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届中国艺术节参评戏曲剧目33台,是从各地选出的达到了规定演出场次的比较优秀的剧目。观摩了这些作品的演出之后,我感到当前戏曲发展处在一个较好的态势,总体看,艺术质量在提高,特别是各剧种、剧团都注意到努力发挥戏曲艺术自身的优势。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发挥了戏曲艺术综合优势 戏曲是综合性很强的艺术,必须做到编、导、演、音、美各方面紧密结合,相得益彰,才能获得好的演出效果。这种效果并不是仅仅靠有一些“大腕”的“强强联合”就能达到的。而是要靠编剧、演员、导演和其他主创人员的互相理解、心灵相通,在创作上互相激发,这样整体的效果才能超过“各部分之和”。在晋剧《傅山进京》、评剧《我那呼兰河》《寄印传奇》、京剧《成败萧何》《北风紧》等作品里都可以看到这种效果。郑怀兴的剧本《傅山进京》写康熙皇帝为巩固统治收罗前朝著名文人,要傅山进京做官。傅山通过各种办法拒绝,康熙则用种种手段进逼。因此全剧很有戏剧性。但这种戏剧性是内在的、细腻的,并非一味“激烈”。这就要求演员有较强的创造性。优秀演员谢涛对傅山这样的文化人有深刻的体会,她的表演演出了人物的人格和气质,从而能很好地体现出剧作的意境和韵味。《我那呼兰河》表现抗日战争时期东北农村群众的苦难与觉醒、抗争,导演查明哲想表现出“挣扎奔腾的生命之流”,“挣扎的是奴隶为生而死的心,奔腾的是民众向死求生的血”。这就要求演员在表演上有心理的力度。由于优秀的评剧演员冯玉萍有较强的创造力,因此她不仅能实现导演的创作意图,而且能在导演的整体构思中更好地创造人物,体现出剧作苍凉凝重的风格。同样的,由于这种整体性的创造,使京剧《成败萧何》《北风紧》呈现出历史剧的严谨性,给人以较强的“历史感”。 不同剧种有不同的风格,许多优秀剧目都重视发挥剧种的特点和优势。比如粤剧以“缠绵悱恻、热情似火”著称,《刑场上的婚礼》发挥了这一特点,把周文雍、陈铁军的革命爱情表现得真挚感人。豫剧富有生活情趣,并常用大段唱腔把人物的感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在《村官李天成》中,贾文龙扮演的李天成和汪荃珍扮演的妻子的表演,以其真挚的情感拉近了观众与人物的距离,而李天成大段的“吃亏歌”是人物内心情感的倾诉,有很强的思想性却不使人感到有说教的意味。歌仔戏是海峡两岸观众熟悉和喜爱的剧种,《蝴蝶之恋》由两岸的演员演出两岸悲欢离合的故事,曲调和表演都韵味十足。黄梅戏《风雨丽人行》通俗而不失雅致,花灯戏《梭椤寨》以民族歌舞表现出浓厚的生活气息,山歌剧《桃花雨》纯朴而又清新,都彰显了剧种之美。 “为演员写戏”是传统戏曲常用的方法,选取适于演员发挥的题材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京剧《响九霄》是为裴艳玲量身定做的,虽然剧本尚有较大的提高空间,但此剧确实展现了裴艳玲的表演天才,从而也生动地塑造出响九霄(田际云)这一前辈戏曲演员的形象。 总体看来,戏曲要以演员的表演为核心的观念有所加强,妨害演员表演的“大制作”有所减少。 在艺术积累基础上不断探索创新 创新是艺术的生命,但成功的创新必须具有坚实的艺术积累的基础。这一基础包括历史传统以及当代的和自己的创造。各个剧种、各类剧目的基础是不同的,创新的途径也必然各不相同。昆曲是历史最为悠久、基础最为深厚的剧种之一,也为我们保留了最多的经典剧目。昆曲演员的创新首先要体现在对传统的深刻理解上。昆曲《长生殿》曾是新中国建立后争论最多的古典剧作,如何理解和评价唐明皇和杨贵妃这两个人物以及他们的爱情,曾有不同的看法。表演艺术家蔡正仁和张静娴依据自己丰富的创作经验并借鉴了前人的创造,按照今天的认识高度,真实细致地塑造出这两个历史人物,富有历史感和艺术感染力。京剧演出同样要求有深厚的功底,由多名优秀演员演出的京剧《下鲁城》“中规中矩”,但从演出样式上可以看到它又吸收了一些话剧的表现方法,因而舞台面貌既有传统京剧的美又不陈旧。 根据时代的需要进行新的改编创造是对传统最有效的保护。多年来,很多剧种、剧团都在做这一工作。这次参演的川剧《李亚仙》(据《绣襦记》改编)和越剧《九斤姑娘》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代表。《李亚仙》改编自明传奇《绣襦记》,是川剧的优秀保留剧目,据沈铁梅讲,剧院将继续改编演出此类古典名著,我想这对川剧的继承创新很有好处。越剧《九斤姑娘》把越剧早期的剧目加以改编,并采用了越剧的早期曲调,这能唤起越剧观众的亲切感,同时在人物塑造和舞台整体上都有创新。 京剧演现代戏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飘逸的红纱巾》属革命历史题材,但它的主人公是青年知识分子,李洁演出了这一人物在革命斗争中经历的复杂心路历程和成长过程,从题材范围到表演风格都突破了所谓“样板戏”的模式。而《生活秀》则表现了现代都市的生活,其表演与现代的生活节奏相一致,刘子微、关栋天等演员的表演很松弛,而又不失京剧的韵味。它使人看到,京剧也可以很“时尚”。 导演余笑予一直致力于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的大胆创新。他与丁素华执导的湖北花鼓戏《生命童话》表现了青年学员在排演一部反映抗震救灾题材的戏剧的过程中体现出的对事业、爱情和生命的态度,该剧全部起用青年演员,舞台形式新颖,一派生龙活虎。如何吸收流行元素以增强戏曲的时代感,也是大家经常探索的课题。越剧《女人街》打出“都市时尚越剧”的招牌,融入大量时装、舞蹈等元素,藉以吸引青年观众,也不失为一种艺术尝试。 艺术家们也在致力于扩大剧种的艺术表现力。苏州滑稽戏剧团多年来创作演出了许多优秀剧目,这次演出的《顾家姆妈》表现一位保姆用毕生的精力,真情扶养两个别人的孩子。顾芗、张克勤用滑稽的手段演出了一个严肃的甚至沉重的故事,表现出一种崇高的感情,取得了催人泪下的效果。 应更重视对美学意蕴的追求 新时期以来,我们的戏曲创作重视了对思想的深刻性乃至哲理性的追求,重视人物性格的独特性和典型性,因此创作水平较前有很大突破。这次演出的许多剧目都提出了一些引人思考的话题,塑造了以前舞台上还很少见到的人物形象,这些成绩是应该充分肯定的。但我们的很多作品还缺少较深的美学意蕴,缺少深邃的意境和神韵。现在是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了。中国古典美学非常重视神韵和意境,“气韵生动,出于天成,人莫窥其巧者,谓之神品”(夏文彦论画)。主张言有尽而意无穷。王骥德说,优秀的作品,“而其妙处,政不在声调之中,而在句字之外。又须烟波渺漫,姿态横逸,揽之不得,挹之不尽。摩欢则令人神荡,写怨则令人断肠,不在快人,而在动人。此所谓风神,所谓标韵,所谓动吾天机。不知所以然而然,方是神品,方是绝技。”张庚“剧诗说”的核心也是要求戏曲作品要有诗的意境。戏曲的意境需要戏剧性与抒情性的紧密结合,具体的则要求有好的“关目”。晋剧《傅山进京》中傅山与康熙“野寺论书”就是一个好的“关目”。人物关系不是剑拔弩张的“矛盾冲突”,而是文化人格与内心情感的细腻揭示。人物内心情感又与雪花飘舞的外部环境相映衬,富有诗情画意。全剧此类“关目”并不多,但有了此一关目的意境,再加上“辨髪诊病”等趣味性的情节,就把这个戏支撑起来了。如无“野寺论书”的关目及其体现的意境,该剧则可能流于一般。由此可见,戏曲之有意境和有意境的关目的重要。但目前很多剧作还只是忙于叙事、情节安排、塑造人物,而很少注意到意境的追寻。上世纪六十年代,黄佐临提出哲理性深高的问题,他说:“有朝一日,这个问题得以解决,我们真正伟大的作品,无愧于我们伟大时代的作品才能涌现。”这应是主要针对话剧说的。 原载:《文艺报》2010年06月07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6月07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