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我是一只小小鸟》,《收获》 2010 年第1期 与以往的作品相比,海外作家陈河的新作《我是一只小小鸟》算得上是一篇比较简单又单纯的小说。简单是因为以往庞大的关于海外文化、民族传统等等因素混杂的背景色已经淡化,而故事得到了突出;单纯是因为这一篇描写少年留学生们的悲剧式的经历,除了具有一个几近真实的故事原型,还时刻在向作者的那个单纯心愿回归着,他本人说过:“这个小说就是个故事吧,可能没有很深的含义,属于福克纳所说的那种‘轶事’。我就表示一点对死去的孩子的纪念吧。” 小说以18岁的留学生马红堡的视角写开。马红堡从遥远的青海来到加拿大维多利亚国际学院读书,结识室友杨靖邦。相比马红堡初来乍到的新鲜与恐慌,杨靖邦已经是一个先后读过数所学校,终日无所事事的“老留学生”了。两个人学开车的时候认识了在约克大学读书的周琴,在一次事故中,马红堡与周琴相互认识。在“阳光男孩”与“超级美眉”的比赛中,马红堡与周琴一边交往,一边又发现她身上围绕着许多秘密,她行踪不定、她与越南裔男子神秘的接触,直到她在大街上被杀害他才明白自己也陷入了黑道组织的一场厮杀之中。马红堡和杨靖邦逃到渥太华后,仍未能逃脱黑道的追杀,在一次酒吧的party中,两人双双被枪杀,这一事件在国内网络上引起一场激烈的争论。 正如陈河所说,小说中的故事基本是真实的,最后的落脚点、小说的重心也似乎自然而然地偏向了那个为无数网民爆发口水战的主题:作为“富二代”的小留学生在海外过着这种糜烂的生活,与父母的教育观念、金钱万能的价值观怎么脱得开关系!然而作为一篇小说,首先要讨论的还是陈河在构建小说框架时的技巧与独到之处。小说与真实事件走得这么近,如何才能拉开它们的距离,成就小说的完整性?陈河将主要的笔力放在马红堡的心理成长中。小说里贯穿始终的那首《我是一只小小鸟》是马红堡在成长中必须经历的无奈与孤单,而周琴手机里如啄木鸟敲木头般的铃声则时时叩响着少年人的心扉,在故事的高低起伏中扮演着醒目的角色。只有这两种声音才能将马红堡从碌碌无为混日子的状态中拉回来,回望年少时的理想,埋藏对周琴的小小思念。但他的生存状态中充斥的声音更多是陌生语言的喧闹、名牌跑车轰轰隆隆的发动声、派对上男男女女们的调笑声。作者将这些声音的交杂与汇合极富弹性地归置到马红堡的生活中,孩子般的孤单与怯懦的生命质感就像在与酒杯的碰撞中叮叮作响,真实可感。这生命的质感因为主体的软弱与恐慌是那么的单薄——马红堡只有在名牌跑车的包装之下才敢去找周琴——似乎总有一个悲惨的结局在歌声收梢的那一刻等待着,将这些孱弱的小生命统统捕捉而去。 陈河对细节的执著意在表达大背景下小留学生们各种心理状态与价值观的冲撞:他们也深知自己来海外留学不过是倚仗家中财富,他们也知道自己在炫目的名牌跑车面前不过是旁人眼中的暴发户。隐伏在孩子的懵懂与迷茫之下的,是种种被弱化而实则强大的背景的叠加,它们时而巧妙地出现在小说中,时而又令人追索:孩子背后的财富的支持与来源;城市对异族外来者怀抱的心态;在杨靖邦口中的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聚居着各类移民人群在相互地发生着关系,这才是真实而强硬的生活。 但这种细节也可能导向一种叙事的繁琐。对物质生活的奢华精致的描写以及加拿大几个大城市的文化介绍并没有贴合着人物的心理变迁而来,导致了小说扭结处的一些脱节:小说的前半部分显得有些拖沓,而后半部分随着“阳光男孩”比赛的开展,情节猛然快进,在这种快进中马红堡们原本单薄的生命质感似乎坐上了下坠的飞机,在作者对故事情绪的强力推进中命悬一线。其实马红堡们在一场厮杀中并未见得成长,稀里糊涂便遭到枪杀,在两段事件之间作者插入了故事原型中的小留学生写的那段博文似乎生硬了一点。 陈河将血淋淋的故事包裹上厚实的肌理,是在跳过激烈的争端之后,以平常心来探索一个孩子在复杂的环境中成长的无知,他们理所当然地带着那些从小养成的优越感,却在异国的陌生环境中狠狠碰壁;他们幼小的主体意识里还带着不切实际的金钱本位价值观,所谓国际化的高端教育不过培养出了一个个只会在奢靡中狂欢、在直面社会时却不堪一击的“人才”。握着酒杯的孩子们觥筹交错,与酒吧为伴,与K粉为伴,将自己的年轻生命过早地放置在这个与自己年纪、经验并不相称的容器中,生命的陨落使小说与真实事件相应的这一主题无比突出,而这似乎又是作者也无法避免的了。 原载:《文艺报》2010年03月03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3月03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