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是一位善于给读者讲述好听、好看的故事的作家。她以手中的笔打出一道道追光,将女性作为聚焦的主角,传达出她对于历史和人性的思考。《小姨多鹤》,从标题上即可看出,严歌苓的焦点再度关乎于女人。 二战临近尾声,日本战败投降,于是,大批当年被移民来到中国东北的普通日本国民被他们的国家抛弃。少女多鹤即为其中之一。但本着求生的渴望,多鹤逃过了死亡的追捕。由于东北某小火车站站长的二儿子张俭的妻子朱小环因日本鬼子的惊吓导致流产,从此无法生育。张家便论斤买来了多鹤,作为张家传宗接代的工具。由此,一个家庭的内部关系,在国仇家恨的背景下,在几个年代的跨度间,暧昧、复杂且纠结地展开。 一个被战争遗弃的日本孤女和一对中国夫妻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并为名不正言不顺的“丈夫”生儿育女,她只能成为自己孩子的小姨,而不是母亲。这样的故事听起来和《第九个寡妇》里的王葡萄把公爹藏在地窖几十年,《一个女人的史诗》里的田苏菲用一辈子去追求一个男人,同样可以冠以“离奇”的形容。“离奇”,是严歌苓的写作的“惯性”之一,是吸引读者眼球的大好手段。 严歌苓笔下的女主角们是永远长不大的“少女”,这与流逝的时光、增长的年龄无关。她们几乎都拥有一双明净、真纯的眼睛,虽目睹过家国巨变、世间冷暖,依旧青春常驻。王葡萄如是,田苏菲如是,朱小环如是,异国女子多鹤亦如是。她们执着于个人内心的坚持,听从心灵的指引,相信人情,相信爱情。因此,也许她们的生活环境是艰辛的,但她们的内在世界永远简单而强大。 拨开民族国家历史文化的大网,张俭、朱小环、多鹤三人间的感情纠葛是故事中最难以言明的部分。朱小环是和王葡萄、田苏菲一样的女人,她们只消看自己的男人一眼,用不着一言一语,就摸透了他们的心。张俭和朱小环对待彼此是从始而终的。不管其间张俭对多鹤产生的究竟是何种情愫,此种情愫是否在好成了一个人的张俭和朱小环之间生生地挖出了一个深坑,朱小环对张俭仍然不离不弃。她是这个家庭的主心骨,她以脚踏实地的精明与世故,智慧地翼护着多鹤、张俭和三个孩子。而对于多鹤,张俭的感觉是复杂的。是歉疚还是爱情,张俭一直搞不清楚。虽然经由某次出游的走失,他终于领悟到多鹤在他心中的分量,但即便找到了答案又如何?一个依靠不断的搬迁来遮掩的家庭秘密注定了张俭和多鹤之间飘摇的关系,无望的结局。相对于朱小环的伶俐,多鹤是沉默的。她在沉默中以固执的态度影响着这个家庭的外观——整洁、有序。同时接纳了张俭和朱小环对其内在生活观念的改变:人活着随遇而安就好。他们在变迁的岁月中,如同海绵吸水一般,缓慢而渐进地渗入彼此的生命,留下各自的印迹。纵然羁绊如许,多鹤最终还是回去了她的祖国。一段戏剧人生可以落幕了。 然而,在华丽、宏大的舞台布景下,人物的表演是否已经到位而丰满?面对分享了自己丈夫的多鹤,朱小环是明理的、隐忍的,但身为一个妻子的不甘与嫉妒也被过分或刻意地消抹了。至于多鹤,面对购买了自己、同时又给了她一个家的张俭和朱小环,她会不会有恨意?她的心底是否经历了纷乱的斗争?朱小环和多鹤的形象是特别的、鲜明的,但相较于王葡萄和田苏菲,她们的面目有时显得模糊而难以企及她们的内心世界。传奇的外衣可以将一个故事装点得丰富而迷人,也可以部分夺走个体、个性的发挥余地。尽管如此,《小姨多鹤》仍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出色的传奇,那是一首关于历史、关于个人的长叹之歌。 原载:《中国文化报》 2008-10-7 原载:《中国文化报》2008-10-7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