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一书凝聚着包括已故著名版本目录学家顾廷龙、冀淑英在内的大批专家多年的心血和智慧，是二十世纪版本目录学领域标志性工程，它的出版面世无疑为研治国学提供了莫大的便利。但因其工程浩大，书出众手，现在看来不仅多有遗漏，问题亦复不少(其中，有一书两见者，如明孔贞运《新刊孔部元法题四六参语》既见子部法家，又见集部别集；《敬事草》既见史部杂史，又见集部别集。有错著藏馆者，如集部别集类贾凫西《澹圃恒言》实藏山东省博物馆，而非山东省图书馆。有题非实名者，如子部杂家类《诸家胜语》，跋者“孔宥函”应改为孔继 1《海岱人文》错漏迭出 清初，曲阜颜氏以诗称。被誉为“辇下十子”之一的颜光敏，字逊甫，一字修来，号德园，别号乐圃，明河间府知府颜胤绍孙，颜子回六十七代孙，康熙六年进士，官至吏部考功郎中，广交游，工书法，诗文俱佳，清初诗坛领袖王士禛为订《十子诗略·乐圃集》，著名学者施闰章亲任校刊。其兄颜光䣭，字秩宗，号澹园，康熙十二年进士，历官河东运使；其弟颜光𢽾，字学山，康熙二十七年进士，官翰林院检讨。二人亦工诗文，闻名于时，与光敏齐名，世称“曲阜三颜”，当地至今盛传着“一母三进士”的佳话。其子孙能世其业，皆有结集，被誉为“一门风雅”，然诗集多未付梓，散佚严重，其幸而不亡者，多赖《海岱人文》存之。《海岱人文》一书，《中国古籍善本书目·集部·总集类·家集》著录云： 海岱人文(三十一种)三十九卷 清王懿荣辑 清抄本。内：水明楼诗六卷 清颜光䣭撰；蕉园集一卷 清颜懋侨撰；石镜斋集一卷 清颜懋侨撰；履月轩稿一卷 清颜懋侨撰；玉馨山房集一卷 清颜懋侨撰；蕉园集拾遗一卷 清颜懋侨撰；西华行卷一卷 清颜懋侨撰；半江楼诗一卷 清颜懋侨撰；十客楼诗一卷 清颜懋侨撰；雪浪山房稿一卷 清颜懋侨撰；怀轩遗稿一卷 清颜光𢽾撰；嘉穀堂遗草一卷 清颜肇亮撰；木厓斋诗一卷 清颜懋龄撰；秋水阁遗草一卷 清颜懋 观其著录，如《恤纬斋诗》、《旧雨草堂集》等一望即知有误。《恤纬斋诗》为颜光敏之女颜小来所做，书目多有著录；《旧雨草堂集》原为颜伯珣诗集，何以都成了“颜懋价撰”。为弄清真相，笔者曾三赴山东省博物馆查阅其书，发现《中国古籍善本书目》此书著录之种数、卷数、版本及前后顺序都有问题。具体来说，其书凡误著三种，漏著五种，著录不确与顺序颠倒者八九种。兹将查考结果重新著录于下： 海岱人文三十六种四十四卷附一种一卷 题清王懿荣辑 清抄配刻本。内：水明楼诗六卷 清颜光猷撰；蕉园集一卷 清颜懋侨撰；石镜斋集一卷 清颜懋侨撰；履月轩稿一卷 清颜懋侨撰；玉磐山房集一卷 清颜懋侨撰；蕉园集拾遗一卷 清颜懋侨撰；西华行卷一卷 清颜懋侨撰；江干幼客诗集：十客楼稿一卷(第一卷) 清颜懋侨撰(刻本)，半江楼稿一卷(第二卷) 清颜懋侨撰(刻本)，半江楼未刻诗一卷(附) 清颜懋侨撰，十客楼未刻诗一卷(附) 清颜懋侨撰，雪浪山房稿一卷(第三卷) 清颜懋侨撰(刻本)，(附：幼客先生行状清颜懋仝撰，刻本。)；怀轩遗稿一卷 清颜光𢽾撰；嘉穀堂遗草一卷 清颜肇亮撰；木厓斋诗一卷 清颜懋龄撰；秋水阁遗草一卷 清颜懋 此书十册四函，行字不一，书高29.2厘米、宽18厘米。其中，颜光䣭《水明楼诗》六卷二册为第一函；颜懋侨各集为第二函，共四册；自颜光𢽾《怀轩遗稿》至颜懋企《西郛集》二册一函；其余二册(其中颜伯珣《祗芳园集》续集占一册)为第四函。全书除颜懋侨《十客楼稿》、《半江楼稿》、《雪浪山房稿》及所附《幼客先生行状》以刻本补入外，余皆手抄，朱笔圈点，间有批语，朱墨灿然，精致雅整。书内所收多为孔宪彝、孔宪庚编选《曲阜诗钞》用书，留有题记与批语，入选篇目皆钤“孔”字小印。其《水明楼诗》六卷，乃乾隆乙卯孔氏微波榭抄；《江干幼客诗集》首叶有“乾隆癸丑冬十月十四日戌颜运生崇规(椝)学博所贻。一斋”(孔继涵之子孔广栻)题记；《十客楼稿》后有“道光辛丑四月同里及(后)学孔宪彝读过，选入《曲阜诗钞》若干首，识之。”跋语；《西华行卷》后有“道光辛丑首夏同里孔宪庚拜读”一行。《怀轩遗稿》、《小颜家诗》、《孝靖公遗诗》等皆有颜崇椝乾隆癸巳跋。序跋其书者，有卫既齐、江闿、唐周基、耿愿鲁、李柟、于觉世、顾汧、袁佑、孔衍樾、唐孙华、李澄中、傅谊、洪升(以上《水明楼诗》)，颜伯珣、李克敬、孔贞(以上《祗芳园集》)，刘藻、牛运震、郑板桥(以上《蕉园集》)，又有吴懋谦、桑调元、汪芳藻、胡二乐、颜懋企、颜懋价、何毓琦、陈璐、黄畹等不下数十家。其中如牛运震、何毓琦、桑调元等一人多序数跋。有些序跋非常稀见，王猷唐先生尝从中抄出郑板桥《蕉园集序》，以补它书之缺。 此书是否为王懿荣所辑，也很值得怀疑。虽然齐鲁书社l999年版《王懿荣集》附《王文敏公年谱》光绪十七年辛卯称“公自本年始搜集《海岱人文》，九月撰《海岱人文序》，”然其序并不见于其集，也从中找不到任何王氏编纂此书的痕迹，始末缘起终不可知。考王献唐《双行精舍书跋辑存·藤梧馆金石题咏集录》条，谓“前见《海岱人文》先生集抄，各书板心多有‘藤梧馆’三字”，今考其书也未见有此字样。而孔宪彝《曲阜诗钞·序》则称：“颜氏澹园、修来、学山三先生皆有盛名，修来考功为国初‘十子’之一，其子女孙曾，席道风、能诗歌者十余人，可谓盛矣。然考功之曾孙运生明府尝患先世诗多散佚，欲编《总集》未能也。所录者才十二人，存微波榭。”又孔宪庚《曲阜诗钞》跋云：“颜氏如采荔先生崇棻有《从吾山房集》，蕉坪先生怀宪以才艺著，求其稿皆不可得。”所说与录存人数同今本《海岱人文》所收颇为相符，然不见颜光敏《乐圃集》，且其排列漫无序次，甚是可疑。另外，以一姓之集冠此称谓亦觉费解。莫非颜运生抄而未编，王懿荣编而未完，仅得颜氏一家之书耶？ 2《颜修来杂著五种》非修来一人书 南开大学图书馆藏有未刊稿本《颜修来杂著五种》(书名为编目者拟题)一书，内收《修来文钞》一卷、《奈园录》三卷、《京师日历》一卷、《德园日历》一卷、《南游日历》一卷，《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丛部·自著丛书》即据以著录。 其实，《奈园录》为修来(光敏)仲孙颜懋侨所辑之丛书。颜懋侨字幼客，号痴仲，颜子六十九代孙，乾隆二年由陪祀恩贡充万善殿教习，官观城县教谕。懋侨传为泗水曹家寺僧慧朗化身，故有“檀特侍者”(释边牟尼曾入檀特山修行)之号。“奈园”本为佛寺之别称，懋侨取以名书，足见其意趣。其书计收二十二种，分上、中、下三卷。上卷有清黄宗羲《历代甲子考》、徐汾《二十一史徵》、朱克生《补汉纲目》、宋实颖《黜朱梁纪年论》、洪若皋《释奠考》、顾炎武《石经隶字》、王士禄《焦山鼎》，梁朝石刻《瘗鹤铭》，无名氏《志公碑》、无名氏《溪州铜柱记》，清王弘撰《十七帖述》，明徐应秋《古碑铭》，清方拱乾《宁古塔志》，隋颜之推《观我生赋》，清屈大均《端石》；中卷有清颜光敏《音正》、《音变》；下卷有清赵执信《谈龙录》、《声调谱》，清颜光𢽾(浙行漫录》、王士禄《然脂集例》、余怀《妇人鞋袜考》。其中，黄宗羲《历代甲子考》、徐汾《二十一史徵》、顾炎武《石经隶字》、屈大均《端石》、洪若皋《释奠考》、余怀《妇人鞋袜考》等皆有较高文献价值；无名氏《志公碑》、《溪州铜柱记》、徐应秋《古碑铭》均较罕见；颜之推《观我生赋》，仅知清严可均《全隋文》有辑文，颜光𢽾《浙行漫录》止山东省博物馆有藏稿本(书名“行”作“游”)，颜光敏《音正》、《音变》亦为罕传之书。书中除《音正》、《音变》二种为颜光敏著作外，其它二十种均系他人著作，不宜列入《颜修来杂著》中，而应析出另录。 《颜修来杂著四种》是颜光敏重要著述，具有很高的文献与文物价值。书凡半叶九行、行二十六字，无格。其中的《修来文钞》收文十一篇，为作者手稿，修来工书，此乃书法之珍品。《德园日历》、《京师日历》系作者在京为官时的日记，详细记录了与王士祯、朱彝尊、宋琬、施闰章、田雯、曹贞吉、洪升、赵执信等人的交往，是研究清初文人活动的珍贵史料。《德园日历》康熙十四年元月二十六日录有捐官价目表，对了解和研究清初官制具有重要参考价值。《南游日历》为游历江、浙、皖名胜的日记，是优美的游记文学，其中不乏史料价值，如记康熙庚申(1680))十月二十九日在萧山“砚水皆冰”，三十日在杭州，“寒甚，望武林诸山，皆成瑶屑，欲往西湖观雪，以舆人畏寒，未果。”“十一月朔，湖(西湖)冰冻合，边可立人。湖心亭住僧，竟隔人境。土人言：数年无此寒也。”此可与竺可祯《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研究》关于我国历史上1650一1700年最冷的说法相印证。 3《颜衡斋日记》应为《颜懋价日记》 北京图书馆藏有一未刊稿本，签题《颜修来日记》，《北京图书馆古籍善本书目》、《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征求意见稿)即著录为《颜修来日记》不分卷，清颜修来撰，稿本(清乾隆十八年九月至十二月)。怎奈颜修来(光敏)康熙二十五年已卒，而本书所记乃乾隆十八年事，时间甚是不符；故《中国古籍善本书目》正式出版时改为《颜衡斋日记》不分卷，清颜崇榘撰，稿本(清乾隆十八年)。然考乾隆十八年，崇榘其时尚幼，似不该有此作，疑不能释，遂托在京友人代为查核，同时致函王绍曾先生(当时作者供职曲阜师范大学孔子文化学院，因撰著《孔子故里著述考》，急需知道其究为何人书。)，陈述自己的看法，并指出其主编的《山东文献书目》沿袭《北京图书馆古籍善本书目》的著录，是错误的。王先生以为不太可能，不过为慎重起见，还是专函请冀淑英先生复核此书。冀先生经过仔细审阅，认定确实著录错了，遂回信王先生，说明所查结果。王先生复致信于我，如实说明了情况。并感叹著录之难。我根据各方面的反馈信息，虽已大体划定为懋价兄弟，然仍不能遽定即为懋价，后无意中见到李致忠先生《古书版本学概论)(书目文献出版社l990年8月出版)一书，其中竟作为例证详加引述，这更进一步证实了此《日记》既非修来之书，亦非崇榘所撰，而是出自懋价所作。如记乾隆癸酉(十八年)丁巳九月五日秋，“午，理幼客兄弟挽蟠。观晓岚所论七弟诗。”；“九月十日，游西山，景炎不能留，先归。余独住山中一日，书七弟幼民墓志。”；“九月十七日，阴凉。晓起为幼客二兄、幼民七弟挽联，代留少宰、李京兆两公。复为留公挽七弟二绝云：‘乐圃秋深记薛萝，君家昆季本无多。哲兄已死君应痛，如此人琴又奈何!’小注云：‘幼民卒年四十有二。’”；“九月十九日，晴爽。晨兴代李京兆为二兄挽诗云……。又七弟一首”；“十月二日，夜订七弟行状，作西山第一诗。”；“十月二十一日，夜脱七弟行状稿。”；“十月二十二日，早雨。作西山第二诗，订七弟行状，质于宋公。”；“十月二十三日，仍阴。脱七弟小传稿……。以七弟传赞质于晓岚。”；“十月二十四日，晓岚以七弟传见遇。”；“十月二十六日，晓起晴寒，书幼客二兄墓志，竟日。”；“十月二十七日，霜降。秋气早凉，已而大风。书二兄墓志铭毕。” 颜懋价字介子，号慕如，自称五梧居士，懋伦弟，颜子六十九代孙，雍正十三年拔贡，官肥城县教谕。书宗颜、柳，诗希杜、韩，有文名。《曲阜诗钞》谓其与兄乐清“博稽礼经，考定古制，尤留心丧服，故其执亲之丧，必诚必信。官肥城时，修礼乐器，遴佾生、习仪容，皆有复古之观。尝佐卢雅雨运使辑《山左诗钞》，与董曲江明府、纪晓岚相国、宋蒙泉廉访共资考订，成巨观云。”著有《佳木山房诗》、《烟草亭诗略》等十余种。其《日记》中所说七弟幼民，号庶华，光敏孙，乾隆六年特典拔贡生。乾隆《曲阜县志》有传。略云：“懋企性嗜书，独居一室，坐卧纵横卷帙中，双目炯炯，好考据典故，钩隐搜奇无细大，耻一不知。辑《飞尘集说》、《鬼稽神录》(《稽鬼谈神录》)、《东壁偶识》、《葆光楼随笔》、《知依堂笔记》，凡三十余万言。自天文、地舆、风俗、律礼、兵农、学校、月令、谥法、博奕、医卜，以及草木虫鱼、仙佛鬼怪之类，靡不分门别部。其文险奥不可句，诗更劖刻幽拔，呕心肝出乃已。” 此书不仅载有与著名学者纪晓岚的交往情况及懋企(幼民)等人生卒，而且还有诗作供辑佚，是一部十分珍贵的家乘文献。 [参考文猷] [l] 周洪才.颜光敏生平交游著述考.齐鲁学刊，l993(l)90一96 [2] 周洪才.孔子故里著述考.齐鲁书社即出 [作者简介] 周洪才1957年生，山东大学图书馆古文献研究所所长、山东大学中国目录版本学与古籍整理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中国孙子与齐文化研究会理事，发表论文70余篇，自著参编著作多部，独立完成省级项目2项，获各级科研奖励20余项。山东 济南250100 原载：《图书馆杂志》2004年第7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