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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梅说《我的忧伤你不懂》。很低回婉转的句子，她又是生活在上海的，在一家著名的报社上班，典型的白领丽人，这“忧伤”不知道是不是小资的忧伤，装饰性的，就像给心情滚上的一道别致的蕾丝花边。等到把书打开来，一页一页读下去，看到每一个字都袒露出她内心的真，我就为自己最初浅薄的揣测脸红起来。用吃快餐的方式随便翻翻这本书，确实是读不懂陆梅的忧伤的。这忧伤源自于她对弱小者尤其是留守儿童深切的同情；对逝去的童年时光的淡淡惆怅；对诗意乡村渐行渐远无可挽留的怅惘；对青春期少女成长烦恼的体贴和关切。一切皆因为她对人对物都爱得真，爱得深，到最后这爱都化作了酽酽的忧伤。 陆梅是最早关注留守儿童生存状态的作家之一，在2006年就写下了短篇小说《谁能把春天留住》。在陆梅的笔下，那些生活于大都市的白领，会辞掉工作到乡村，为那些没有爸爸妈妈照顾，像野草一样生长的留守孩子办一所小学(《离天堂最近的地方》)、会放弃薪水不薄的工作到贵州山区小学当志愿者(《矢车菊的天空》)。我想这并非是陆梅在随意虚构，而是来自于她内心某种真实的渴望。无人监管的留守孩子沙莎进了管教所(《我的草样年华》)、12岁的乡下女孩唐小婉虽然跟着当农民工的父母住在城里，却不可能和城里孩子享受同样的学习和生活的环境(《等待奇迹》)……留守儿童们令人担忧的生存现状让陆梅的内心疼痛而焦灼，正是这种博大的爱心让她借一支“文学之笔”，去关注那一棵棵“野草”！假如忧伤也有颜色的话，我想这些篇章是这本小说集中颜色最深的，是接近深海颜色的那种深蓝色，因为这几篇小说凝结着陆梅最深沉的忧思和最沉重的爱。 我最喜欢陆梅回望童年的那些篇章，我以为这几篇小说是整本书的精华，显示了作者别具一格的艺术功力。没有大起大落的故事情节，都是散文化、诗化的。陆梅擅长捕捉一个儿童内心稍纵即逝的瞬间，这些小说的文字像水面的波纹一样，有一种流动不居、闪烁不定的美。成年人往往会以简化的态度对待童年，不去注意它也有复杂、微妙、细腻的一面。我们现在一写到童年，也往往处理成淘气包式的简单和没心没肺。其实童年的形态是多姿多态的，它也有自己的不被轻易察觉的孤独、委屈和迷惘。就像这本书里一篇小说的名字一样是“一个人的童年”。小说里那个叫“艾美”的小女孩，不是没有爸妈和姐姐的疼爱，但我们依然看到她内心曲线的波动，假如我们能够给她起伏的情绪——尽管这种起伏都是在内心完成的，不易被人察觉，而且幅度非常微小——画一条“心电图”，我们会发现这是一条散发着忧伤气息的线条：午睡醒来看不到姐姐的寂寥，想到姐姐和同村的其他小孩子玩，却把自己撇到一边的那种委屈(《姊妹坡》)；哭着闹着要和大自己两岁的姐姐一起去上学的懵懂(《上学记》)；一个人躺在静静的山冈上看天、听风的又美好又孤单的情景(《一个人的童年》)……都是些小事，可是童年的密码就隐藏在这些小事里。一个粗心的作家会视而不见，敏锐的陆梅却把每一个微小的讯息都捕捉到了，她绘制了一副童年心灵图景，这里面有属于她的独特发现。看到这张图，也许我们需要重新考量童年——它就像艾美看到的那只蜻蜓，美轮美奂的水蓝色，是快乐的、单纯的，又不乏一些细碎的苦恼，因而童年在本质上是忧伤的，那么弱小的一颗心想去理解、去把握那么庞大的一个世界，它看到了美，也同时感受到了无助和不安。 陆梅也擅长描绘青春期少女微妙的内心世界。用着舒缓、感性的文字，去触摸一个少女每一个小动作所折射出的心灵的律动，去熨平她们内心涌动的淡淡的哀愁。一个少女本来就是很容易体验和欣赏伤怀之美的。她们的心灵触角的感知力日渐丰富，可以体察到人生更多的滋味：一件不相干的小事，会如同热带雨林的一只蝴蝶扇扇翅膀能引发太平洋上一场风暴一样，引起了友谊的“地震”(《蝴蝶和暴雨》)；爸爸、妈妈看上去相敬如宾，可是妈妈有时候却偷偷地哭泣，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不为人知的秘密(《米舒欣的十六岁夏天》)？现实生活中自己最看不惯的木子，却原来是网上自己喜欢的网友“夏日的荷”(《看夏荷盛开》)……少女米舒欣的青春期生活，比起童年来说要多彩得多，可是相伴而来的也有更多的困惑和烦恼。成长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它总是伴随着诸多疼痛。陆梅伸出体贴的文字之手，一一去抚慰那些柔软的心灵，并记录下了她们淡蓝色的忧伤。 陆梅在“后记”中引用了西班牙作家卡洛斯·鲁依斯·萨丰的话：“你看到的每一本书，都是有灵魂的。这个灵魂，不但是作者的灵魂，也是曾经读过这本书，与它一起生活、一起做梦的人留下来的灵魂。一本书，每经过一次换手，接受新的目光凝视它的每一页，它的灵魂就成长一次，茁壮一次。”其实，我想说，并不是每一本书都是有灵魂的，只有那些作者蘸着自己的灵魂写就的书才是有灵魂的。《我的忧伤你不懂》就是这样的一本书，所以我愿意用信赖的目光凝视它的每一页，让它的灵魂和我的灵魂一起成长，一起茁壮。 原载：《思无邪——当代儿童文学扫描》 原载：《思无邪——当代儿童文学扫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