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被称作诗的国度。在中国,农民占有人口的大多数。虽然也曾有人说现在的诗歌创作较少关注农民,但农民中喜爱诗歌的人却不在少数,热衷诗歌创作的亦大有人在。 农民诗歌创作的具体情况,大致分两个层次。一个是农民用诗歌自娱,充实生活。比如记者日前参加罗江诗歌节时了解到,当地有云峰诗社和凤雏诗社两大诗社。农民作者吟咏的多是短章,秉承中国古体诗和民歌的特色,内容多为歌唱家乡土地、歌唱大自然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亲人和人间深情的感恩。像有位农民写道:“浴得春光无限好,火红日子花枝俏。重奏生活新乐意,生在农家亦自豪。”这首藏头诗体现了作者对震区灾后重建的真情流露。另一个层次上的农民诗歌创作具有更深广的内涵,手法也更为讲究,达到一般意义上的纯文学水准。由诗刊社和星星诗刊社联合评选的首届全国十大农民诗人的作品,就是这样的代表。 山东沂南农民诗人尤克利说,在诗歌中,农村是一个有丰富内涵的文学载体,热爱会由此及彼,你可以纵横穿越四季交替的田舍村庄,看到闪现在人们头顶上的光环和大地赋予庄稼、草木和草木之人的关怀。谁能舍弃家乡熟悉的河流山川、大地回春时的蓬勃心旌和秋日收获季节的喜形于色?谁能真正读懂在自己的家乡多少年来上演的悲欢离合以及存在于一代代农民心中的殷殷希望和淡淡哀愁?作为一个诗歌爱好者、一个广大农村背景下的微小分子、一个岁月长河中的匆匆过客,又怎能没有义务记录下这些季节流逝中闪动的尘间念想呢? 河北玉田农民诗人张凡修称自己的看法是“狗肉诗观”(自谑摆不上台面之意),大体为:寻觅和捕捉不易为人察觉的细节、易被人忽略的场景、易被人不屑的土话;呈现时戛然收拢,平叙时突起波澜,收尾时悄悄落地;越激昂越冷静,越高潮越降温,越有钱(素材多)越节俭(克制);复杂简单化,繁琐清晰化,谜团拆解化,大词口语化,枝杈主干化;起切迅速,景情过渡,恢宏吞吐,内蕴入骨;贴近内心远离玄忽套,贴近真实远离不着调,贴近生命远离圈子闹;引领不说教,低吟不高蹈,深入不虚飘。总之,就是低处落笔、细处着眼和疼处下手。张凡修说,农村题材诗歌中所表现出来的经验,其实更多的是我们的经历、体验、情感的集中释放,有着心路历程中的沉思顿悟。因为亲切,所以发现;因为热爱,所以捕捉。生活中有那么多容易为人所忽略的东西,如果没有将它写下,将终生后悔。他还把写诗通俗地比作“挠痒痒”,认为同样一把“老头儿乐”,有人用力过猛,可能会挠出血,反而解不了痒;有人不会用劲,忽轻忽重,痒没解,且越挠越痒。写诗其实也是一门“挠痒痒”的手艺,是在反反复复中练出来的。要想解痒,惟有恰到好处的手劲儿,分寸掌握准确,小处起手、大处着眼,低处细腻、高处辽阔,窄处入笔、宽处荡漾。 不少农民诗人在创作中常常表现出对故土的深深依恋之情。四川仪陇农民诗人唐以洪的观点就有一定的代表性。他说自己特别热爱乡村中那些不易被发现的东西,比如一只滚动的土豆、一只在路上奔跑的蚂蚁、一株小草、一只在头顶盘旋的麻雀、一头戴着笼子拉犁又不能叫的牛。爱得多了久了,它们就没有那么小了。诗歌让我的胸膛更加贴近泥土、庄稼和现实,才能让我说出所有的真相,才能让我用诗歌语言表达出它们的不平凡。诗人雷抒雁对此作出善意的提醒。雷抒雁认为,中国古代只有知识分子或官员写的悯农诗,比如“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等,而没有留下真正的农民诗作。今天的农民需要用诗歌来写自己的生活,关键是准确把握生活。亲近大地是对的,但不要匍匐在大地上,还要站起来,看看周围的大千世界,这样才能看得更远。 有的农民诗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成都青白江的农民诗人李龙炳说,新时代的农村诗歌,关键就在一个“新”字。新时代的农村诗歌就是要和传统的乡土诗有本质上的区别,这决不仅仅是加入一些乡土元素和意象点缀一下惯性的语言就可以,它给每一个乡村诗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考验。换言之,作为一个农民诗人,我们现在写作乡土诗歌的难度已经是前辈诗人们无法想象的,创新太难了。单向度的抒情方式、表面描摹一下乡村景色、肤浅地赞美粮食和大地、无关痛痒地关心水果和蔬菜,或以一个伪农民的心态表达一些怀旧伤感的情绪,已经无法和新农村的时代性相匹配。一个现代的农村诗人不可能再把自己打扮成隐士,在那里故作优雅地叹息。诗歌写作对是否是农民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生活的艰辛并不意味着写作的艰辛,生活的优越也不意味着写作的优越。在城乡一体化的过程中,城市文明和乡村文明如何互补、如何和谐相容,这个问题首先会对敏感的诗人产生冲击。时代的复杂性和丰富性迫使我们的诗歌必须具备处理这种复杂性和丰富性的能力。这就要求我们农民诗人的写作技艺也能跟上时代的发展。新农村诗歌必须要面对处理乡村与城市复合的题材,处理乡村文明与城市文明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这是保证新农村诗歌具备当下性、现代性和有效性的基本条件。我们也有理由相信,诗歌会在城乡之间获得平衡的力量,找到更加坚实更加具有想象力的语言。新的健康的纯正的声音会在我们中间出现。当我们说自己在写作新农村诗歌的时候,希望大家看到的是一种无限开放的诗歌,它包容了大地和天空,包容了我们的梦想和痛苦,带着人性的温暖和词语的闪电。 原载:《文艺报》2010年03月22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3月22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