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菉竹堂书目》是明代前期藏书家叶盛的藏书目录,大约编成于成化七年(1471)。《四库总目》著录于“存目”中。咸丰间伍崇曜刻入《粤雅堂丛书》中,流传渐广。直到晚清陆心源(1834—1894)指出《粤雅堂丛书》本是摘抄明《文渊阁书目》而成的伪本,人们才知道《菉竹堂书目》有真伪之分。存世的清代钞本不少,然而一般读者难得一见,无从比较其异同。现在,《四库存目丛书》出版,这部书目也印在其中。所印的本子虽然不是四库馆臣所见的真本,但是现存较早的清抄本,特别是有叶盛七世孙叶国华天启三年(1623)所写的跋,为《粤雅堂丛书》本所无。从这篇跋中可以进一步了解伪本产生的原因。综合已知资料,把《菉竹堂书目》真伪两本存世的情况作一些考察,对目录学史研究当是有益的。 (一) 叶盛(1420—1475)字与中,昆山人,正统十三年(1448)进士,官至吏部左侍郎。成化十年(1474)卒,谥文庄。成化七年编成这部书目,让儿子叶晨抄录成册,并写了一篇自序。据自序云,书目除经史子集各一卷外,卷首是“制”书,为了“尊朝廷,且赐书所在也”,卷尾是“后录”,“是吾一家之书,”总共六卷。为册四千六百有奇。为卷二万二千七百有奇。” 编成之后,过了九十五年,隆庆三年(1569)叶盛五世孙叶恭焕时,《书目》为友人借去,“失之,幸有抄本,复誊以还。”恭焕发现这“复誊以还”回的书目与叶盛的自序不符,因为“不分卷,而后亦无叶氏书终篇。”“总计四千一百六十一部”,大大超过自序所云。恭焕从前大概并未细读过这部书目,所以他不怀疑友人把真本丢了,便比着《文渊阁书目》摘抄了一部假书目还他,反而怀疑先人“岂其有志而未之逮耶?”还是“岂其欲如数售而充之而未之竟耶?”就这样在叶家以假当真保存下来。 又过了五十四年,天启三年(1623)叶盛七世孙叶国华又为这部书目写了一篇跋,跋中写道:“此编旧为文庄公书目,不知何年散逸?先大父得之少司寇周先生玉庵家。大父殁后,又复失去。今春,国华从书肆中购归。”叶国华也发现“中间编目与序不合,大父跋语已辨之甚悉。国华又与从兄伯传所借得书目草稿一册。文庄公点窜手笔,前载兹序,卷分为六。先制书,终叶氏书。每部册若干,每册卷若干,一一相符。信此编叙列本鄱阳马氏,而吾家自有书目,较此殊为井然。大父向未见从兄本,故多踌躇於零落散亡之际。嗟呼:即大父重校书目,其零落散亡者复不知几何矣,矧文庄公之遗也哉!” 这篇跋文说得比较清楚,再失再得的还是叶恭焕时友人假造的伪本,叶国华相信他祖父跋中所分析的与序言不符合之原因,不相信从兄伯传保存的真本,即便是文庄公手笔点窜的草稿,也不敢相信。真是不可理解! 《粤雅堂丛书》本无此天启三年跋文,却有崇祯七年(1634)跋,跋中说:“先文庄公一生所嗜唯书,吾郡藏书之富首称吾家。中间几更迁流,先大父手自辑校,尚不下万卷。今复不能存其故矣!”跋中未曾提及十一年前所写的那篇跋,不知何故? 如上所述,自叶恭焕隆庆三年将友人假造的伪本当作真本以后,叶家世世代代保存的《菉竹堂书目》都是伪本,从叶家传抄出来的也是伪本。叶家不以为伪,别人也不以为伪,所以今存多种清抄伪本,反倒是流传有自了。 (二) 在伪本《菉竹堂书目》出现以前,已有真古今书话本传抄于世。编成于嘉靖年间的《晁氏宝文堂书目》中已著录该目。其后,编成于隆庆年间的朱时㮮《万卷堂书目》中著录用《水东书目》,可能也是该目。编成于万历年间的《玄赏斋书目》中也著录有该目,是真是伪就不知道了。 编成于清初的《千顷堂书目》中著录《菉竹堂书目》六卷,是真本。《千顷堂书目》卷三十二制举类有《四书程文》等八种,注云:“右八种见叶威《菉竹堂书目》。”伪本无之。说明黄虞稷所见的是真本。 乾隆年间成书的《四库总目》存目中著录的也是真本,虽“又别有新书目一卷附于后,中有载夏言,王守仁诸人集,皆不与盛同时,盖其子孙所续入也。”其他情况则与该目自序相符。可惜这个本子后来不知流落何方? 据伍崇曜刻本跋云,“然《潜邱劄记》称,曾见《文庄书目》。《元一统志》与《经世大典》并列。”阎若璩所见的是真本。今传粤雅堂本二书没有并列在一处。该跋又说:“厉樊榭等《南宋杂事诗》自注称《菉竹堂书目》中有《中兴目录》。”今传伪本中亦有之,可能厉鹗所见是伪本。《粤雅堂丛书》本“向藏曾冕士学博面城楼。第一页钤印章三,曰“惠栋之印”,曰“定宇”,曰“红豆书屋”是惠栋旧藏的伪本。原不分卷,伍崇曜“特厘为六卷刻焉。”以为这样可以与自序相符。此外尚有多种清抄不分卷本,恐怕都是伪本。 (三) 清代学者评论《菉堂书目》的,据今所知,以钱大昕为早,《十驾斋养新录》卷十四《菉竹堂书目》条云:“今所传者其五世孙恭焕所录,云得之周玉庵家。以文庄自序证之,殊不合……则非文庄手定之本也。据其六世孙国华跋云,尝见文庄手笔草稿,前载此序,而卷分为六……今此目有册数,无卷数。盖文庄本意欲依《文献通考》之例,每书记其卷数。而以叶氏书为后录,既未克成,而序幸传文集中。今所传之目,则平时簿录所藏书,粗分门类,将有事于刊正而未定之本也。文庄既殁,好事者从其家得此稿传之,故与序不相应,而国华谓此目依鄱阳马氏者,尤为失考。”钱大昕所见的是有叶国华天启三年跋文的伪本。他的判断是不对的。或者因为并未细阅,所以没有发现与《文渊阁书目》雷同,仍然信伪本为真本。 陆心源《仪顾堂题跋》卷五《粤雅堂刻伪《菉竹堂书目跋》中详细记述了与《文渊阁书目》比勘的结果,得出结论说:“盖书贾抄撮《文渊阁书目》,改头换面,以售其欺,决非馆臣所见两准经进之本也。恭焕及国华跋,恐亦非真。”他最早发现伪本是“抄撮《文渊阁书目》,改头换面”而成,是正确的,功不可没。然而他以为是书贾伪造的,这个判断是不对的,可能是没有注意恭焕跋中。“近为友人借去,失之,幸有抄本,复誊以还”一语的缘故。他怀疑叶恭焕和叶国华的跋,也是没有根据的。 与陆心源同时的周星诒也说“此书世多伪本,诒藏两抄本,皆是录《文渊阁书目》,删去地志所成。伍氏丛书本亦然。须以《文渊阁书目》对过,不同,乃是真本。”(见《带经堂书目》卷二周星诒批注)。周星诒所藏的两种钞本今藏北京图书馆,有一种中有周星诒的跋。此跋未见,不知周、陆二人发现伪本孰先孰后。 1994年书目文献出版社出版的《明代书目题跋丛刊》中又将《粤雅堂丛书》本印了出来,不加任何说明,而且只印半部,四至六卷没印,实在是不应有的疏忽。幸赖《四库存目丛书》的出版,将带有叶国华天启三年跋文的清初抄本影印出来,我们才得以对《《菉竹堂书目》的真本和伪本流传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也著录了两种清抄六卷本,一藏上海图书馆,一藏北京图书馆。(清经鉏堂抄本,存卷一至二,卷四至六)。这两个清抄六卷本是真是伪?盼望该馆同志能将真相公之于众。真本也许还在人间,只是人们没注意分辨,我们这样期望着。 [作者简介] 张雷,济南东郊山东大学新校古籍整理研究所,邮编:250100。 原载:《江苏图书馆学报》1998年第3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