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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心的读者能否发现，张宇新著长篇《足球门》中潜伏着一个非常耐人寻味的细节，即出现在主人公李丁和何剑南之间的抽烟这一动作和烟灰缸这一物件。它贯穿了文本先后，使得小说意蕴空间由之增光生色。三个主要人物李丁、何剑南、何佳音之间的微妙关系，循此亦徐徐展开；其所牵涉的中国足球大小问题，也因此而撩开神秘面纱和幽邃内相。 “阴而不险”的何总为何不允许下属在自己面前抽烟却唯独给予了李丁这份宠臣特权？何总从香港回来为什么竟带着香烟和西洋参等礼物送给李丁？难道仅仅二人曾有过一段浪漫情缘？同时，为什么何总在亲人何佳音与属下李丁之间，其取舍态度和立场判断总是偏向于后者？……这些都构成了阅读小说文本的接受视野，并诱引着读者的阅读视线和好奇心，绵延不断地产生相关联想。玄机虽不可泄露，真情必蕴藏其内。 我认为作家张宇在处理这个细节问题上非常耐心、扎实、有度。他既设置了文本空白点，又达到了关目接合，充分显示了一个功力雄厚的老作家，掌控叙事进程的闲庭信步和择取叙述视角的无微不至。一言以蔽之，李丁抽烟这一出自小说艺术形式营构策略的审美语象，让整个小说妙趣横生、内涵丰盈起来，进而分蘖出了歧义空间和复调话语。真算得上发人深思，妙不可言。《足球门》正是以主人公李丁兼大河足球俱乐部老总的行踪为纬线，来跟拍俱乐部为时一年左右的升超历程，并以李丁上下、内外、左右穿梭往来为经线，织造小说叙事肌理，从而构成了一张立体化巨型轴幅。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关系繁复稠密。 同时，张宇安排大河俱乐部董事长李丁身兼文化商人、老情人、人夫、人父、掌门人、足球教父等复合身份来切入现实本质性问题，也易于摆脱选择其他叙述视点之囿限、皮糙和乏味，从而能以亲历者和见证人的现场见闻，直逼事实真髓。一切来龙去脉，所有错杂关系，皆从中敞露、凸显开来，颇具有窥一斑而见全貌、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功效。这是张宇这部小说柔韧有力且兼备“有意味的形式”之关键所在。毕竟当下中国足球“扫黑反赌风暴”中所牵涉的大都是俱乐部掌门人以及相关足协系统内的关键人物。单凭抱有体验生活想法的写作者、捕风捉影的爆料式记者、普通教练与球员以及俱乐部服务人员，是无法了解其根茎花叶、内幕秘闻的。 在《足球门》中，张宇构造了一个足球生态链。一个俱乐部从资金投入、资源配置、人员搭配、财务制度、教练组的汰选和搭配、球员转会、广告投放、品牌经营、掌门人高峰会议、高原集训等内部管理事物，一直到赢得政府领导支持、确保主场资格、与政府领导洽谈、和执法部门斡旋、组织球迷协会等外围事件，其间高层底端、白道黑道、黑哨误判、假球赌球、蝇营苟利，皆成为投影中国当代社会真实生活的万花筒，并牵动着所有热爱足球读者的心。关系网络的演绎扑朔迷离，运筹帷幄的策略风诡云谲。小说亦因此而悬念迭起、高潮不断，读之大有笔走龙蛇、酣畅淋漓之感。 小说《足球门》它既包含情感伦理，又满含商业规则。这一切皆源于张宇身为有经验作家的那份细致入微、从容不迫的高超手法。叙述人由点到线、由线及面，点面一体，面面俱到，且穿针引线、腾挪游移，充分显示了足球这块肥肉与中国政治、经济、文化以及百姓日常生活之间的杂糅性和互动性，从而使得《足球门》这部长篇巨著堪称中国足球内幕秘闻及其他管理方面的“战国策”。 更发人深思处，在于张宇还能将现实主义的经典化手法与传奇悬疑方式相结合，通过铺叙、插叙和补叙兼议论等叙述手段，完成了对足球职业化道路中存在的那些根深蒂固的体制性问题及其耳熟能详弊端痼疾的文学暴露和价值判断。比如决定冲超成功之关键场次中的南京赛区，李丁的“耐克”腰包即带有悬疑小说的那种紧张感，颇令读者揪心不已；而何总与李丁乡村初恋时期的那个定情信物——竹斗笠，则又暗含一出浪漫主义的情感剧；何剑南，这个女强人处事风格及其情感涟漪和衷肠皱褶的差异流露，也暗含“职场写作”的常规套数。 当然《足球门》更涵盖企业管理方式、厚黑学、手机文化、强身健体营养学和励志等诸方面的知识。这些皆显示出张宇身为经验丰富的写作者，经由无数风吹雨打而来的生活智慧、经营头脑和艺术底蕴。比如李丁给何佳音的那一课，可谓教育孩子手法中的经典片段。它言简意赅，暗藏精髓，“所有这些矛盾和问题，我发现都可以归纳到两个基本点上来，那就是:态度问题和方法问题。” 小说最精彩章节，当属于“黑社会老大”曲进忠机场“绑架”当值裁判刘大魁与澳门赌球公司派出的“黑蝴蝶”南芳亲赴现场操控比赛结果的两场戏，可谓黑道文学手法的经典篇章。“原来黑社会和我们主流社会相比，也有其职业道德方面的优势啊！如果从这里出发滑行到法律之外，从理论上再延伸思考一下黑社会的存在对于主流社会的牵制性和警示性甚至是互补性，也许就看到了人类神棍的客观状态。”看似反讽性口吻，其实未尝不投射出当代社会本身的多面性和歧义性。正是这些时时出现在文本中的真知灼见，才使得小说《足球门》近乎一部百科全书。但张宇绝不单调地迂回走笔，而是返归日常生活现场和人性本然面目，从隐秘的私人领域到外显的公共领域然后伸展到边缘幽暗地带，营造出了原生态风味。 正因为张宇本着切身经验、亲历体验，有备而来，有感而发，所以《足球门》才塑造出了许多立体化圆形人物，其音容笑貌、性格特征、工作方式、情感态度皆带有个性化特点。寻常单一的情感褒贬倾向、索然乏味的欲望景观展示、了无生趣的官场商场奇闻，在这个小说中皆被隐含起来；多的却是儿女情长和公利私利与事业工作之间的相互博弈、持衡。文思看山不喜平，人也是复合体。当升超成功时，集团老总何剑南那副泪流满面、情不自禁的喜悦之情，尽显女性温柔一面，令人心动、欣慰，并不由自主地会改变对她原有的古板看法及过于理性化的偏见。至若本文主人公李丁，他虽有机巧圆滑一面，但结合商场如战场规律，读者又能很中肯地接受他这种不拘泥于私心杂念而一心一意为工作的男人血性和强者才华。“老男人”是其外在姿态，却不是其处事哲学。这样一来，形象也就有了“独特的这一个”的典型况味。结尾李丁选择急流勇退的那份清醒与糊涂、孤独和逃避兼而有之的复杂心态，尤能让人心生“英雄须过美人关”的沧桑感。 《足球门》能熔各种文学手法为一炉，是作者张宇再度大胆触及现实问题的一次重量级跨越。 原载：《文学报》2010年6月24日 原载：《文学报》2010年6月24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