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是一个率性的人。出生在水乡深处的杭嘉湖平原,成长于糯言软语的江南小镇,他却没有一丁点白面书生的文弱性格,倒是一身的粗犷和豪爽。在杭州的十余年里,我与他因文相识,即成知己,常被他那充满血性的气质所感染,亦为他那洒脱的性格所折服。生活纵有千般阻遏,万般无奈,在他的眼里,都是一片明媚的阳光。 带着这种乐观得近乎亢奋的个性,大元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每每以探险家的精神斗志,自由骑士般的怀想,寻找着一次次生命的浪漫之旅。于是,就有了这本激情四溢的散文集《永远的冈底斯》。它饱浸了大元对自然的抚慰与沉思,也透渗了大元对人生的体悟和遐想。 从表面上看,《永远的冈底斯》只是一本游记。从雄浑圣洁的青藏高原到神奇莫测的帕米尔高原,从原始苍茫的东北丛林到荒芜寥寂的白洋淀,从暗河纵横的中越边境到风韵款款的江南古镇,甚至还有一些域外的自然人文,都呈现在我们的面前。然而,渗透在这些文字深处的,却是大元对生命的激情拥抱,对自然的深深膜拜。它仿佛是一部心灵与自然的对话录,又好像是一部个人隐秘的生命体验史。 以生命的全部激情和野性,寻找山川景致背后的精神血脉,并与之交流和碰撞,从而激活内心沉睡已久的浪漫情怀,展示自己的勃勃雄心和放达不羁的性情,是这本散文集所独有的艺术魅力,也是大元个人心性的完整体现。他可以顶着烈日、踏入滚烫的沙漠深处寻找树王,只是为了感受“一种时光赋予的特有的宁静力量,一种深扎大地,笑看一切风云变幻,虽不言不语,却异常坚韧而从容不迫的人格力量”。为了欣赏雪崩的壮丽,从帕米尔高原刚刚返回的他,毅然再度奔入高原深处,结果在豪醉的梦里目睹了一场撼魂动魄的雪崩,甚至“雪豹从雾团深处箭一般飞出来”。 站在泸定桥边,面对波涛怒吼、激越强悍的大渡河,大元领会到的是“人如何挺拔为巨人”;面对茶马古道上的镇守之神——泸定桥,他看到的,则是一个伟岸的“男人的形象”。在额尔古纳河右岸,在神秘的白桦林里,面对一长串沉甸甸的死亡名单,大元仿佛看到那一个个彪悍的生命“如大山般的坚韧,如岩石般的坚定和刚毅”。在严冬的朔风里,为了寻找孙犁笔下至美至纯的白洋淀,他一路哆嗦在河叉深处,为眼前的苍凉和落寞而心痛不已。在雪花纷飞的贺兰山下,行走在荒凉的镇北堡里,他为张贤亮坚守荒凉、视荒凉为身家性命而由衷地感叹。在尼亚加拉大瀑布边,面对“一海的水从断崖上从天上狂泻下来”的震撼,他的灵魂终于被彻底击中,只剩下“傻想”……他总是带着万丈豪情,与粗粝的自然晤对,为生命的力度和强度干杯。 都说文如其人,读着《永远的冈底斯》,一篇篇热血般滚烫的文字,总让我看到一颗永远不甘于平庸的灵魂,一颗永远也不想歇足而总是在路上的行魂。那就是大元,一个视生命的高度为一切价值之所在的男人。“远方于我总是有一种遥不可及的神秘,似乎遥远与神秘更接近我的远古情结,与我悟想中的生命本源更切近”。在《情执红树林》中,大元曾写下了这句话。这不仅是他最为隐秘的心结,也是他一生的渴望与梦想。 怀着这份渴望和梦想,他一路奔波,一路探寻,像猎豹一样,时刻等待着最为强劲的对手。这种骑士般的浪漫和洒脱,不仅浸透在他的文字中,同样也浸透在他的生活里。他不无天真地将自己公司的产品取名为“冈底斯”,让这个凛冽而又苍凉的名字,寄寓着自我人生的高度和强度。他虽不嗜酒,却逢友必酒,有酒必欢,以至于在这本集子里,常常会跳出这样几个字:“又喝废了。”因为,酒就是血性,酒可以见证他那男儿的铮铮铁骨,也可以点燃他那喷薄而出的万丈豪情。 但大元毕竟生活在山温水软的江南,他的内心同样有着至水的柔情,也有着那些不忍触碰的感伤和眷恋。在《永远的冈底斯》里,就有不少这类异常动情的文字,让人读来不禁泪意盈盈。在《神堂湾秘境》里,他以献祭般的庄严与神圣,将自己的执着之爱呈现出来,尽管他是那样的不敢或不愿。在《流落成都街头的日子》里,他录下了生命中最灰暗的岁月,以及那位陌生而善良的雅江女孩。萍水相逢的她,通过卖八卦纸而帮助大元渡过了难关,又以坚韧和诚挚让大元学会了面对绝望,以至于多年之后,我们依然能够读出作者内心深处的感恩与愧疚。 而让我尤为感动的,还是《遗落在拉萨的一摊泪》。它将作者内心深处的“西藏情结”展现得淋漓尽致。因为找不到当年所住的宿舍,他备感焦灼和落寞;当他发现曾经用过的水房如今还在使用,便心中狂喜;苦苦寻找自己当年的学生而不得,在巨大的失落中他竟然当众泪流满面;可是,当他的学生终于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给他献上洁白的哈达,他又显得异常的腼腆。这座曾经承载过他的青春和梦想的城市,这个以“冈底斯”贯穿他生命的高原,终于击溃了他的强悍,让他热泪纵横。 无情未必真豪杰。即使是最强悍的生命,也有其软弱的部位,尤其是像大元这样一个至性至真的人。爱,亲情,友情,真诚,都会让他情不自禁。也正因如此,在这本集子里,我们可以反复看到颖颖、小婴子、从远、施加勇、杨加春等名字,这些都是他生命里无法割舍的牵挂,也是他人生的另一种骄傲,一种永立不倒的“冈底斯”。这一点,在那篇《天堂不过如此美丽》的跋文里,他的妻子已作了深情款款的叙述。的确,在这个尘世间,还有谁能比他至爱的人深深地读懂他的灵魂? 原载:《文学报》2010年6月10日 原载:《文学报》2010年6月10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