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大山的对话,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人与历史的对话,能听到回音么? 然而,历史却告诉我们:一个具有数百年文明史的王国不复存在了;一个融汇东西文化精华形成的楼兰艺术绝迹了;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绿洲变成了贫瘠的荒漠;一个曾经与我们荣辱与共的古老民族消失了。 千古之迷,百年揭秘,吸引了多少中外考古学者和科学家,也使多少探险爱好者向往着揭开它那神秘的面纱。 2000年3月下旬,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区组织的“走近罗布泊--楼兰历史文化考察”活动,规模之大,专家之多,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 百年之旅 1900年3月,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在维吾尔族向导奥尔德克的指引下发现了楼兰。 百年后的今天,由38位壮士组成的“走近罗布泊--楼兰历史文化考察队”,将穿越时光,与历史对话。 3月26日上午8时30分,库尔勒市宾馆门前彩旗烈烈,车声隆隆,考察队整装待发。 这是一次融考古、历史、人文、地理、水利、气候为一体的综合考察。来自国内外的著名专家、学者都聚集在这里。 聚焦热点,关洋楼兰。新闻媒体从中央到地方派出了强大的阵容。此次穿越罗布泊,将通过他们手中的笔、镜头向全中国、全世界展示遗落在古楼兰的千年文明。 巴州有关部门和广州8名探险爱好者,也加入了考察队行列。 9时35分,3辆给养车“老解放”,11辆小车全副武装,38位壮士排起了整齐的队伍。 一声令下,考察队出发了。 破译营盘 10时50分,走出库尔勒市44公里时,第一座烽火台耸立在我们面前,这是用夯土和土坯垒筑而成的。吴仕广告诉我们,这是进入楼兰第一座大门,由此进入丝绸之路上的古楼兰道,在这条道上共有11座烽火台。它们构成一条戍守古代东西交通要道的烽燧线,一直向东延伸,直迄罗布泊西岸的楼兰。 17时50分,我们到达第一站营盘。考古专家们顾不得拂去尘埃,对营盘遗址进行了实地考察。 营盘遗址发现于上世纪初,经考证是1600年前汉晋时代遗存。1996年,中国考古学家进行考古发掘,其发掘成果入选1997年中国考古10大发现,曾轰动世界。 营盘古城、佛塔、古墓正好呈三角形。 王炳华研究员进入营盘古城看的是那样认真仔细,“王老,您看那是什么?”眼尖的吴仕广在城西约50米处看见了一座“山”。王老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经仔细考证后确认是一座佛塔。 佛塔由土坯垒砌而成,基座为方形,塔顶为圆柱型,整体呈复钵形。经王老测量,佛塔底边长为10米左右,残高5米,由于年代久远及可能的人为破坏,佛塔有部分坍塌。 新发现,令考察队激动不已,尤其是记者们忙开了,扛着摄像机拍个不停,海式卫星传出去了第一条消息。 这一天,全队住进了34团甘草场废弃的空房里,这是一路上最好的栖息地。 第二天一大早,楼兰学会秘书长何德修,神秘地将王炳华拉上了车,《新疆日报》记者刘枫眼疾腿快也挤进了车里。 来到营盘古墓群,在一座古墓前,王老停了下来,墓显然是被人盗过,有四块棺木丢弃在外面,王老俯身捡起一块,仔细辨认以后,兴奋地叫道:“这是一具汉晋时代的箱式彩棺。” 独木舟(卡盆)依然是今天罗布人的重要生活用具。 阳光下,这块箱式彩棺残片的图案呈淡绿色,棺板是由胡杨木砍斫而成,上面有清晰的斫痕,棺板四边描绘着卷云图案。 “这在已见营盘文物中属少见的珍品。”王炳华说。 据他分析,从发掘出的彩棺可以断定,该墓葬主人是当时小王国中最高层的统治人物。通过对墓葬主人的进一步研究,对了解这个时代的人类文明的发展,中西文化交流和丝绸之路的兴衰,有着重要意义,为深入展开营盘考古提供了重要文化信息。 雅丹日出 3月27日下午18时,我们进入罗布泊地区“雅丹”。“雅丹”,亦称“雅尔当”,原是罗布泊地区维吾尔人对“险峻山上”的称呼。 站在高处,放眼望去,风蚀的土墩,蜿蜒如蛟龙,灰色的盐碱块则成龙鳞状。显然,这个地方就是丝绸之路楼兰道上著名的“白龙滩”。 “雅丹”是怎样形成的,一般都认为是风蚀而成,而巴州水利专家陶天亮则认为是先有水冲,后经风削而成。 整整一天,人困马乏,简单的晚餐后,天已彻底黑了,领队决定露宿。14辆车围成一圈,地上铺一层塑料布,再压一层帆布,女同胞睡中间,所有的人都钻进睡袋一个挨着一个。半夜风起沙滚,流沙如瀑布般袭来,给人们身上盖了一层沙被。第二天,风停了,露宿“龙城”的人个个从沙土堆里钻出来,成了“出土文物”。 “看啊!太阳就要出来了,快来看日出。”摄影师侯健早已站在高处,将大炮似的照像机镜头对准了东方。 不一会,白色的云彩变成了粉红色。接着,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挥动彩笔在东方的天际重重地涂了几笔,挨着地平线呈青灰色,上是铁锈色,再上是暗红色。只一眨眼的功夫,又变成了桔红色,上方变成桃红色,再上面是苹果红……火红的色彩迅速向上升、扩散,半际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 8时32分,太阳无声无息地出来了,先是一个大大的桔红色的新月形,接着,又变成梭形,像一只美丽的丹凤眼,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无垠的“雅丹”。 一轮桔黄色的圆盘挂在天边,把柔柔的七彩光束毫不吝啬的洒向大漠。“雅丹”被染成了金黄色,一闪一闪耀人眼目,变幻出各种各样壮丽纷呈的姿态,让人感到博大、雄浑。 见过海上日出,由于大海的温柔,表现出一种典雅、妩媚的美;而“雅丹”日出则全然不同,由于它的坦荡和热烈,则表现为雄浑、粗犷的美。这是一种阳刚之美,一种只有具备坚毅和进取精神的人才能欣赏的美。 土垠惊喜 上午11时50分,一座坐北朝南的夯土建筑--土垠遗址展现在我们面前。 王炳华研究员告诉我们,这是1930年我国著名考古学家黄文弼先生发现的,他认为,这个遗址就是《魏略.西戎传》中提到的“居卢仓”,曾是西汉王朝后期重要军事创建储遗址。 黄文弼从中发掘出西汉木简、铜器、铁器、漆器和丝麻残片等数百件文物。这些西汉文物,有力地证明了汉公丝绸之路是从罗布泊北岸经过。 “王老,你看看这是哪个朝代的古币。”吴仕广兴冲冲地捧着一枚古钱币。来到王老面前。 这枚古币为方孔圆钱,上下右左铸有“大泉五十”字样。侯灿教授分析,这种钱币流通于西汉之后的王莽政权时期,甚至于东汉初年,土垠遗址依然地使用着,以此断定,土垠存在时间将下延约50年。 杨镰研究员认为,这就意味着直到东汉初年,中央王朝政权对西域仍在继续经营中。 王老非常赞同他俩的分析,肯定了它是“新莽时期的钱币”。 一枚古币,就可以揭开历史神秘的一角,只有懂得历史文化的人,才会知道它的价值,这一重大发现成了考察队的热门话题。 走进楼兰 又起风了,约有5、6级,人们担心这样的天气能进楼兰吗? 3号宿营地距楼兰有18公里,全是荒漠和沙丘,地势险恶小车寸步难行,考察队只有乘大车进入。所有的人都站在“老解放”的大厢板上,顶着风沙向楼兰进发。 刮的是东北风,俗称“抽勾子风”,大风卷着细沙扑面而来呛得人喘不过气来,风吼叫着,越刮越猛,沙打在脸上如挫刀挫过一样生疼。我们站在大厢板上,任凭风沙吹打,如不是死死地抓住车厢板,早就被吹倒了。此刻,我们真正体会到了唐代诗人王昌龄的千古诗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车队一米一米地向前挪着,中午14时45分终于到了“两公里”的地方,18公里的路,我们整整走了4个多小时。 在这里,我们都下了车,途步再走两公里才能进入楼兰古城。每个人都备足了水和干粮,在吴仕广的带领下,我们奔向楼兰。 15时30分,我们终于到达楼兰。 风中,楼兰古城是那样的神秘,四周是夯土而筑的城垣,多处已坍塌,但仍断断续续地接着,南北城恒各有一处缺口,好像是古城南北相互对应的两座城门。城区大体呈正方形,面积约有10万平方米,城中的东方方向矗立着一座十余米高的佛塔。 站在楼兰古城遗址上,侯教授显得异常激动,也许是历史的巧合,20年前的今天1980年3月29日,他带着科学考察队进行了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次楼兰考察。没有想到20年后又一次来到楼兰,“我这一生与楼兰结下了不解之缘。”侯灿教授喃喃地说。 侯老师带着我们来到楼兰著名的“三间房”,这是一座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屋,建在一块高于四周地面数米的土台上。“三间房”的构造比较规整,而东西两厢的墙壁是由红柳枝作夹条,表面涂以草泥而成。 如果说,有人根据出土的文书和木简推测“三间房”是楼兰古城的宫署遗址,那么,面前清晰可辨的不同的房屋格式,是否在无言地暗示,这里曾经不仅有上下阶层的对比,甚至也有贫富悬殊的差异? 楼兰,从公元前一百七十六年出现你的名字,到公元前七十七年改为鄯善国,史册上屡屡提及楼兰就是面前的你吗?这,仍然是论争未果的谜。如果说,公元三百三十年某一天是一个忌日,那么忌日前的四个世纪里,楼兰有过文明璀璨的篇章。自此 鱼——几乎是罗布人曾经的唯一食品。 捉住鱼,就象捉住了生活的重点。 之后,楼兰在一千七百年的岁月中,被荒漠中无情的风沙吞噬了。湮灭的楼兰古城,难道这就是你要告诉人们的谜底吗? 又到了下午,风仍然在刮着。考察队的全体队员将一座大理石碑立在这进入楼兰古城的北面路口。碑的正面刻着八个大字“保护文物,人人有责”,背面刻着考察队38名壮士的名字。 18时36分,我们就要离开楼兰了,每个人的心情都是那样复杂、沉重……因为楼兰古城给人负荷的殇情实在是太深重了。 生死罗布泊 3月30日,考察队向罗布泊湖心进发。 眼前的罗布泊,湖水早已干涸,留下的厚盐碱壳,在阳光下闪着一片死亡之光。 人们都还记得,1980年6月11日,当著名科学家彭加木失踪在罗布泊的消息公布于世时,震撼了世界。罗布泊成了恐怖的象征,人们称它是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的“百慕大三角”。 16年之后,青年探险家余纯顺试图在夏季徙步穿越干枯的罗布泊,不料进入罗布泊第二天,因酷暑而脱水死亡。古人的描述,今人的遭遇,给罗布泊蒙上了一层层神秘的面纱。 在一个路口,指挥车停下了,吴仕广下了车,来到一座小丘前,这是一座小沙丘,上面插着7个啤酒瓶,一个矿泉水空瓶和一个空罐头盒。 昊仕广神色严肃地告诉大家:“这是余纯顺最后的晚餐。1996年6月10晚,大伙来为余纯顺送行,在这里喝了一些酒。余纯顺当时很感动,唱了一首‘在那遥远的地方’后,第二天便从这里出发从此踏上了不归路。” 往前走了20多公里,来到余纯顺墓前。这是一座用花岗岩雕琢成的墓碑,墓碑造型为红旗状,上面刻着“余纯顺之墓“1952-1996”字样。碑的左上角凸现出余纯顺的青钢像,背后衬托着作8条纹路,象征着他“8年风雨走中国”,在碑的最下方摆放着一双铜铸的鞋。 吴仕广手握着信号枪来到余纯顺墓前,眼含热泪说:“余哥,上次是我来为你送行的,因时间来不及,只鸣放了两枪。这些年,我一直想着要补上那六枪,为你风雨走中国而鸣放。你是我一生最敬佩的人,你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人生的价值。”说完,吴仕广向余纯顺墓深深鞠了一躬,举起枪向天空放了六枪,红色的信号弹在罗布泊升起。 离开余纯顺的墓,每个人的心都是沉甸甸的,眼前不时浮现出余纯顺那张钢毅的脸和飘散的长发。 走出去63公里,到达罗布泊湖心。这是几年前,石油物探队在些进行勘探时测量出的罗布泊湖盆中心位置。 这里最明显的标志是立着的一块朱红色的木碑,上面用黄字写着“罗布泊湖心”,旁边顶着物探队用过的大油桶。 当我们的车翻过最后一道陡坡,吃力地爬上了罗布泊南岸的高坡时,我们是那样恋恋不舍。回首那久已干枯、荒芜的湖盆,投去深情的一瞥,泪水早已弥漫了我们的双眼。 夕阳下,从遥远的天际走来两个人影,他们是彭加木、余纯顺…… 寻访罗布人 4月1日一大早,我们的车队开始向米兰方向驰去,中午时分进入米兰农场二队。 中国社科院研究员杨镰,10多年来一直从事罗布人研究,这里他几乎每年来一次,罗布老人们都认识他。这次,杨镰特意为他们带来了砖茶和方糖。 在一个罗布人的村落里,杨镰带着我们进了热合曼的家,这位老人戴着罗布人特有的船形帽,白胡子翘着,由于长期生活在沙漠中,眼睛已变得模糊。尽管如此,他还是认出了杨镰。谁也说不清楚这位罗布老人的年龄,据村里人说,热合曼生在19世纪,生长在20世纪,又活到21。 杨镰拉着热合曼老人坐在土炕上攀谈了起来,不一会,村里的另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牙生.尼引孜老人也来了。 面对着一堵墙似地记者,老人们显得有些紧张,提起过去的事,他们还有一些印象,当年奥尔德克为赫文.斯定带路,发现了楼兰,奥尔德克于1949年在英苏去世,逝世时有80多岁,听 人说,在库尔勒和尉犁县有他的女儿尼沙汗和儿子再达吾提。 在若羌县,我们见到了吐地买提.艾买提的儿子霍加阿不拉.吐乎提。吐地买提.艾买提自称是“最后的罗布人”,他的家族在这一带很有名气,他是清朝时昆其康伯克的后裔,曾祖父托呼塔阿洪曾经给普尔热瓦斯基、斯文.赫定、斯坦因以及伯格曼当过向导,在这一带无人不晓。吐地买提1995年7月在若羌病逝。 据这些罗布老人介绍,清朝初期,他们家在老米兰,也就是斯文.赫定地图上位于喀拉库顺河畔的阿不旦。据说,他们的祖先不在阿不旦,而是生活在北面的大湖边,由于那里发生了一场大灾难,罗布人祖先才迁到阿不旦,这段历史被编写成了诗歌,在罗布人中间广为流传。 80年代,新疆考察研究所在米兰绿洲东北80公里和120公里的沙漠中发现了两个近代罗布人的村落,现存房屋废墟30余处和墓葬10余座,这个地方就是老米兰以及赫文.斯定地图上提到的阿不旦。 据记载,阿不旦是昆其康伯克的父亲纽末特率罗布人开拓的。清代末年由于塔里木河道改道,迫使下游的阿拉千湖群枯竭。生活在阿拉千湖畔的靠捕鱼为生的罗布人不得不离开这里,迁往阿不旦。 说起过去几十年的事,今年53岁的霍加阿不拉.吐尔地回忆起父亲讲的故事,那时,阿不旦生活环境非常艰苦,因逐水而居蚊蝇很多无孔不入,叮咬得人受不了,加之瘟疫流行,老人和 孩子死亡很多,每出生4个婴儿只能成活一个。 河水干涸后,没有鱼打了,阿不旦的人们就学着放牧,买回牛没养几年就变成了野牛,全村人只有组织起来,集体去捕杀。最后,实在生活不下去了,人们被迫离开了生活了200年的家园。 从3月26日早晨9时35分,从库尔勒出发至4月3日晚22时40分回到库尔勒,“走近罗布泊--楼兰历史文化考察”的壮士们,胜利完成了罗布泊大穿越,9天行程1626.5公里,11辆小车有9辆颠坏了钢板,3辆大车发动机全部出现了故障。 再看看走过的这条路,这是一条什么路哟,或隐或现,似有非有,似断非断,由骆驼的脚掌和人踏出的纤细而渺小的路。 丝绸之路的兴盛在最荒凉的地方创造了最绚烂的文化:丝绸之路的衰亡又使这些最灿烂的文化重新归于荒凉。 这其中深藏着的是怎样的一种奥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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