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来,已有80多年历史的河南曲剧在曲剧艺术家的不懈努力下取得了长足的发展。特别是河南曲剧首次获得了中国戏剧梅花奖,参选剧目便是由河南省曲剧团优秀丑角演员杨帅学主演的近代悲喜剧《阿Q与孔乙己》,这个剧目的剧本创作与演出受到了专家们的高度评价。 早在1993年,杨帅学就排演了河南曲剧独角戏《阿Q梦》,编剧正是《阿Q与孔乙己》的改编者陈涌泉。这个戏讲的是阿Q做了一场美梦,在梦中对现实生活中受到的种种不平遭遇,用自己的方式出气。整个独角戏只有十几分钟,杨帅学以丑角的方式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阿Q既软弱又极度自尊,总是在失败面前寻求精神胜利的心理状态和性格特征充分表现出来,还要把吴妈、赵太爷等几个不同人物形象表演得生动鲜活。杨帅学通过细腻精准的唱腔、流畅自然的表演,再加上准确的化妆造型使这部戏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在《阿Q梦》的基础上,杨帅学突破了丑角行当表演的限制,更注重从内心揭示与阿Q命运紧密联系的性格特质,使《阿Q与孔乙己》内涵更加深化,表演更加生活化,更容易跟观众产生共鸣。在此基础上,《阿Q与孔乙己》编剧把阿Q与孔乙己的命运交织在一起,拓宽了戏曲所展示的社会视角,使这部戏更加具有支撑力。 《阿Q与孔乙己》的成功是编导、表演、舞美等各个方面臻于完善的结果。首先,这部剧的开场别出心裁:舞台上立着一高一低两个做成线装书造型的背景板,这两本“书”分别是《阿Q正传》和《孔乙己》,“书”上各开有一道小门,两个光束分别打在这两道门上。首先阿Q拿着烟杆子从“书”名为《阿Q正传》的门中走出来:“哼,你算什么东西,老子先前阔多啦!”接着孔乙己拿着一本书从另一扇门里出来:“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编导并没有刻意回避这两个经典之作,反而直接告诉观众:这就是你们耳熟能详的阿Q和孔乙己,他们来啦!这两个带着历史的尘埃,从文学经典中缓缓走出来的人物,虽然每人只用了一句话,但阿Q长期被人欺诈,赌气似的寻找心理安慰的特点已被观众抓住,孔乙己一个酸腐文人的形象也呼之欲出了。他们一下子拉近了与台下观众的心理距离。 中国戏曲是以演员表演为中心的综合艺术,演员塑造人物的功力也是整部戏成败的关键。阿Q的扮演者杨帅学和孔乙己的扮演者邱全福都是资深的河南曲剧演员,他们对阿Q和孔乙己两个人物把握得比较准确。这两个人物是在辛亥革命的背景下,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愚昧、麻木的中国人的代表:一个是愚昧无知、挨打受气了总以“精神胜利法”出气的体力劳动者;一个是考了一辈子都没中秀才、满脑子封建思想的酸腐文人。在封建社会摇摇欲坠走向衰亡的时刻,一个似懂非懂地接受了革命的新思想,却是幻想着革了赵太爷和假洋鬼子这些土豪劣绅的命然后自己做皇帝;一个是抱着腐朽的封建思想不放,要一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下去。他们用自己的思维方式看待这个世界,用自己的价值观衡量着自己和别人的得失。 阿Q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就在工友面前夸耀自己也姓赵,而且长赵秀才三辈儿。话被小D传到了赵太爷的耳朵里,反而被赵太爷打了耳光,还交了200文钱罚款给地保。阿Q被假洋鬼子无故打了几个哭丧棒也不敢还手,被欺负后总以“儿子也敢打老子”之类的“精神胜利法”获得心理上的安慰。面对弱小,阿Q反而装出一副痞子模样:对孔乙己的文人做派嗤之以鼻,一找到机会就对他大加讽刺戏弄;硬要与工友小D比武;当街调戏小尼姑。在城里长了点见识回到村子里,阿Q就自封为革命党,要革赵太爷、假洋鬼子的命,并幻想着自己当个土皇帝,封吴妈为正宫,把小尼姑抢来当丫鬟,人人见了他都点头哈腰、迎奉讨好。结果白日梦没做多久却被假革命的赵太爷、假洋鬼子他们倒打一耙,当抢劫犯糊里糊涂的被砍了头。杨帅学充分地发挥想象力,通过表现力十足的唱腔和一系列以形传神、形神兼备的表演,把阿Q这个裹着喜剧外壳的悲剧人物表现得淋漓尽致,使观众在笑声中不知不觉流下眼泪,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内心纠结中完成与舞台上人物的心灵沟通。 阿Q所有的性格体现都出自他的小农意识。他也强调自尊,只是过于粗鄙浅薄,在一些利益面前,自尊是可以舍弃的。而作为清高的知识分子,孔乙己把自尊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最为经典的是孔乙己“窃书不算偷”的言论。孔乙己认为书是可以与人共有的。他到赵太爷家偷书,觉得光明磊落。在偷盗的过程中看到阿Q向吴妈表露心迹,还要规劝他们遵礼法、守妇道。孔乙己的思想行为无不打着没落的封建时代烙印。他有着强烈的自尊,却与他人格格不入,得不到现实社会的尊重。孔乙己的没落腐朽代表着几千年封建社会的衰竭。 孔乙己的长衫是他作为知识分子的象征,但到了阿Q要斩首的时候,孔乙己居然把自己惟一引以为豪的长衫当了,买来了酒和茴香豆为阿Q送行。孔乙己说:“以前,我总认为我读了几本书,比你这不读书人强,其实你我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阿Q问他:“你咋能没有长衫呢?”孔乙己回答:“长衫可以再买,人死不可以复生!” 孔乙己感受到了封建社会即将走向末路,自己失去了精神依托也将命不久矣。他们从来没有觉得对方如此亲切,命运把他们捆在了一起,他们殊途同归,都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孔乙己为阿Q送行就是在为自己送行,为统治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礼教文化思想送行,为那些和他们一样不死不活的人送行。阿Q死后,孔乙己趴在地上发出“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死不如生,生不如死”的慨叹,无助、绝望的气氛笼罩了整个舞台。 阿甲把戏曲文学分为戏曲的语言文学和表演文学。戏曲表演之所以也称之为文学,是因为表演即表现了情节、环境和事件,也表现了人物的情感和思想。戏曲的声腔、舞蹈和舞美产生的舞台效果都不是语言可以替代来完成的。《阿Q与孔乙己》中,杨帅学与邱全福的表演很好地诠释了戏曲文学的意义,他们的动作、神态,人物之间心理矛盾的处理使人物的性格更加突出、立体,大大加强了人物的可信度。 《阿Q与孔乙己》充分显示出了中国戏曲长于表现人物情感的特性:人物性格遵循必然与可然的原则,在事件中释放出强烈的个人情感,促使事件一个又一个的发生。阿Q的悲剧是由那个动荡的时代造成的,但又与他的性格息息相关,性格始终指引着他命运的走向:他与吴妈的情感交流,与孔乙己的数次交锋到最后的惺惺相惜,与土豪劣绅的矛盾,到最后无辜被害。这一个个事件都体现出阿Q与命运紧密联系的精神风貌。这既是对那个在特殊年代中普遍的国民心态的写照,也可以在其中找到当今国人的影子,很容易激发观众强烈的感情和对生活的理性思考。 原载:《文艺报》2011年10月14日 原载:《文艺报》2011年10月14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