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离散是一条美学原则,离散形成距离,距离产生美感。离散造成模糊、朦胧,这也是一种独特的美感,叫你遐想联翩,意境无穷。 郑愁予问,“诗人为什么要浪迹海外?”其实,就是要追寻这种离散的诗歌之美,艺术之美。从屈原、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白居易到苏东坡、辛弃疾,乃至鲁迅、胡适、徐志摩、郁达夫……无一不曾经浪迹天涯。离散在人生道路上可能是悲戚、苦难的历程,然而在文学道路上,也许倒是创作成功的机遇。 海外华文文学就是在这离散中产生、发展的,加拿大华文文学也不例外。离散是海外华文文学一大特色,也是一大优势。看看加拿大这几位新移民作家吧:曾晓文的《梦断得克萨斯》那令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的血泪史,不就是离散的结果!曹小莉在高筑的债台上轻歌曼舞,又是另一类乐天知命豁达面对离散的人生态度。原志的“打工记”,在离散中奋起抗争,夺得胜利。他的记叙,文笔流畅,高潮迭起,一波三折,扣人心弦,不失为一篇佳作。陈浩泉更是妙笔生花,游刃有余,自由驰骋在离散的遥远的红枫白雪的北国,无论是在《寻找伊甸园》中,还是在《青春的旅程》《扶桑之恋》里,他“虽涩犹甘,愁得浪漫”。他虽值壮年,却为老年人鼓劲打气:《夕阳无限好,妙在近黄昏》,洛夫夸他改得真好,把消极、悲观、无奈改成了积极、乐观、进取。这也足见他语言文字的功力精到。 离散是所谓的形离神不散,身离心不散。洛夫二度流放,远离了故国家园,然而他说,“临老去国,远奔天涯,割断了两岸的地缘和政治的过去,却割不断长久养我育我,塑造我的人格,淬炼我的智慧,培养我的尊严的中国历史和文化。”林婷婷借用朋友的话说:“一个人可以没有身份证上的祖国,却不可以没有文化上的祖国。”这就是华文文学离而不散的根源——中华文化的宗亲血脉。 不由得我还想到了“离而不散”的另一个重要因素,这就是汉语言文字,或称中文、华语。一个华文作家,可以走遍千山万水、海角天涯,可以下笔千言万语、天马行空,但他必须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华语中文写出,在异国他乡,华语中文就是他的故国故乡,他的精神家园,他与祖国亲人联系的纽带和载体。直到最后,华语中文成了他仅有的生命依托,也是他灵魂的皈依。失语等于剥夺了他的生命。 所以,“离而不散”需要我们在“不散”的语言上下功夫。海外华文作家,就肯在华语中文上下功夫,他们把华语中文当成了家国、亲人,充满了挚爱的激情进行写作,这是海外华文文学的一个优势。看看洛夫、梁锡华以至陈浩泉等人的语言吧,他们是那样严谨、简炼、精准、传神,这就是艺术,这才是文学。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我们祖先经几千年的锤炼,流传下来的汉语言文字,是世界上最精美的语言之一,它博大精深,蕴藏丰富,值得我们华文作家付出终生心血来学习它、运用它、研究它,它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有人说过,“华文文学必死无疑”。因为第一代的都要死,第二代、第三代不会华文,何谈华文文学?可至今,21世纪的华文文学似方兴未艾,日益壮大兴隆起来。原因很简单,就是有大量新移民移居海外。新移民的华文文学正勃勃兴起,我看至少“五十年不变”。第二代第三代的新移民还会不断挺进海外的。百年以后,随着新移民的遍布全球,祖国经济日益强大、发展,指不定未来世界的通用语言,是英语?印语?或是华语!我们反对大国沙文主义。我们只相信,至少我们的华文文学当下还有强大的生命力。 华人的英语文学成绩卓著,海内外对其大有学问可做。如果华人以居住国主流语言创作的文学能在所在国的主流文学中占一席之地,自然可喜可贺。但我们也应清醒地看到,这种创作只是凤毛麟角,难成气候。就是在美国大出其名的哈金、闵安琪等,其实,一定程度上也不过是靠题材占了优势。哈金说,他何尝不想用华语创作,但为生活计,只有如此。他所在的波士顿大学英语系,华文写作是不算成果的。再则,用英语写作,至今还未有人说得上十分成功。就是林语堂,他的英语写作也不能算成功。於梨华英语写作失败了才转向华文创作。张翎说,英语能达意,华语更能传神。汤婷婷、谭恩美,何尝不是占了题材的便宜。 二 世人说,加拿大是人类最佳的居住地,特别是温哥华、多伦多。我说,正因为如此,加拿大也是文学创作最佳的生产地,特别是温哥华、多伦多。风景优美,宁静平和,叫你灵感顿生,下笔如神。在世界华文文学的全球格局中,北美以其人数之众,学养之深,新生力量之多,品味之精,可居榜首。加拿大与美国,虽有差距,但也各有千秋。在加拿大,老一辈文学前辈有叶嘉莹、洛夫、痖弦、梁锡华、卢因、胡菊人等,极富实力的女性作家群有刘慧琴、林婷婷、梁丽芳、冯湘湘等,他们均堪称世界华文文学的领军人物。而从香港移民温哥华的大批作家,已成了加拿大华文文学的生力军,特别是陈浩泉、也斯、颜纯钩、阿浓、潘铭桑等,使加拿大华文文学大为生色。大陆的新移民大军,更是人才济济,举不胜数,张翎、余曦、原志、曾晓文、李彦、林楠、刘慧心、丁果、孙博、李初乔、亚坚、陈霆、凯蒂、曹小莉、川沙、陈云飞、洪天国……就是这些老、中、青作家的结合,两岸三地作家的会聚,形成了加拿大华文文学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文学创作过程是个体辛苦劳作的过程,它需要自由空间和毫无约束的想像世界;然而,它又绝对离不开人类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环境和种种社会人际关系。有众多精英同行与社会团体的支持、关照,前辈长者的提携,对加华作家的文学创作无疑具有极大鼓舞、推动和帮助。就如现代文学史中的叶圣陶之于丁玲、巴金,台湾的林海英之于钟理和。加华作协,是民间自愿组织起来的,不吃官粮,却办实事,这是加华文学之所幸。 加华作协成立20年来,团结大量文学爱好者,开研讨、搞交流、办刊物、出专集、访大陆、育人才,生龙活虎,成绩斐然。网上办的加华作协通讯,更是影响深远。只有美国《文心社》和旧金山、洛杉矶等几个华文团体差可比拟。 加华作协这样费尽心血,无私奉献,为了什么?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为了加拿大华人的华文文学繁荣发展,也就是林婷婷所说的,“枫叶情,故国心”所使然。 新移民文学爱好者,投奔文学的,大都远离名利。他们把文学当作一种精神的寄托,生命的再造。洪天国说:“在母亲的心目中,儿子是有出息的,文学比爵位还贵重……她在我心中播下的文学种子,将永伴我走完人生。”这可以说是广大新移民作家的心声。 希望加华作协能关注新移民里年轻一代文学爱好者的指引、培养。仅靠第二代移民来发展华文文学,十分困难,倒是新移民中的新一代更有希望。《枫情万种》中的于欣本可算是个苗子,而多伦多的秋风,也很值得注意。他的《洛城戏瘾》,获2006年中国短篇小说排行榜十佳,不可小觑。 原载:《文艺报》2007年9月18日 原载:《文艺报》2007年9月18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