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农为主的陕西文学在上个世纪50年代“天倾西北”时,就是丰富多彩的,柳青、王汶石农字大旗迎风招展,杜鹏程、李若冰的工业题材也鼓声隆隆。新时期陕西文学更是引人注目,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的“三农”作品给中国文学带来辉煌,莫伸、阿莹的城市文学、大工业题材,同样为陕西文学赢得了荣誉。 具有厚重大气史诗品格的陕西文学,其主干以农见长。因为陕西是古代中国农业文明最发达的地方,“天府之国”最初是指关中而非四川,中华文明最辉煌自豪的时代,周秦汉唐的中心也在陕西,农业文明可谓根深叶茂。为什么陕西文学在现代文学方面建树很少,却在当代尤其是新时期大放异彩,我以为还是得惠于铁路的延伸与现代大工业与高校科研机构的大举西迁,关中尤其是西安从农业文明的中心成为现代文明的重镇,农村题材大放异彩的背后,应该是现代文明的滋养,不单单是土地本身。所以,以农为主的陕西文学在上个世纪50年代“天倾西北”时,就是丰富多彩的,柳青、王汶石农字大旗迎风招展,杜鹏程、李若冰的工业题材也鼓声隆隆。新时期陕西文学更是引人注目,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的“三农”作品给中国文学带来辉煌,莫伸、阿莹的城市文学、大工业题材,同样为陕西文学赢得了荣誉。从杜鹏程、李若冰开始,陕西工业题材的作品就有别于北京上海天津武汉,尤其是中国现代文明的标志性城市上海,从茅盾的《子夜》 、张爱玲的《传奇》到周而复的《上海的早晨》都有浓厚的殖民地色彩,很美,很精致但精神欠缺,清末民初我们被动接受的是西方文明开始颓废时的文化,就是施本格勒《西方的没落》中所说的从文化进入烂熟的文明,从原创到“假晶”状态,已经淡化了文艺复兴启蒙运动那个大时代的青春与健康,中国古老又年轻,老迈的西方之躯拥抱东方处女地,典型的老牛吃嫩草。张爱玲为什么那么迷恋老男人,她的母亲当年就是妙龄女子嫁老头,压抑与怨毒,弥漫字里行间。陕西的工业题材城市文学是随着抗战的炮火、陇海铁路的延伸,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大企业的西迁而生长的;并与石油铁路军工、新型大工业与农业文明中的汉唐雄风,即农业文明中最健康的精神对接。横扫欧亚大陆征服世界的蒙古帝国,最终取《易经》中的“大哉乾元”作国号,我以为《易经》时代的中国正处游牧状态,在马背上,而不是后来牛一样匍匐于地,后起的北方胡人在《易经》的字里行间才能与中原汉人找到生命的对接密码。陕西工业题材作品,从开始就以大为美,上承《易经》极具原创性的生命气象,下承我们民族积极进取主动出击的大工业。也可能粗糙,但骨格坚硬,框架结实,气韵生动。 陕西本土作家阿莹的写作承续陕西文学的这一传统,并呈现出了新的气象。 《旅途慌忙》 《俄罗斯日记》《重访绿地》属于阿莹近期作品。据说阿莹早期小说“善写人之心理、缜密有如女性” (贾平凹语) ,陈忠实则是在众多报刊上注意到阿莹作品的清秀娟丽的风格,加上阿莹这个笔名,使陈忠实误以为是强大的陕西作家队伍中的一员女将。阿莹后来以散文为主,一下子改变了陈忠实与贾平凹对他的印象,相信这也是读者的印象,阿莹从小说到散文完成了一次创作的飞跃。这种文体的自我突破很像新疆的周涛。周涛早年写散文,却以诗歌闻名,当“新边塞诗”的诗歌岁月相对沉寂后,周涛又从诗歌重新杀入散文领域,一部近二十万字的《游牧长城》可谓金戈铁马,仿佛苏辛再世,相信读过阿莹长篇纪实文学《中国9910行动》的读者会明白什么叫黄钟大吕、豪放风骨。周涛的豪迈大气得自大漠雄风与军旅生涯,阿莹的豪迈大气得自生于斯长于斯的周秦汉唐故地与他所从事的现代大工业,而且是独特的军工企业。在《中国9910行动》中,那位导弹专家的新知识分子形象跃然纸上,新就新在这位院士不是平庸的作家与影视导演给我们塑造的“女人味知识分子” ,而是有大将风度的新知识分子,是破釜沉舟的项羽,背水一战的韩信。 如果说《中国9910行动》以真实感人的细节见长的话, 《旅途慌忙》则是独到的视野与见识。有见才有识,杜甫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陆游所谓功夫在诗外是也。陕西文学的古老传统,遍游天下的司马迁,西渡大漠取经的玄奘,既是个人行为,也是时代风尚。 《旅途慌忙》的独特在于作者赴欧考察正值二十世纪最黑暗时期之一的9·11恐怖事件发生。这位老军工骨子里还是个地道的文人,目光所及,“武器”以外全是艾文河畔的莎士比亚,炮口下的伦敦桥伦敦塔,大英博物馆的中国文物,凡尔赛宫的艺术品与屈辱的《凡尔赛和约》 ,不朽的巴黎圣母院与伟大的雨果。在卢浮宫里的三件镇馆之宝“断臂维纳斯” 、 “胜利女神” 、 “蒙娜丽莎”前阿莹从9·11想到法兰西民族最屈辱的“色当惨败” ,都德有名的《最后一课》 ,如此笔法,有点哈代《德伯家的苔丝》的味道。哈代有意在“被污辱与被损害的”少女苔丝前边加上她伟大的祖先,德伯的头街,以示历史的残酷与荒诞。这也是阿莹一路“慌忙”的关键所在。 阿莹的作品中还充盈着古老的感发传统。“感发”是古典文学大家叶嘉莹教授的观点,即中国古典文学富于兴发感动,内心与外物之间的感发力量,诗言志,情感是人类最初的文明标志,也是贯穿人类始终的精神因素。自新批评兴起,强调零度写作,走向极端,作品就干涩,如同僵尸,古老的抒情传统日渐式微。中国人之所以对俄罗斯文学产生极大的共鸣,不仅仅是因为比邻而居,更深层的民族心理在于古老的抒情传统,相对于纯粹的欧美文化,中俄两国不太客观,不太科学,不太逻辑。在英法德老欧洲人眼里,俄罗斯是个亚洲国家,其标志双头鹰,一头面向欧洲,一头面向亚洲,别尔嘉耶夫《俄罗斯思想》中说,俄罗斯民族不能用理性去理解,需要运用神学的信仰,希望和爱的美德,即情感的力量。俄罗斯的音乐美术文学影响了几代中国人。阿莹的《俄罗斯日记》与其说是倾诉他对俄罗斯文学的热爱,不如说是那个年代人们普通存在的俄罗斯梦,阿莹的俄罗斯之行就是圆梦之旅,确且地说是一次彻底的情感洗礼,在这里,中国古典文学的内心与外物之间的感发力量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但是文章最后,阿莹以购买俄罗斯油画作为结尾,过海关时俄罗斯海关人员故意刁难,要扣留阿莹购买的十几幅油画,经翻译点拨,用美元打点顺利过关。俄罗斯的衰败可见一斑。以“日记”行文,以示实录客观,给强烈的情感以坚实的外壳,内容形式浑然一体。 从创造学角度讲,想象力是一种创造力,情感就是动力,动力是创造力的前提,没有激情的想象力是苍白无力的,这是阿莹大工业作品中最深沉的力量。阿莹从乡土到现代化大工业的成功跨越,应该是陕西文学未来发展的新的突破点。 原载:中国艺术报2012年3月30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