纶”两字,刘勰经常应用,如《原道》说“弥纶彝宪”,《附会》说“弥纶一篇”等等。这是从《周易:系辞上》的“故能弥纶天地之道”一句上来的。“弥”是弥缝补合,“纶”是经纶牵引,两字连用有综合组织,整理阐明的意思。⑵原文“毛发”比喻创作上的枝节问题,意思是指词藻方面的问题。⑶原文“骨髓”比喻创作上的根本问题,意思是指文原于道,文应师圣等问题。⑷原文“屑”是顾,不屑有不顾不问的意思。⑸原文“理”是分理、条理;肌理是肌肉的文理,用来比喻一切事物(这里主要指创作)的道理。⑹原文“折衷”即折中,“折”是判断,“中”是恰当。⑺原文“文雅之场”和“藻绘之府”都指创作领域;“辔”是缰绳,“络”是马笼头,“按辔”和“环络”指在文坛上活动。⑻原文“瓶”即瓶,《左传:昭公七年》有“虽有挈瓶之智”的话,用小瓶汲水,比喻智力的短小。又《庄子:秋水》有“是直用管窥天”的话,也是比喻见识的狭仄。⑼原文“矩”的匠人的曲尺,“yuē⑺”是度量用的尺,在这里借指创作的法则。⑽原文“沉”是深入,有的版本作“洗”,洗是刷新,深入和刷新都指自己学识的提高。⑾以上是本篇第五段,谈到自己著书的甘苦,一面表示谦逊,一面也渴望有益于后人。
    (六)
    【原文】赞曰:生也有涯,无涯惟智。逐物实难,凭性良易。傲岸泉石,咀嚼文义。文果载心,余心有寄。
    【翻译】总之⑴,人生有限,学问却无边。要钻研事物的真相,那的确很困难;假使只凭个人的好恶,自然比较容易了⑵。我愿意退居到幽静的山野⑶,细细体味文章的意义。如果这部著作能够表达自己的心意,那么我的心意也就有所寄托了。
    【注释】⑴《文心雕龙》每篇都在末尾加几句“赞”,是用来总结全篇的意思的。⑵原文“性”字意义不大明确。就全书看来,刘勰反对在论文时存偏见,而主张要尽量地做到客观些。因此,我们认为这里的“凭性”和上句的“逐物”相对照,“性”指从个人性格出发的爱憎,“物”指客观事物的真相。⑶原文“岸”是高,“傲岸”在这里有独来独往的意思。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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