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的《红舞鞋》,书里的文字像一个个音乐的小精灵,让我在梦幻般的旋律中缓缓飞升。带着仙气,是花仙子在孩子的心里撒下的爱和美的种子。那种至真至纯的境界,让我记起冰心先生所说的:“爱在右,同情在左,走在生命路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香花弥漫,使穿枝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落,也不是悲凉。”我总觉得,在当下的儿童文学作家中,张洁在艺术气质和情调上和冰心是最为相通的了。这缘于她们的作品所呈现出的一种宗教感,对于母爱、大自然和孩子不知疲倦的歌颂。 张洁的文字一如她的名字,是洁净的,但这个“洁”,确切地说,是“圣洁”的“洁”,带着神的光芒,像天使的羽翼。色泽是清晰没有杂质的,像她笔下白雪里开的红花,纯白,殷红(《雪地里的红舞鞋》),不是俗世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灰扑扑的颜色。当然,张洁并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孩子,现实不会单单对她网开一面,放弃对她的内心日复一日的细碎的噬咬和磨折,但是她以一种宗教般的虔诚对待万事万物,不因人世中的琐碎和难堪,而蒙蔽了人之初眼神的清澈。她对这个世界始终是怀着敬畏和爱意的,面对如此不完满的尘世,她以她灵敏的心灵,拂开那些浮尘,在最细微处,让我们看到人性中是有神性的一面的。这本散文集所涉及的题材是广泛的,但无论是写大自然中的一花一草,还是品书赏画,知人阅世,张洁把笔墨慷慨地挥洒在那些和“纯美”、“爱”、“温暖”相关联的人生片段里。我想,不是她看不到人世的芜杂,而是流动在她内心的天然气质,是倾向于这样一种艺术选择和人生选择的。她写春天里“成双结对的虎刺梅轻启鸭子似的双唇”,而“白玉兰头上的银光,眨眼的工夫便被乳白替代了(《春天来了》)。”她用文字凝固了这些稍纵即逝的美,执著地向那些疏忽大意的心灵诉说着人世的美。自然的美。她渴望自己落入泥土,在春的季节里长成植物,让相识的和不相识的人都来停靠。植物是柔弱的,惟其如此,它的沉默而甘于自我奉献的美德,就更具有一种朴素的打动人心的力量。 即便是被病痛抽走了梦乡的无眠之夜,她自由舞动的敏感的触角,也会去抚摸卧室墙壁上贴的很多花草。“有我出游夹在笔记本中带回来的藤,有我在荒地上采的野花,有我在花市买的鲜花,有朋友送来的勿忘我……”她会听到花在深夜里开放的声音、鸟鸣、狗吠、汽车的喇叭响。“流连于寻常睡眠时的身外世界,我又惊又喜,病的疼痛,因此成为小恶魔送来的一张美妙的夜游邀请函(《无眠之夜》)。”所以张洁的爱并非是不经风霜的,玻璃一样易碎的,它有着坚韧的质地,并且是博大的——即便是在春天这个万物生长的季节,她也会想到那些长眠于地下,“再也看不到阳光穿透嫩叶片的景致,也听不到布谷鸟的叫声,闻不到桃花和牡丹的芳香(《心芽》)”的逝者。她要求自己细致而耐心地对待身边的人,尤其是值得珍视的人。她甚至轻轻提醒你“哪一天你在路上,迎面走来一个人突然泪眼迷蒙,请你不要惊扰她,千万让她尽情地哀悼,让她的牵挂在春景春意中融化(《心芽》)。”对于人心的体贴和同情,是多么地细致入微! 这就是张洁的世界,她的信仰。你可以说:“我什么都不相信。”然后用怀疑的眼神把这个世界稀里哗啦地推倒;你可以举出千万个细节,证明人性的不可救药。但张洁不是这样的人,她执拗地用爱一点一点去缝合那些或巨大的或微细的伤口,那种忍耐和谦卑的努力,让我想到修女在祈祷时深深低下的脖颈——在这一刻,谁又敢说,这些像植物一样柔美的文字,就没有那种直逼人心的救赎的力量? 原载:《思无邪——当代儿童文学扫描》 原载:《思无邪——当代儿童文学扫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