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春骑,踏月影,竿旗穿市。望不尽、楼台歌舞,习习香尘莲步底。箫声断、约彩鸾归去,未怕金吾呵醉。甚辇路、喧阗且止,听得念奴歌起。 父老犹记宣和事,抱铜仙、清泪如水。还转盼、沙河多丽。滉漾明光连邸第,帘影冻、散红光成绮。月浸葡萄十里,看往来、神仙才子,肯把菱花扑碎。 肠断竹马儿童,空见说、三千乐指。等多时春不归来,到春时欲睡。又说向灯前拥髻,暗滴鲛珠坠。便当日、亲见霓裳,天上人间梦里。 “刘辰翁作《宝鼎现》词,时为大德元年,自题曰丁酉元夕,亦义熙旧人,只书甲子之意。”(《历代诗余》引张孟浩语)这时宋亡已近二十年。不过这一记载并不可信。元大德元年为1297,刘辰翁死于1294年。然此词为宋亡之后,刘辰翁晚年之作,则是没有疑义的。这首词铺写昔时月夜游赏之乐,“通篇炼金错采,绚烂极矣。而一、二今昔之感处,尤觉韵味深长。”(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以极美丽繁华的景象,对照着今日亡国之痛,更是深沉哀婉。 词分三片。第一片,写当年众人之游乐,有色有声。一起即写红妆春骑,月下过市,人影簇簇。而“望不尽”三句更写了歌舞轻盈的妙姿,是色的飘动。“箫声断”三句,写歌声暂歇,相邀结伴,深夜醉归的情景。“甚辇路”三句,陡转,这里闹音刚止,那儿歌声又起,是声的起落。月夜春城,繁华景象,刻画尽致。是以赋的手法在写词,客观描绘。 二片以父兄回忆往事发端,系承接上片的歌唱舞姿而来。但笔下含有深意。接着再铺写具体事物。“抱铜仙、清泪如水。”似用金铜仙人辞汉落泪典故,以抒亡国之痛。但紧接着即写“还转盼、沙河多丽”,实写钱塘沙河塘一带美人丽质。两相对照,沉痛之情寄寓其中。“滉漾”句以下,极写月光映照下的邸第、帘影,在动中有静,静中又动,动而又上。“散红光成绮”,把月光写成了像绮一般的。这是从“余霞散成绮”的诗句化来,把月光写得流丽而静止,真是写活了。“月浸葡萄十里”以下,再写月及月下的人──神仙才子。“肯把菱花扑碎”,把镜子打破,是决绝句,实衬出灯月交辉之美,天地间映照之趣,然而也有愤激之情了。 三片,再写回忆旧事。“肠断”以下六句,回首少年时,无限惆怅,无限伤心。“春不归来,到春时欲睡”,究竟是实指虚拟,费人猜想,令人沉思。“又说向”以下四句两折。实际上是灯前人落泪,旧欢难再。“便当日”以下,即使重见,也是“天上人间梦里”。这本是借用“天上人间”词句,但加“梦里”两字,境既伸延,情也更沉痛。这三顿节奏,尤如鼓点三通,点点震人,发人深省。 刘辰翁以词抒愤,真是“词意凄婉,与《麦秀》歌何殊?”(杨慎《词品》)而往复、曲折、多变等手法的运用,充分地发挥了词这一文学体裁的作用。 原载:《宋词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年出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