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媒介在法国思想家鲍德里亚的理论建构中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对于电子媒介的意识形态性质问题,鲍德里亚认为。媒介形式本身就是意识形态”:超真实世界中的“意识形态”只不过是被电子媒介按照仿真模拟秩序复制出来的一种拟像或模型。因此对于鲍德里亚来说,媒介意识形态不存在“真实”与“虚假”的区别,它只不过是模型和拟像。在超真实的世界中,没有意识形态只有拟像。 鲍德里亚究竟是如何得出这种媒介意识形态观的?这一媒介意识形态观成立的内在理路在哪里? 有学者指出,鲍德里亚思想发展历程是一个由符号学与马克思主义相交织形成符号政治经济学,展开消费社会批判(第一阶段),然后通过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脱离马克思主义的生产之镜进入后现代“超真实(hyper reality)”世界分析(第二阶段),最后走向彻底虚无主义的拟像仿真世界的复杂过程(第三阶段)。鲍德里亚曾说:“当进入第三种模拟秩序时,‘媒介即是讯息’是符号政治经济学的恰当口号——媒介与信息之间的区分体现了第二种模拟秩序的特征。”在鲍德里亚从消费社会批判(第一阶段)转向超真实世界分析(第二阶段)的过程中,电子媒介的位置十分重要。对电子媒介技术特性展开的分析和批判,成为鲍德里亚做出“超真实”世界判断的重要现实支撑和理论组成部分。同时,鲍德里亚称在后现代社会批判阶段,他的主导理论是“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理论。可以说,鲍德里亚审视电子媒介的主要理论视野就是他的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理论。因此,要理解鲍德里亚媒介意识形态观的形成,必须在他的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寻找根本原因。 一 尽管鲍德里亚认为他的“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是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当代发展。但中外很多研究者认为,鲍德里亚的“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从根本上是与马克思主义对立的。根据我们的理解,鲍德里亚的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过程就是他运用符号逻辑彻底改造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商品逻辑的过程。这是鲍德里亚与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对立之处。在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中,鲍德里亚在理论上实现了符号逻辑对马克思所揭示的商品逻辑的“覆盖”。这种“覆盖”的后果是马克思主义商品逻辑的彻底清除与符号逻辑的进一步纯粹化,也正是这一结果使得鲍德里亚得出了媒介意识形态“终结”为“拟像”的后现代结论。 在《符号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一书中,鲍德里亚提出了一个“假定的,有关所有价值的一般换算表”。其中包括四个要素:使用价值(UV)、经济交换价值(EcEV)、符号交换价值(sgEV)、象征交换(SbE)。这四个要素的每一个与其它三个各自构成两两关系,一共有12对。这12对关系被分成4组,每一组对应着一个逻辑和原则,即使用价值的功能性逻辑和效用原则、交换价值的经济逻辑和等价原则、符号价值的差异性逻辑和差异原则、象征交换的逻辑和矛盾原则。 我们可以通过分析这一换算表中的三个部分来看符号逻辑如何“覆盖”了商品逻辑。在换算表中,使用价值和经济交换价值之间的关系是构成马克思政治经济学商品逻辑的基本内容。相对于其符号政治经济学,鲍德里亚将这称为古典政治经济学或一般政治经济学。鲍德里亚以第一个公式概括了符号政治经济学和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关系:SgEV/SbE=EcEV/UV。根据仰海峰的研究,鲍德里亚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核心主题之一是如何颠覆使用价值与所指分别构成的交换价值与能指的形而上学。SgEV/SbE=EcEV/UV这个公式指:符号交换价值与象征交换之比等于交换价值(经济价值)与使用价值之比。鲍德里亚指出,这个公式表明:如同抽象的交换价值对于多样具体的使用价值的简约化、理性化过程一样,符号交换价值对于多样的象征交换也是一个抽象化、简约化和理性化过程。两者具有可比性。在消费社会的语境中,鲍德里亚认为这是可以成立的。这样就意味着,在消费社会中,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之间的关系是通过象征交换和符号交换价值的关系来呈现的。而要分析这后一关系,就必须根据符号的政治经济学,而不是古典政治经济学。因为符号政治经济学或多或少以理论语言学以及符号学的形式存在,而古典政治经济学不存在这种理论话语。这种对应性,同时意味着,对符号政治经济学进行的批判可以用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作为蓝本。因为符号与商品在形式而非内容上是相同的,符号形式与商品形式是对应的。 对此,鲍德里亚提出了第二个公式:EcEV/UV==Sr/Sd(sr:符号的能指,Sd:符号的所指),即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之比等于能指与所指之比。这就是符号形式与商品形式之间的确定关系。正是通过这个公式,鲍德里亚在自己的理论中建立了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与结构主义符号学的联系。我们知道索绪尔语言学理论的第一原则是能指与所指之间的“任意性”原则。这个原则表明,所指可以由任意的能指来表现。比如“羊”这个概念,可以用“yang”来表示,也可以用“sheep”,甚至可以用“咩”来表示。而在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的关系中,“使用价值只是交换价值得以表现的一个对象,至于以什么东西来表现交换价值,这在市场上是任意的。”比如,我要一枝笔来写东西,“写东西”是笔的使用价值。而我要得到“笔”,在市场中可以用“货币”(特殊的一般等价物)换来,也可以用“鸡蛋”或者“大米”去换来。基于能指与所指、交换价值和使用价值在关系任意性上的相似或者同构性质,鲍德里亚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将“EcEV/UV==Sr/Sd”这个理论公式放回到消费社会这个现实语境中,我们认为,这个公式所代表的是消费社会的商品符号化过程和符号商品化过程已经同一。这种过程在消费社会不断地扩大,导致几乎所有的符号(旧有的和再生产的)全面地与社会商品生产发生关系。没有任何的符号不是商品化的,也没有任何的商品不是符号化的。文化与经济的区分在消费社会消失,或者用鲍德里亚的语言,“内爆”了。当所有的符号交换都与商品交换同质化,所有的符号交换行为也就全面“价值”化。由此,鲍德里亚理想中的象征交换(与价值无涉的符号交换)被排除在整个社会关系之外。对此,鲍德里亚提出了这样一个公式;EcEV/UV=Sr/Sd/SbE。这个公式的主体由两个部分构成:1.EcEV/UV=Sr/Sd。2.SbE。也就是,整个价值领域与非价值领域或象征交换(详下)的领域之间,“存在着根本的对立”。 二 上面,我们看到了鲍德里亚的三个公式:SgEV/ SbE=EcEV/UV、EcEV/UV=Sr/Sd和EcEV/UV=Sr/Sd/SbE。可以说,这三个公式按照顺序下来所展现的是:古典政治经济学→古典政治经济学与符号学结合(符号政治经济学理论)→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这样一个理论发展过程。而符号逻辑对商品逻辑的“覆盖”过程,如果我们将这个过程反过来便可以得到一个比较清晰的理解。鲍德里亚在完成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后,这个反向的过程就成为他展开后现代社会批判的基本思路,也就是他得出媒介意识形态观的基本内在理路。 首先是第三个公式:EcEV/UV=Sr/Sd/SbE。这里面的关键是“SbE”,即象征交换。鲍德里亚认为“象征不是概念,不是体制或范畴,也不是‘结构’,而是一种交换行为和一种社会关系,它终结真实,它消解真实,同时也就消解了真实与想象的对立。”在鲍德里亚看来,只有在原始社会中才存在着象征交换。这是“一种相互回应,非经济计算理性意义上的交换过程”。这种交换过程体现在原始社会的馈赠行为、浪费行为、祭祀仪式等社会关系之中。可以说,象征交换是鲍德里亚对理想的交换关系的定义,也是他对理想的社会关系的定义。它之所以是理想的,因为它与所有的“价值”交换——经济交换价值和符号交换价值——都无关。正如在四个要素中,唯独象征交换没有“价值”这个词。在鲍德里亚看来,“象征社会——也就是围绕着象征交换而组织起来的社会——同生产社会之间存在着一个基本的分界线。”这是前现代社会与现代社会的历史断裂。象征交换在现代社会中首先被商品交换价值主导的生产型社会关系取代,进而又被由符号价值主导的消费型社会关系进一步压制。而符号价值与商品价值之间的交互性关系成为象征交换难以彰显的最大障碍。因此,鲍德里亚试图通过对符号政治经济学的批判,解构符号价值与商品价值之间的关系,由此重新召回非生产的象征交换型社会。 高宣扬指出,人类的交换活动以利益交换为基础。人类的交换活动从来都是社会各主体间互动的基础,也是各种社会关系的基础。而人的利益都包含着物质性与精神性两方面。“人的生命的双重性,不仅决定了交换之必要性,而且也决定交换的象征性,决定了象征性交换的多元性和无止境的层次化,从而也决定交换过程和形式的符号化。”根据这一阐释,任何交换活动都以利益为基础,象征性交换的基础主要是精神性利益。因此,象征性交换也总是与利益和价值相关的,也就是说,包括象征交换在内的所有符号交换行为始终都与价值有涉而非无涉。由此反观鲍德里亚对象征交换的阐释,他所期待的与任何价值都无涉的“象征交换”从根本上说就是没有价值的符号交换。或者说是符号交换的理想形式,是符号交换的“狂欢”。因此,鲍德里亚的象征交换理想中深藏着纯粹的符号逻辑。而鲍德里亚正是用这种深藏着纯粹符号逻辑的象征交换一一去批判和解构符号价值与商品价值以及它们之间与内部的关系。这首先表现在对于符号的解构,即所指作为能指的形而上学。因为,符号与商品在形式上是相同的。 这就进入第二个公式:EcEV/UV==sr/Sd,即符号交换价值。在其早期的重要著作《消费社会》中,鲍德里亚认为在当前的资本主义社会,“消费”已经取代了“生产”成为社会规则的基础。在消费社会。人们关注的重点已经不是所生产商品的使用价值,而是符号价值。举例来说,在消费社会中,人们买衣服重点不在于用衣服来避寒遮体,而是更为关注这件衣服是什么牌子的。御寒不重要而牌子重要,这标志着资本主义发展新阶段的到来。 消费社会是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高度发展的结果。生产力的高度发展创造了过剩的物质财富。这种过剩带来的是商品价值如同“通货膨胀”中的货币一样集体贬值。因此,晚期资本主义的最基本问题“不再是获取最大利润和生产的理性化之间的矛盾,而是潜在的无限生产力与产品销售之矛盾”。消费成为解决问题的关键。在这种情况下,按照高宣扬的说法,精神因素得以潜伏在被空虚化的物质财富之中,“使文化穿上了史无前例的多元化‘物质外壳’,反过来赋予物质以新的精神意义”。文化为物质“赋值”,通过符号“意义”赋予商品以价值,这样文化与经济在消费社会中日益结合为一体。人们一方面生产无限多的物质商品,另一方面生产无限多的文化符号。而且根据符号学“意义由差异产生”的原理,相对于物质的差异性,文化符号的差异性更为丰富,文化符号“意义”的生产更为容易。消费领域由文化符号所主导,当消费取代生产成为社会经济的主导力量时,文化符号的生产也就成为主导商品生产的力量。这一主导力量的发挥集中在对于需求的生产上。通过不断地刺激产生人们对于需求的欲望,来刺激、产生消费。商品售出后,文化符号价值伴随着利润的获取而完成自身经济使命。这反过来又加剧了消费社会的“符号化”过程,使得消费文化成为一种符号泛滥的文化。消费社会的出现将人在资本主义社会受压迫的境遇推进到一个更为隐蔽的领域:符号压迫。在消费社会,人不仅仅“深陷于由其本身所制造出来的产品海洋之中”(这是马克思商品拜物教揭示的主题),更深陷在由自身制造出来的符号海洋中。被符号所控制,成为符号的奴隶。鲍德里亚符号政治经济学理论的主要内容就是对这种新状况展开的深入分析。他认为在这一情形下,传统政治经济学(包括马克思主义的)无法适用。要批判这一情形,马克思试图通过使用价值的解放为人们找到出路的资本主义批判也是无效的。因此,必须进行符号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召唤象征交换社会的回归。 在换算表中,鲍德里亚指出符号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与经济交换价值都有关系。使用价值与符号交换价值的关系属于符号学领域,“而符号来自效用的毁灭”。这也就是上文说过的符号价值最终实现。从商品使用价值角度,鲍德里亚认为消费“实际上是差异的生产:它是功能性的差异,扮演着法定差异的角色(就像半自动和全自动洗衣机之间的区别)”。他特别指出,在有用商品向符号价值的转变中,现代大众媒介将符号价值赋予商品使用价值的作用,尤其是广告。这种赋值使得商品使用价值上的区别被掩盖在差异化的“文化”系统之下。从符号角度,这也意味着,“和商品一样,符号也具有使用价值”,“社会的等级、不公平的差异、等级特权以及它们所支持的文化,都可以看作利润,看作个人的满足,并且生活之‘必需…。经济交换价值与符号交换价值的关系属于消费领域。这里的“消费”不同于马克思依附于生产的“消费”概念。马克思的“消费”是通过交换价值,使用价值得以实现。这里的“消费”加入了符号价值,即符号交换价值与商品的经济交换价值共同构成使用价值的实现。鲍德里亚指出“它包括作为符号价值生产的消费行为”,“还包括禁止挥霍的价值领域”。这里面“有从商品形式到符号形式的提升,从经济体系到符号体系的变形,以及从经济权利到统治和社会等级特权的转换”。符号交换价值与经济交换价值的结合表明文化特权、符号垄断等可以再转换为经济特权,表明 “经济剥削乃是基于资本的垄断,而‘文化’的统治乃是基于对彼此不断衍生的语码的垄断”。
鲍德里亚的“符号交换价值”概念,表面上十分类似于菲斯克所提到的文化经济中的文化价值。但实际上,这两者之间存在着根本的不同。在菲斯克看来,文化经济中,流通的是意义和快感,而非货币。“意义和快感”是文本的文化价值,而不是金融经济中商品的使用价值。菲斯克在此强调的是,文化价值与商品价值之间的不可通约性。他要求时刻意识到文化产品“与市场中其他商品有着本质的区别”。当菲斯克过于强调这一点,对他来说,文化价值转化为商品价值,文化经济资本转化为金融经济资本的可能性就被彻底排除在其考虑之外了。而鲍德里亚的符号交换价值所强调的正是符号价值与商品价值的可相互交换性——符号是一种商品。 不过,需要在此指出,当鲍德里亚在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中解构这一可交换性,试图为其象征交换的回归铺平道路时,他实际上又回到了和菲斯克相似但又更为后现代的立场上。鲍德里亚将符号的“所指”称为“能指的形而上学”。正如我们上文看到的,鲍德里亚运用索绪尔带有结构主义色彩的语言学“能指/所指”理论,实现了符号与商品的连接。他对所指作为能指形而上学的批判,也是以语言学和符号学的理论为依据的。但这理论依据是后期罗兰·巴特和德里达等人的后结构主义或解构主义的语言学理论。后结构主义符号学者认为:符号所指和能指的关系并不是所指构成了能指的最终指向,作为基础结构而存在。而是符号的指涉物从根本上是无法存在的。能指不断地指涉另一个能指,形成“能指链”上的“延宕”。所指作为被指涉的始终在“漂浮”。所指都变成了能指,所以只有漂浮的能指。而对于索绪尔的现代语言学理论和后来的结构主义符号学(包括前期的罗兰·巴特)来说,尽管所指和能指之间是任意性关系,能指总要意指某一所指来形成符号并指涉某一事物。而且,总是存在着所指系统,能指系统以及语言之类的“结构”潜藏在语言符号的内部或者文化的深层,制约并生产着所指与能指的意义以及言语活动。根据后结构主义语言学理论,鲍德里亚认为,结构主义符号学对于“所指”的理解仍然是自然化的,没有认识到“所指”本身也是能指,所谓所指系统也就是能指系统。所以,他将结构主义符号学中的所指称为“能指的形而上学”。瓦解了符号交换价值中的“所指”,鲍德里亚就颠覆了这一形而上学,完成了他走向象征交换这一纯粹符号交换的第一步。 最后,鲍德里亚要通过他的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召回象征交换,那EcEV/uV=sr/sd/sbE这个公式就表明,象征交换的“召回”必须对整个价值领域进行颠覆,而这个价值领域中的所有“价值”的根本就在于使用价值。使用价值决定交换价值,按照马克思的思路,解放的可能性存在于使用价值的解放,即共产主义的到来。但是在符号价值统治的消费社会,鲍德里亚认为这种思路本身仍然在价值领域中打转。在鲍德里亚象征交换型社会理想中,象征交换是与价值无涉的符号交换。要达到这个目标,就必须实现与整个价值领域的断裂。因此,他的思路不是使用价值的解放,而是使用价值的消解。正如凯尔纳所说:“博德里拉(即鲍德里亚,引者)实际上设想着——或是梦想着——历史的另一次彻底断裂,其彻底程度不亚于符号社会与资本主义社会之间的那场断裂。这场断裂将构成向符号社会的回归,博德里拉把这种回归当作他的革命出路。这样一来,他势‘必将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用他的符号交换理想来反对支配着资本主义(以及现有的社会主义)的生产逻辑、统一逻辑以及工具理性逻辑。” 如果说,SgEV/SbE=EcEV/UV这一公式在符号政治经济学理论中表明了:如同抽象的交换价值对于多样具体的使用价值的简约化、理性化过程一样,符号交换价值对于多样的象征交换也是一个抽象化、简约化和理性化过程。那么,EcEV/UV==sr/Sd这一公式在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则表明了:如同所指是能指的形而上学,使用价值也是交换价值的形而上学。鲍德里亚认为,使用价值在马克思的理论中永远是具体的、特殊的,交换价值则是抽象概括的。没有使用价值就没有交换价值。但是反过来,没有交换价值就没有使用价值这个命题就不能成立。 可以存在没有交换价值的使用价值。使用价值不包含在等价的交换逻辑之内。马克思将这称为使用价值的“不可比拟性”。戴阿宝指出:“马克思是从劳动的性质(具体劳动和抽象劳动)和价值的性质(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来确定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之关系的。”马克思指出:“作为使用价值,商品首先有质的差别,作为交换价值,商品只有量的差别,因而不包含任何一个使用价值的原子。”这个“质”是由具体的有用劳动生产出来,而商品中所包含的劳动的“量”只是抽象的、没有“质”的差别的人类劳动。它形成商品的交换价值。但是,鲍德里亚认为就像商品的抽象等价物一样,使用价值也是一种抽象。使用价值“仍然包含着等价交换性。”“将所有的商品视为有用的价值,它们之间就可以比较了。因为它们具有相同的有理函数的公分母,具有相同的抽象规定性。”而“只有集中于单一的个人象征交换行为(礼物、赠与)的物品与商品在严格意义上是不可比的。”因此,“正像社会劳动的抽象,使用价值是隐藏在商品的‘先天’价值之下的等价交换逻辑(交换价值)的基础。”这个意义上讲,使用价值是交换价值的形而上学。 三 这里的关键点,我们认为在于“将所有的商品视为有用的价值”。鲍德里亚这里说的是使用价值的“有用性”,或者“效用”。所有的使用价值无论多么特殊,都具有“有用性”,这就是那个所谓的“相同公分母”。正因为都具有“有用性”,所以使用价值就不是具体的特殊的,而是能够被抽象化,就像交换价值一样。马克思将使用价值视为不可比拟的,鲍德里亚说这是唯心主义。因为,使用价值似乎“既不是作为一种社会关系”,也逃脱了“阶级的历史规定性”,它是最为客观的和自然的。但实际上,使用价值不是客观自然的,使用价值是一种物恋的社会关系。对于使用价值的追求,就是对于物品的“有用性”/效用的追求。而只有象征交换中没有这种“物恋”。而正因为使用价值实际上也是抽象的,所以它成为了交换价值的基础。在批判的立场上,鲍德里亚称它为。交换价值的形而上学。” 这之所以关键,因为正是这里鲍德里亚误解或者误读了马克思。他把马克思使用价值的“有用”抽象成了“有用性”。“有用”和“有用性”是不能等同的。比如说,笔能写东西,这是笔的“有用”。大米能吃,这是大米的“有用”。它们都有“有用性”。但是,这种抽象的有用性不能取代具体的“有用”。笔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吃”的。马克思所说的使用价值“不可比拟性”是“有用”的不可比拟性,而鲍德里亚说的使用价值“可比拟性”是“有用性”的可比拟性。需要指出,这里出现的关键差别就是纯粹符号逻辑与商品逻辑深层差别的体现。在符号学原理中,“笔”和“大米”作为“能指”确实可以互换。我们可以用“笔”这个能指去意指“可以吃的一种白色谷物颗粒”这个所指。在这个纯然的语言符号游戏中,“笔”确实是可以“吃”的。但是这种纯粹语言学逻辑层面的成立,是不能落实在具体物质层面的。毕竟,谁饿了也不会拿一枝真正的笔去吃。而这正是鲍德里亚对马克思做的事情。对于马克思的“劳动力”,鲍德里亚也做了同样的事。他认为“劳动力不是一种力,而是一个定义,一个公理,它在劳动过程中的‘真正’功能,它的‘使用价值’完全是该定义在代码操作中的加倍繁殖。它的暴力根本只完全停留在符号层面,而不是能量层面”。当鲍德里亚这样做时,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符号逻辑对商品逻辑的“覆盖”。 瓦解了使用价值,鲍德里亚的象征交换终于取得了合理性,即纯粹理论意义上的合法性。这时,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中,由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之关系建立的商品拜物教的“虚假”意识形态批判也就在鲍德里亚的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彻底被瓦解了。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意识形态虚假性的产生就是由抽象的交换价值对具体的多样使用价值的取代造成。这是人与人的关系被物与物关系所取代的基础。在马克思这里,与“假”相对的“真”,它之所以存在的根本保证就是使用价值。通过革命解放使用价值,就是求得了“真”,这是人类的希望——共产主义。而当鲍德里亚将使用价值指认为和交换价值一样具有“抽象规定性”,他瓦解了使用价值,这个“真”的基础对于鲍德里亚来说也就消失了。在他的纯粹符号逻辑视野中,使用价值/交换价值=所指/能指。沿着后结构主义符号学揭示出来的所指实际为漂浮的能指这一逻辑,鲍德里亚认为使用价值其实已经如同所指一样都变成了漂浮的能指。使用价值根本上就不是交换价值的基础,而只是交换价值建构的形而上学。这样基于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区分基础上的真/假区分也就消失了。意识形态从此“终结”。在后现代的超真实世界中,没有意识形态,一切都是拟像——后现代社会中的符号狂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