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看到电影《最爱》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觉得片名多少有点词义生僻的感觉。直到近日看了影片,深感震动。我感到,这是近年来难得的一部充满了现实主义的深刻、锐利、强大与温暖精神的优秀影片。 《最爱》展示了一个特殊农民群体在灾难和绝望面前的生活态度与精神世界。他们因为贫穷、无知和“血头”的操纵,为卖血而染上艾滋病。面对随时而至的死亡,他们中有人灵魂堕落,自暴自弃;有人卑鄙龌龊,落井下石;有人道貌岸然,心底阴暗。但影片的男女主人公——得意和琴琴,却以他们对歧视和的抗争,对相爱的追求,对绝症的顽强抵抗,唱出一曲平凡中震撼的真善美的正义之歌。 影片的内容具有深刻的社会性,但影片的故事几乎没有涉及农民致病的社会原因,而是从一个展示农民精神世界的角度展开,从农民自省、自爱、自己解剖的角度展开,严肃而震撼。影片从头至尾有一个同样染病的农民孩子作为叙事主人公,加强了一种农民精神世界的剖析与裸露的意味。可贵的是,这种类似“农民性”的展现,并不都是负面的。这里既有严肃的揭露和批判,更有热烈的歌颂和呐喊;生命无可挽回,精神世界却阳光普照。 影片对美丽心灵的表现集中在琴琴和得意身上。得意与火车赛跑嬉戏的场面不是寓言,就是一个农民内心强大的一种放大的表演。他不甘心被疾病灭亡,他要证明自己有力量,他要追求生活,他有向往,但他又是一个缺少文化的农民,他的村庄与铁路为邻,他以这种方式表达内心情绪,是夸张的,也很符合人物性格,生活中也不乏这样视冒险为儿戏的农民。难得郭富城,作为一个香港著名演员,长期生活于繁华世界,却将一个农民演得形神兼备,包括他的勇敢、胆怯、追求、忍让、抗争、无奈、爱美,而又不得要领,充满性格的丰富性。琴琴和得意相互以“爹”、“娘”互称,表达了在孤独的俩人世界中,除了俩人的爱以外,还要找回更多的、已经逝去的父母之爱。俩人沉浸于此的欢娱,给沉重的气氛带来一份轻松。琴琴照顾高烧中的得意,成为影片的高潮。镜头重复着琴琴一遍一遍地打上井水,一趟一趟地端盆于床前,一遍一遍地挤毛巾给得意冷敷。但得意还是不停地呼唤着“冰”,琴琴最终一次次跳进冷水桶中,用泡凉的身体给得意降温。这是一个几乎没有医疗价值、希望的救助,却是充满人情、爱情温暧的关怀。它是没有多少文化的行为,但又充满了一种精神震撼。它是艺术化的关爱方式,又是一种朴素的拯救表达。然而结局不是得意去逝,却是琴琴死去,给人一种意外,也是一个震撼,凸显了一种“春蚕至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境界。琴琴似乎是章子怡演过的电影角色中戏份最多的一个女主角,尽管我觉得章子怡对农村妇女的表演把握似乎不如巩俐,但她对商琴琴人物处境的表现,精神世界和情感的表现,还是颇为打动人心。 影片一些配角的表现使作品显得很饱满、有回味。濮存昕演的齐全,牙齿微豁,长发凌乱,黑皮夹克,似笑非笑的造型,活脱一个农村“血头”的样子。他给得意和琴琴送去结婚证书,又劈头盖脸地臭骂得意快死了还结什么婚。是他给全村的灾难牵线,无法挽回,又有一点良心发现的兄弟情意,悄悄在得意家门外放上一袋米。戏不多,但形象难忘。歌手蔡国庆饰演琴琴的前夫小海,把一个自私无情男人的面目可憎演绎得令人切齿。陶泽如演的农村小学教师和农民长者形象,在危难中坚守做人的道德底线,执着地捍卫公共利益,成为影片光明的一个方面。蒋雯丽演的粮房嫂,不服气染病又为大家服务而偷了一袋米,却还是先他人而去,让人长叹。王宝强演的染病农民,整天拿着个破喇叭,在村民中传递毫无科学的治病消息,给人一种“含泪的笑”的感觉。 艾滋病是一种疾病,也是一个社会问题。《最爱》没有涉及疾病的社会原因、社会救助,只是表现染病农民的精神世界。导演站在同情农民、歌颂农民的立场,从他们最普通的、缺少文化的,甚至是粗糙的生活行为中,发掘出美丽、高尚,发掘出人类共同追求的真善美。《最爱》对农民不幸的同情和对农民心灵富有感染力的呈现表明,有作为的中国导演与人民的精神联系更加密切,对生活的认识更加理性并保持着对艺术的激情,并没有以商业追求为第一目标,而这正是中国电影的希望。《最爱》的感动人还说明,崇高不只有一种方式表达。影片选取的角度很小,琴琴和得意这样的人物更属人微言轻,但他们却显示了崇高的表现可以有丰富的多样性,美的样式一定是有无限的可能性。文艺的表现本来就无需全而又全,不应负担过多的功能,文艺需要小中见大,往往要感动而后有为。如果《最爱》能引起社会对艾滋病感染者的关心、帮助,能激励科学家对攻克艾滋病的动力,能唤醒与人为恶者的良知,那将是《最爱》效益的最好实现。 原载:《文汇报》2011-08-05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