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王晓鹰导演的音乐话剧《肖邦》中的肖邦不再是生活中的肖邦,也不只是作曲家、钢琴家的肖邦,而是戏剧家心中的肖邦,话剧的肖邦。观众乐于接受的正是导演使诗人肖邦及其伟大音乐、伟大钢琴走进中国寻常百姓家的戏剧性创造。 对话剧来说,音乐毕竟还只是完成话剧创造的一种手段。在戏剧中,音乐、舞美、导演、表演,包括服、化、道,都是文学的载体,承载文学的意向和价值。张庚说,剧本是剧诗,即可用于舞台演出的诗。阿甲说,演员的表演是表演文学,即表演也是文学。可见,没有文学含量,任何戏剧元素都不是戏剧或不是好的戏剧;只有文学,没有其它,也成不了戏剧。《肖邦》中的音乐、舞美,不仅是它们自身,也都已化为文学——戏剧属性的文学表现。可见,戏剧比文学包容的更宽广,尤其它直面观众,具有比文学更易走进生活、走进人和人的内心世界的优势,因而调动各种艺术手段,综合各艺术门类、艺术理念和艺术方法去打动人、感染人、愉悦人,是戏剧最具优势的功能。所以,高尔基曾说,戏剧是各文学门类中最难的一种。 自然,文学最重要的任务是写人,戏剧亦然。肖邦属于波兰,也属于世界,不仅因为他是一位天才的诗人音乐家,其音乐成就无与伦比,还因为他是一位世所罕见的爱国者,令人倾心和无不顶礼致敬的民族英雄,一位大写的人。话剧《肖邦》没有刻意表现肖邦如何成为一位伟大的音乐家和伟大的民族主义斗士,而着意揭示肖邦做为一个“人”的矛盾,刻画一个真实的艺术家的一生。肖邦拒绝为俄国侵略者演奏、决意流亡巴黎,后来又拒绝接受作俄国沙皇的宫廷乐师,这些都只作为背景。话剧将肖邦还原为一个纯粹的艺术家,特别将他刻画为一个远离母亲、眷念母亲、漂泊异乡的孤儿。不把他刻画为一个通常意义上的革命家和爱国者,而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性情中人。他有激情,有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他内心的苦更多的是一种乡愁。剧的开始就写弥留于巴黎的肖邦对亲人的思念,渴望见情人一面,而他最后的渴望竟未能如愿。于是,才有了他请人将自己的心脏带回波兰的叮咛和接下来肖邦意识里绿色田野中和着他的乐曲歌舞的祖国亲人。话剧将锥心之痛和温婉抚摸先后抛给观众,将血的现实与情的升华一同奉上。剧中最能体现肖邦表面生活繁华而内心孤独倔强的一段,莫过于他在“花都”巴黎结识比他大六岁的法国女作家乔治·桑后有机会出入巴黎金碧辉煌的贵族沙龙,与李斯特、柏辽兹、巴尔扎克、雨果、海涅等世界艺术史上的黄金一代高谈阔论的经历。编剧冯大庆表示,这些人物的出现并非是为了角色的丰富,而是表现肖邦所以成为肖邦,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这些人的熏陶和影响,因而这段经历对于他的艺术和人生都是不可回避的。 我们已看到导演诗化的追求和意象的营造。诗意不仅要呐喊,要捍卫真实,也要浪漫,要富于想象,要让诗意在观众心里荡漾、升腾。 肖邦与法国著名文学家乔治·桑的忘年恋不仅成为最令人震撼的篇章,也是全剧最重要最有戏的核心情节。尤其是二人最后的不能相见,将令人震撼的正剧变成令人唏嘘的悲剧,留下难言的悲悯和无尽的深思。 剧中完整交代了肖邦初到巴黎与乔治·桑邂逅、相恋的过程。乔治·桑作为当时活跃在法国文坛的女作家,除了文采出众,还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她特立独行,非常有个性。其独特的人格魅力深深地吸引了肖邦,两个在艺术领域有着强烈共鸣的人彼此被深深吸引。尔后,大肖邦六岁的乔治·桑却因此遭到很多非议,虽然这段恋情现在看来是那么美好,但在二百年前的法国巴黎,这段恋情不被社会所容纳,尤其遭到对肖邦寄予厚望的恩师艾士勒的强烈反对。乔治·桑只能和肖邦劳燕分飞,但她却是肖邦一生中最重要的亲人之一。在她的艺术启发和感情激励下,肖邦压抑已久的爱国情绪和国破家亡的思乡之情都通过音乐得以表达、发泄。在他们相处的几年里,肖邦创作出流传百世的经典之作《波兰舞曲》等代表作,这段时期也成了肖邦创作的高峰时期。正如乔治·桑所言:“佛德烈跟我在一起的日子,创作了很多欢快的曲子,说明他的内心是快乐的。” 话剧对历史上颇受争议的女作家乔治·桑首次颠覆,重点描述了他们在艺术上的相互欣赏和感情上的惺惺相惜,尤其是结尾两人不能在一起的遗憾更令人心碎不已、潸然泪下。他们的爱情纠葛撑起了话剧的结构大厦,一对自由人灵与肉的契合,凸显了该剧的人文主义精神。肖邦与乔治·桑的悲情结局,将人的矛盾及社会与人的矛盾揭示得愈加深刻。这正是文学的向度,也为该剧爱国主义的价值取向伏下契机。 乔治·桑的个性给肖邦以美好、信心、灵感和力量,又在肖邦生命的最后一息,给他以无可挽回的致命一击。这是何等的可怕,却是难以置信、意味无穷的真实。乔治·桑与肖邦的情爱还可以表现的更热烈、更欢快、更独特、更哀怨。如有更富创造性、使人击节的细节,给观众以感情冲击,给危困中的肖邦以现实的快乐,会更好;而出自乔治·桑之口关于她和肖邦情爱关系对肖邦创作有何等重要帮助的表白则明显多余。肖邦敢于逃亡和即使身处逆境也敢于追求自由人生,同是他艺术家性格的纯粹表现,正是刻画一个真实的人需要大胆把握的关节,其作为人的矛盾才能得到更有利的表达。 艾士勒 教授在肖邦迷失于与乔治·桑的爱情时,用“爱国主义”唤起了他本已孱弱的生命。结尾处回到序幕肖邦弥留时的场景, 艾士勒教授请求乔治·桑去见肖邦最后一面。而当肖邦得知她执意拒绝来见他时,肖邦忍住一生遗恨的伤痛,用力表达了他唯恐不能实现的另一最大心愿:将他的心脏运回祖国。结尾,肖邦的这个最大的遗愿终于实现,他终于回到了祖国亲人中间。 《肖邦》把高雅与通俗完美结合,着意对人、人性和人的灵魂做深度开掘,其所带来的强烈震撼,昭示着话剧艺术永恒的魅力,也会给我们理解戏剧和文学带来启迪。 原载:《文艺报》2010年07月12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7月12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