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文艺理论家H·帕克说:“艺术的精神有两种形式,其一是建设性的,另一是沉思性的,两者都可以移注到生活中去。”传统童话构筑的童话世界往往沉思在自然之中,现代童话越来越走进都市生活和日常世界。尹慧文的童话集《吉米的鲸鱼》以现代日常生活审美化的精致物语,形成全新的童话世界和艺术境界,使枯燥乏味的日常生活审美化,显示了一种独特的童话艺术精神。 《吉米的鲸鱼》共收录了《穿错衣服的忙碌先生》《爱漂亮的小汽车》等60余篇短篇童话。这部童话集的显著特点是对日常生活进行精彩的还原与变形。还原的妙处在于作者内心体验的真实,变形的高明则在于通过种种奇异的想象和浑然天成的艺术手法创造了一种有别于一般生活真实的文学之真、感受之实。 作家以儿童之眼还万事万物以物性真实,让物质和存在以作者甚至进一步说以读者的主观体验获得全新的生命活动,这种创作使事物的直观表象下更多地熔铸了对生命和生活的真实可感的艺术内容,从而取得令人愉悦欣喜的艺术效果。她笔下的情节与人物就像我们身边经历的人和事一般亲切自然,她将现代生活中一些不为人瞩目的生活元素融合进创作之中,只稍加点染,那些诸如呼啦圈、百货橱窗里的娃娃、吹泡泡用的肥皂水、雕花筷子、隆隆作响的破旧空调等事物都有了让人耳目一新的艺术情调,使读者在这种被陌生化了的接触中重识那些貌似枯燥的现代生活所具有的丰富个性与厚重质感。而同时,作家以泛灵论的姿态使汽车、房子、筷子甚至垃圾都具有了人类的感情,情感的外化和物化,让儿童的心灵得到感性的润泽,对儿童文学的创作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在还原生活质感的同时,尹慧文对我们日常所熟知的已经见惯司空的生活现象进行了丰富加工和变形,从而营造出一幕幕让读者意想不到、忍俊不禁的想象空间。这种变形借助于空间的夸张或位移来实现,如《吉米的鲸鱼》中,一只本来像蝌蚪大小的鲸鱼模拟玩具会变得像池塘一样大。吉米作为鲸鱼的饲养者不得不屡屡为鲸鱼更换鱼缸,甚至最后弄到池塘里。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也会随之产生丰富的联想,一只黄豆大的小黑球越来越大,大到胀满整个池塘。这种阅读体验让读者感到兴奋和奇特。又如《天天长高的幼儿园》中,幼儿园突然莫名其妙地长高,原来是生长在幼儿园下的竹子把幼儿园顶了起来。这些空间上的夸张让人们对生活的本来面目产生了重新的思考,原来在想象的国度里,世界本可以出现这样一番不可思议的景象,童心和诗性无处不在。 尹慧文笔下这些奇妙的夸张变形和想象,使得她的作品富有独特的幽默感和强大的思维跳跃性。这种想象的张力本身是一种吸引儿童进行阅读的前提,只有当儿童觉得他们所感受到的一切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而富有情趣时,他们才会不自觉地融入到文学活动中来。正如黑格尔所说:“人只有在认识他自己和他周围的事物时,才是符合他本身的存在规律而存在着。人必须认识到推动他和统治他的那些力量,而向他提供这种认识的就是形式符合实体内容的诗。”童话故事无疑是儿童认识自身和周遭的本质上的诗,在故事中经历自我、形成自我、提升自我,只有诗化的童年才可能获得全身心的自由,实现儿童作为人的真正幸福。 在尹慧文这些作品中,她似乎是有意识地讲故事给孩子听,所以,一种潜在的读者意识使她的文章在明白晓畅、风趣幽默的同时又富有一定的思想力量。尹慧文的创作意识是美的,是自由的,她以孩子的视角和价值观进行创作,从而使作品具有像孩子一样天真烂漫的品格。 而儿童的世界观、价值观往往具有一种异于成人的真诚与朴素。在孩子眼中,所谓的“山河拱手,图君一笑”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们追求内心的美好和自由的愿望要远远比斤斤计较的成人社会强烈得多。在尹慧文的《胖狮子 瘦狮子》中,两只狮子约定要在一起,就真的可以为了彼此放弃工作,一同承受失业之苦,因为他们一定要在一处工作才好。日本作家新美南吉的《去年的树》中,小鸟为了实现为大树唱歌的诺言,一直飞到已经变成火柴的大树身旁,对着燃烧的火苗做最后一次唱歌。滨田广介的童话《红鬼的眼泪》中,红鬼和青鬼之间那种不问代价默默付出的友谊也着实让人感动。真正优秀的文学作品应该走入儿童丰富而敏感的感情世界,为他们的自由发展与自在体验提供有力的支持。在《扛着汽车去旅行》中,尹慧文笔下的大力熊为了不让熊妹妹受晕车之苦,毅然决然地将汽车扛了起来。在《漂亮的大尾巴》中,小松鼠为了救治生病的小兔子,尽弃前嫌,用自己的大尾巴温暖了病中的小兔。在《筷子镇大战》中,两双具有竞争意识的筷子在面临共同的敌人——恶犬时,团结一致,奋勇击敌,取得了筷子镇的胜利。诸如此类的可爱又可敬的文学形象在尹慧文的故事里数不胜数,让读者在心动之余感到美好、欣慰。 以我个人阅读经验来说,对尹慧文还应该有更大的期许。事实上,在儿童文学的创作中,不仅要追求童话的故事性和游戏性,更应有意识地表达作家对人生的思考,对世界的感悟,对精神层面的诉求。但凡世界经典的儿童文学,无不在其精致的故事表象之下蕴藉着对人世深邃的思索、对人性的把握,甚至对世界终极问题的关怀。华丽的故事与精湛的技巧固然可贵,但就其实质来说,极易滑落为某种意识的工具。儿童文学应该是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无用之器,以无形的力量产生有形的效果,一部经典的儿童文学作品更应该伴随人的一生——从童年到老年。阅读《吉米的鲸鱼》,让我在激动欣喜之余总觉得生动有余而厚重不足,故事的密度太大而铺陈不够,好在尹慧文的创作正在路上,一切都刚刚开始。 原载:《文艺报》2010年12月29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12月29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