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也好,《收获》也罢,与其说向小四屈尊,不如说是向市场低头。 ●习惯上大家可以说,市场不认你,是你刊物办得不好。这话有一半道理,另外一半事实是你办得再好,连想看你的读者都买不到你,那不是白办? ●为什么郭敬明、张悦然办的刊物就有那么多读者?它对象明确、内容集中、作者阵容固定,“小众”、“圈子化”从而也大众了。 周立民:青年学者,现供职巴金文学研究会。 大约是树大招风吧,《收获》杂志咳嗽一声,大家都跟着喉咙发痒。去年是标题党们高呼什么郭敬明打败了巴金,今年他刚在《收获》的增刊上露了个脸儿,就有人做痛哭流涕或义愤填膺状与“失节”的《收获》划清界限了。我也是一个《收获》的长期读者,对于小四上《收获》这事儿,因为有去年《人民文学》的“抛砖”,这次再有《收获》“引玉”也没有觉得怎么刺眼——尽管,小郭的东西我实在有些接受障碍,但《收获》不也有别人的小说吗?我理解一些人的愤怒,恰恰是他们的愤怒让我再次忧心传统文学刊物的出路问题。在我理解,《人民文学》也好,《收获》也罢,与其说向小四屈尊,不如说是向市场低头。这不是什么发现,只不过显示了当今文学期刊的生存尴尬而已:读者在换代,如果固守于以往的标准和趣味,刊物可能没有未来;但如果不撑着身段儿,又会被老读者抛弃。在左右为难、两面不是人的境地中,迎头撞上的还不是发展的问题,而是如何生存下去的问题。再追加一句,连《人民文学》、《收获》这样的老大都存在这个问题,那些生存状况跟它们没法比的文学刊物出路又在哪里? 有段时间我们相信市场万能,仿佛一个人被抛在水里,为了活命不会游泳也得挣扎出来。但对于大多数文学期刊而言,放到市场中等于把它们逐到街头去乞食。这话不好听,但实际情况就是如此。谁都知道对于刊物而言,发行量是生命线。可怎么提高发行量?指望邮局的报刊发行,等于把孩子交给狼外婆。那么,能够打入书报亭、书摊等与读者直接见面的地方就至为关键,可资源有限,书摊只好把宝贵的位置留给销量大的《知音》《读者》。自己去开辟市场,计算过吗?一份刊物的机场、地铁的进场费是多少、为发行铺出一条线的费用又是多少,对于发行量大多在一万份以内的刊物而言,这些费用就负担不起,就是说,没有资金还是撑不住。但不去发行,你哪有出头之日?这是个恶性循环。一个朋友愤愤地说:在我们苏州都买不到上海出的某文学刊物。我的回电是:大哥,我在上海买到它也不容易啊!——就是说连有需求的读者也可能买不到刊物,更不要说去培养潜在读者了。而这种情况,随着网络书店的开辟,对于图书来说很好解决,过去那些在偏远市县的朋友经常要到大城市去买书,现在他们只要找网络就行了,但从网上去买本期刊的事儿似乎不多见。还有一个问题,习惯上大家可以说,市场不认你,是你刊物办得不好。这话有一半道理,另外一半事实是你办得再好,连想看你的读者都买不到你,那不是白办?几年前,我听过一位主编介绍,某个选刊把一个原创刊物接收了,这个选刊的市场基础不错,每期发行四十万份,他们就把那个原创刊物的名字变成选刊的原创版,好嘛,不用变内容刊物的发行量就一下子升到七万份!这就是市场! 于是,没有办法,刊物的主编们只好低三下四、喝酒赔笑去开辟第二市场,那就是拉赞助。这个“拉”字用得好,有的钱真的是生拉硬拽拿来的。你想一想,谁会把发行六七千份的刊物当个媒体,正常情况下谁会往这里投广告?基本上都是友情赞助。但这样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生存能维持多久?再说拿人钱财得替人消灾啊,很多刊物不得不多出个报告文学的栏目,不得不组织什么采风活动再发一批哼哼叽叽的纪行散文,这是逼良为娼啊。最可叹的是一些文学评论刊物,它们指点文坛评论作家可谓大公无私、义正词严,可在背后却是:如果你出钱,我就给你上评论专辑;如果你们学校出钱,我们就以合办栏目的名义发你们学校老师的文章,结果一流学校不出钱,三流学校乐得出钱,长此以往,刊物的质量也就往下直溜了。文学的真理和正义原来是通过金钱交易产出的?这不能不让人心寒。可学术道德能解决得了下一期刊物的印刷费、稿费和编辑费吗? 如果说传统文学刊物现在已在“四面楚歌”中,或许有点吓人,但它的影响力的下降却是不争的事实。在传统文学秩序中,文学期刊是中心环节,一个作者只有在文学期刊中发表作品才能为文学界和公众认可和接纳,而如今很多作家已经不需要文学期刊推出了,他们早已在网络上大红大紫,刊物还得忙不迭地拥入呢。现在被一些刊物视为救命稻草的长篇小说,以前在刊物上发表到出书之间有很长一段时间间隔,势必读者争读期刊,随着图书出版周期的缩短,要不是刊物与作家有约定,刊物还没有印出来书就到市场了,那刊物的优势荡然无存。刊物发行渠道不畅,网络却四通八达甚至有大量免费大餐,早已习惯了无纸化阅读的读者自然而然地遗忘了文学期刊。 说了半天,文学期刊就死路一条了?也不尽然。我不是算命先生,但有几个问题倒想说一说。一是要把绵羊与山羊分开,有些刊物该死的让它自然死亡,而像《收获》之类的金字招牌,政府应当出以援手,解决它们的后顾之忧,让他们一心一意地去推文学精品。不是什么都可以产业化,政府对民众还要有一个文化责任的问题。二是文学刊物不能抱残守缺,而要锐意进取,至今为止,我没有见到一家传统文学刊物的网站做得像样的,更不要说刊物的编辑部作为一个数字出版的策划、运作团队参与到这些新兴的产业中了!难道文学刊物是办在月亮上的吗?没有见到地球上网络的红火以及这十年来对人生活的影响吗?第三,既然现在都在说文化体制改革,我也想说文学刊物的体制可不可以改一改?我赞成像二三十年代,鲁迅、胡适、巴金、靳以等前辈那样办同人刊物,现在社会阅读趣味分化极其严重的情况,还去搞那些包罗万象的刊物恰恰是文学刊物的自杀之路。为什么郭敬明、张悦然办的刊物就有那么多读者?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应当全面研究,但有一点不容忽视,它对象明确、内容集中、作者阵容固定,“小众”、“圈子化”从而也大众了。大概自批胡风始,就没有人敢再公开提要办一份同人刊物了,其实从文学刊物而言,哪一份有风格有特色的刊物不是同人刊物?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2010年06月18日 原载:《文汇读书周报》2010年06月18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