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潜伏》的持续热播,使谍战剧这支主旋律的奇异变奏曲再次成为荧屏宠儿,极大地满足着人们对惊险叙事、谍战英雄的普遍渴望与趋奉心理,也再次证明了跌宕起伏的谍战故事中凸显人性情感命运的恒久魅力。与此前比较成功的谍战剧如《暗算》《特殊使命》《英雄无名》《雪狼》相比,《潜伏》有着自身新的戏眼和看点,即通过生动表现具有反差个性谍战英雄的矛盾冲突,在危机四伏、云谲波诡的地下斗争旋涡中引入了柴米油盐的杯水波澜,由此给该类创作的面貌增加了新的审美元素和活力,带给观众强烈的新鲜感和冲击力,作品对主人公情感命运轨迹的深刻表现也为近年来电视剧精品创作的丰富性、生动性和深刻性提供了有益的经验和借鉴。 “谍战剧”作为表现我隐蔽战线英雄的电视剧创作类型,几年来在荧屏上一直颇为抢眼,可谓风光无限,细加检视又会发现内里质量参差不齐。其中既有质量上乘的《暗算》《特殊使命》等作品,也有《一双绣花鞋》《密电风云》《食人鱼》《新英雄虎胆》等一批水准一般的作品,还有乘着红色经典改编之风纷纷亮相却不尽如人意的“特情改编剧”,如《51号兵站》《英雄虎胆》《羊城暗哨》等等。尽管其中质的差异很大,但创作上量的积累仍是基础,即使无法根除简单化、同质化之弊,在总体上还是能够使该类型创作保持积累、发展的势头,并不断展现创新活力。《潜伏》的出现,即有力地展示了谍战剧在市场化运作中的创新潜力,继《暗算》等剧之后,呈现给人们又一个创作高峰和审美惊喜。 从艺术表现上看,与三年前《暗算》多方面的出新相比较,《潜伏》在题材、人物及结构上都显得平易普通。如少了前者在侦听、破译密码等方面新颖的题材优势,也没有《暗算》中人物故事及命运的传奇性,在结构上更无《暗算》三段式设置。《潜伏》取胜不在求“奇”,而是扎根于深度开掘与生动展现地下工作者的日常生活,深入地表现错落反差的人物个性及其情感命运。这一创作路线使该剧避免了谍战剧创作中普遍存在的“见事不见人”的大弊,即过度陷入外在惊险的表现,如送情报、偷密码、截军火、送药品、抓内奸等等,人物却立不起来,性格趋近简单化,“智勇双全”成为新的脸谱化的代名词。 《潜伏》中的主要人物个性反差极大、对比强烈。余则成低调老练洋派,翠平则爽直山野稚嫩,两人的斗争环境、出身教育背景等迥异,造成了这对假夫妻对谍报工作、游击斗争看法的大相径庭,由此引发诸多摩擦甚至冲突。同时,这一点又和两人假扮夫妻的生活尴尬纠缠在一起,使紧张的地下工作者的斗争生活一变而为妙趣横生,充满了生活的涟漪。日常生活的涟漪为《潜伏》在紧张激烈的整体风格中融入了轻松诙谐的风格特质,而在余则成情感命运的轨迹中又潜隐着凄楚与忧伤,这为特情剧普遍的密不透气、激烈悲壮的整体风格增添了更丰富的审美因子,使该作品的徐疾、张弛、韵味有了更多变化和魅力。 至关重要的是,这些日常生活的摩擦决不是为“戏”而“戏”,而是因人物身份、情节发展自然而然出现的。这些生动可贵的“生活浪花”又每每发挥着推动情节、揭示人物内心世界、提升全剧意境的艺术效用,其审美效应是多向度的。比如,全剧接近尾声时余则成与翠平在机场意外重逢,两人百感交集,却身在敌营中无缘相认,咫尺天涯引发着人物心中的情感震撼,也自然带给观众以强烈的情感冲击。此时余则成以学老母鸡向翠平传递着最重要的情报,这个惟有他们俩儿才懂的密码语言,包含着丰富的情感信息与情报信息,记录了两个地下工作者的生活、情感和命运轨迹,从俩人最初的陌生、不理解乃至对峙,到后来的患难与共、心心相印……这个生活流细节同时把余则成的急中生智、诙谐深情准确无误地表现出来,地下工作者为革命无怨无悔的付出及其飘零、哀婉的命运处境,带给人们以前所未有的情感激荡和审美净化,这种力量不是撕心裂肺、大哭号啕的,而是沉郁、结实、持久的。 紧张叙事与复杂人性的结合仍然是《潜伏》成功的基础。余则成的性格中即有着多重的对比性,如对信仰的无限忠诚,在党组织面前单纯、朴实,与保密局特务斗智斗勇时则显示出非凡的谋略与手腕。再如在对女性的态度上则是外在风流、内心炽热真纯,其个人情感命运最终围绕着党的事业展开,使他的人性、命运有着旖旎多姿的面貌。其他众多人物塑造的成功也使该剧充盈着生气,而非一个个谍战中的面偶或工具。如光彩熠熠的左蓝令人难忘,也为全剧增加了自然生动的浪漫色彩。保密局中的特务们——吴站长、马奎、陆乔山、李涯等每一个人物的形象气质也都十分贴合生动。吴站长的贪财、敷衍与权诈,李涯的凶狠狡猾、死心塌地等都格外突出,包括特务太太们也并非千人一面,次要角色的层次感和差异性使得余则成的世界更加具体而独特,创造了仅属于《潜伏》的人物世界和情感世界。 扎实地开掘谍战英雄们的生活富矿,而不是简单地追逐惊险或猎奇,如此才能使谍战剧直抵人性深处,揭示人物性格与精神境界,从而不断带来打动人心的作品,这与其说是《潜伏》所贡献的,不如说是再次印证了的艺术经验。 原载:《文艺报》2009-07-02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