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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一种》:“性资本”的使用与收回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孙桂荣 参加讨论

    《情感一种》是70后女作家魏微的一则短篇小说。它以面临毕业的女研究生栀子为寻求一份“体面的工作”而与一个出版社副总潘先生的交往为线索,展示了一个物欲横流年代有一定普遍意义的性别主题:女性应该如何使用或支配自己的身体。
    关于身体,桅子是这样想的:它不重要,对女人来说,只不过是身体,需要维持它的基本需求;吃饭、排泄、做爱——她喜欢和谁做爱,就和谁做爱,和这个男人是做爱,和那个男人也是做爱;做爱不但能够得到快乐,而且比快乐更重要的,还有利益;妓女可以得到钱财,女间谍可以得到情报,女职员可以升迁,女演员可以出镜,女歌手可以扬名,女作家可以发表小说……栀子可以得到一份工作,留在上海。
    这是一份带有浓重“现代”意味的身体告白,虽然将它放置于90年代之后的文学语境中并不会使人觉得过分突兀——它所提出的身体(做爱)带给女性的两种“好处”(“快乐”与“利益”)正是“性革命”的女性认同之路上的两大关键词。不过,真正使这篇小说在众多都市“小资”文学中赫然而出的不是其这种在物质/利益面前的笃定从容的“现代”身体宣言(比它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身体叫嚣在新世纪前后的文学表述并不少,最“著名”的如九丹《乌鸦》),而是恰恰相反,它在讲了一通“现代”身体修辞的“无畏”宣言之后,又悄悄地、不动声色但又毋庸置疑地重返了“古典”。当然,更确切地说法是,它在表述“快乐”与“利益”的两大身体原则的同时,就悄悄地对它们进行了某种消解和重构。
    (1)她可不情愿轻易地就被一个男人得到,虽然她也知道,迟得到和早得到一样是得到,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
    (2)她不是那种随便跟入睡觉的女孩子,她曾有过牢固的道德观,现在也不能说她就没有道德观,然而睡了也就睡了,她并未失去什么,当然也并没有得到什么。
    (3)“你(栀子)的矛盾就是,你喜欢放纵自己,接着就开始后悔。可是问题是,假如你不放纵自己,你也会后悔。”
      (4)栀子认为自己就吃亏在这个地方,她太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也许正好相反,她是太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序号为编者所加)
      小说以上对栀子的描述中,出现了太多由“虽然……”“然而……”“也许……”“当然……”“可是……”等连词连接的迂回曲折、瞻前顾后、左顾右盼的“犹豫表达”现象,许多语句前后的意思也往往留有裂隙,甚至相互制约、矛盾,虽然放置于整个小说文本语境中,其个中主旨读者还是能大体把握得到的。应该说,这绝不仅仅是为了营造某种具有“悖论”性质的话语修辞效果,而是如何更加完整有效地表述主人公辗转于身体的“工具化”与“身心合一”之间复杂暧昧心态的一种需要。渴望在自由地支配自己的身体中寻找“自我”,但“自我”却恰恰就在这种对身体的大胆支配中悄悄流逝,这一女性面临的现代事实性“悖论”在这篇小说中挥之不去。小说一开始就提到栀子是一个“温顺谦让随和”、成绩好、具备一切传统美德的好学生,当然身在现代社会她也接受了一些现代观念(如对贞操观的漠然),正是因为身为“淑女”(而非“另类”),她才倍感现代男女博弈的身心疲惫与无处不在的失败感,以上按照文本中出现顺序排列的4段话可谓对她这种复杂暧昧心态的细微写照:
      (1)是栀子与潘先生刚刚结识后的一种心态,虽然有着“性别资本化”的足够理由,但和潘先生结识的初衷本身就包含了被他“得到”的极大可能性,而且是一种精神上注定会输几分的被人“得到”。“当一个女人为了一种完全非人格性的、纯粹外在事实性的回报而献出自己最隐秘、最个人性的东西,金钱等价物就说明人类尊严被降至最低点。”(西美尔语)所以栀子希望“迟一点”被“得到”是她所能想出来的维护自我尊严的唯一办法,但“迟得到”与“早得到”之间又的确只有“量”的区别,而没有“质”的分野,在注定失去自我的地方追寻自我尊严,此时的栀子只能以这种明知荒诞的东西来维系内心的平衡。(2)是栀子回首往事时的一种自我评价。作为在上海读研的现代女孩,栀子不会因为恪守“女戒”而拘束自己,她有使用自己器官的权力,她打开了自己的身体,她也没有因为贞操的丧失而有沉沦、失落、“不清白”的感觉,但与此同时的问题却是她也没有因此获得肌肤相亲所带来的情感慰藉(爱情、婚姻的承诺、精神上的沟通等)。“没有失去”的同时是“没有得到”,也可以说“没有失去”的“坦荡”无法抵消“没有得到”的“失落”,这种双重“没有”让栀子发现身体似乎进入一种“失重”状态。(3)是潘先生与栀子有过身体接触之后对她说的话,也为栀子所默认,这种双重“后悔”可以说是紧跟着以上我们提到的双重“没有”而来的。“放纵”指的是身体的快乐原则(也在一定意义上包含“快乐”背后的利益考虑,在这个问题上《情感一种》不像《致命的飞翔》那样绝然对立开来),作为深谙现代生活之道的女孩,栀子不想拒绝(何况这还是彰显其女性自我的一种最直接方式);但是由于上文所说的打开身体之后却遭遇双重“没有”的后果,这又让“淑女”栀子觉得不拒绝是不行的。“解放了”的身体让女性陷入了左右为难、无所适从的尴尬之中!(4)说出了小说的中心主旨,也是以上悖论的一个总结。在身体问题上栀子始终有一种“吃亏”(失败)感,栀子所自我分析的两种似乎正相反的原因我认为应这样理解:所谓“太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是指在当代中国绝大多数女人都把身体当作一个重要砝码(希望藉此收获婚姻或某种利益),并且绝大多男性都认为得到了女性的身体就应该对之有个“交代”的情况下,她认为身体就是身体的无功利态度让男人能够比较轻松容易地得到自己的身体,而这无异于贬低了自己身体的价值,削弱了男人对她身体的尊重;所谓“太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是指在绝大多数现代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认为“快乐”和“利益”两大原则足以支撑异性间身体接触的理由的情况下,她内心深处真正想找寻的却是与身体付出一并而来的情感、精神因素,但找寻的结果却发现自己所投入的都是无法提供这种身体价值的性接触,这当然有一种身体的被贬低感,以及由此而来的人生受挫感和自我价值的丧失感。也可以说,栀子对身体的无功利态度,撇清了现实的功利目标却包含了一种更大的“功利”(小说中用了“野心”二字)目的,即让男性透过身体触摸到她这个“人”(“栀子愿意潘先生喜欢她,因为她是一个独一无二的那个个体,她是栀子,她有区别于其他女孩子的不可替代的地方,哪怕是坏,也要别具一格,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也许不爱她,但是她要他记住她,她要给他造成强烈的冲击力。她觉得她对男人的野心又来了。”)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她似乎都是这场性战争的失败者。
    以上的性别困境如果说牵涉到一定理论问题的话,那就是(女性)身体“有价”还是“无价”,“价格化”“/资本化”是提高还是损害女性地位的问题,这并不是一个我们所想像的那样不言而喻的否定性命题,而是因时、因地、因人而异的。西美尔在谈到宗族社会的“女人交换”问题时说,“尽管女人买卖也直接体现了对女人的剥削、压迫和女人的物化,但女人仍然通过这种方式首先提高了父母群体,其次提高了男人的价值。从进步的观念来看,这种处理方式实在悲惨……但同样真实而不容否定的是,女人仍然有价值,不仅是因为女人有价值人们才花钱购买她们,而是因为人们花钱购买女人,所以她们才有价值。……最重要的是,价格——不仅是社会上固定的价格,而且还有通过个人交易实现的价格——的差异表明,女人在价值上也是不同的。”(西美尔:《金钱、性别、现代生活风格》,学林出版社2000年版,77页)。在这种语境中,(女性)身体“价格”简直可以说的“价值”的外在表现形式。而且还有一种情况,女性的身体也没有因“明码标价”而丧失其有尊严的“价值”,那就是当“价格”太高时(如沙龙里的女演员),“一但超过一定数量,金钱就会失去不体面的特征,不再无力抵消个人价值……因为不仅十分贵重的东西被高价买卖,反过来也一样:假如某种原因是出于时尚的变化无常,出于这种原因而达到高价之目的的任何对象,就获得了‘稀有价值’(Seltenheitswert)。”所以,“性别资本化”问题在现实生活中的复杂性又常常在于:人们常常不是一概而论地肯定或否定这种行为,而是要结合它所达成的实际目的大小来判断它“值不值”。“格调”光环下的身体付出(一形式较为隐蔽,二“价格”较高)并不为时下不少小姿女性所拒斥,而栀子那一大段也算振振有词的身体宣言表述的就是这样一种有些“时尚”色彩的观点,但栀子的独特之处在于她希望自己送出去的身体能得到双倍的回赠,既有物质的,也有感情的(在这一点上她的确是有点“野心”和贪婪),而在这双重要求中她又更看重后者,为了后者可以放弃前者,或者前者在她那里只是某种肇始后者才是她最耿耿于怀的(在这一点上她又是单纯和“古典”的)。 最后她以拒绝和潘先生再见面的方式对其进行“报复”,“让他感觉欠了她的,不但是欠了他的感情……还欠了很多其他的:物质生活,漂亮的衣衫,大饭店的餐具,她喜欢又买不起的首饰,一份体面的工作……”,虽然被“表哥”于波认为她这种做法是“犯错误”、“不值得”(一份体面的工作与不菲的物质生活可算获得了身体的“稀有价值”),在她这是为捍卫一份精神的尊严,对于我们来说,则提供了物质时代身体何为的另一种答案。
    的确,既不同于林白《致命的飞翔》中北诺的身体/精神受辱感以及由此而来的性别对抗是因为身体付出未得到预期的利益回报,也不同于朱文颖《高跟鞋》中安第的“精神”寻求原则总的来说没有溢出其物质笃定的范畴(在《高跟鞋》中物质被最大程度的“精神化”,当然也可以说精神已被“物质化”),栀子对待身体的态度由可以做到在“物化”面前不动声色到无法容忍没有情感参与的身体接触,由“喜欢和谁做爱就和谁做爱”的率“性”而为到想过拒绝一切男人的独居生活,似乎走的是一条性别“守成”的路子。在“表哥”于波所说的三种女人(“最聪明的女人既成了事而毫发未损”;“次一些的虽成了事却也付出了一点小小的代价”;“最笨的女人是既折了身体,又赔进了许多感情”)中,她无疑是那“最笨”的女人,但也因为这份执着的选择成了消费时代女性小说人物画廊中的一个“异数”。
    从表达意旨上看,小说最后流露出了女性的自尊、自强这样在任何时代都十分正确、正统的观念,但它却绝非对“向‘中心’挺进”女性话语的直接倡导,而是从一个十分独特的、“非主流”的视角——投身于身体博弈的女性“患得患失”的复杂绵密心理——来曲径通幽般地达成的。当然也可以说,小说在主观上或许并不是为了倡扬女性的自立、自强,拒绝被他人(也包括自己)“物化”“性化”这样的主流观点,但是它所细致入微揭示的物欲横流年代女性的身体尴尬与情感孤寂却客观上显示出了这一点:与其利用自己的“性资本”、行使自己的“性权力”做一个伤痕累累的前卫女性,还不如返回“传统”——个人生活的“传统”(保留自己的身体,直到等到一个爱自己并愿意以“爱情”“/婚姻”这种最保守的方式表达这份爱的人)与职业生涯的“传统”(保留自己的身体,以自己的努力为自己找一个立足与发展的生存空间)。
    小说的文字简洁、硬朗,透着一种与内容相符合的凄清中的漠然,比如对于栀子从初中时就喜欢画的美人头像,小说以“美艳,冷淡,眼神有点苍茫,不大看得出背景”来形容;对于潘先生还没有出场时栀子的一段心理,小说写道:“既然是记忆,栀子想,它就应该是一些更特别更尖锐的东西,比如生死,有切肤之痛的恋爱,大悲哀……然而现在栀子记住的却是一些不相干的东西,比如她画了很多年的美女图像;她身在杭州的父母,同在一家药物研究所工作,但已分居多年老死不相往来;妹妹在南京念大学”——
      栀子觉得茫然。她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个荒无人烟的草原上,天地很大,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然而她没有什么情感。远处有几匹马,还有绵羊,这漠大的世界里什么都有,然而没有人。
    寥寥几句烘托出栀子异常敏感的近乎绵里藏针的个性,以及其内心深处似乎无来由的孤寂与凄凉感,这一切也使得情节后来的展开、栀子对“身体”问题的异乎寻常叩问显得顺理成章,没有丝毫的突兀感。许多世俗的观念,甚至包括某些女性主义口号(“自由地使用自己的身体”),若细致地分析、鞭辟入里地探讨一番的话,恐怕会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汗颜之感,魏微的《情感一种》就为消费时代的“性权力”、“性资本”问题提供了这样一份能够让人产生“惊心动魄的汗颜之感”文学档案。
    魏微是一个描写暧昧情愫的高手,在她舒缓绵密的笔下,栀子在这场身体与情感的博弈中百转千回的心理简直呼之欲出。她的敏感、犹疑、茫然、患得患失,无法心口如一,挥之不去的失败与受挫感,表达了现代女性无以名状的心灵之痛,也是身体/灵魂、物质/情感已发生断裂错位的语境下人类生存困境的一个表征。
      (孙桂荣: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
    原载:《小说评论》2009年第3期
    
    原载:《小说评论》2009年第3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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