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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庐隐二三事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程俊英 参加讨论

    一、北京女高师的四公子
    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庐隐的情景。一九一九年的深秋,风呼呼地刮着,黄沙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西单石驸马大街红楼两扇高大铁门敞得开开的。九月一日学校开学了,我从家里将书籍行李搬进校门,迎面碰上了王世瑛,她奔过来笑咪咪紧握我的手,大声说:
    “不是五四运动我们今天还得从边门走,还得向学监交出入通知簿,还得穿硬板板草绿色布制服。笼中小鸟飞出来了!出了一口气,真痛快,你开心吗”
    “开心,开心,我们飞吧!飞吧!”我高举两只胳膊跳着。
    我们一边说,一边将行李背在肩上,沿着中间雨道一直穿出去。
    “过去这条雨道老是关闭着,现在通行无阻,飞啊,飞啊!我跑着说。
    到了寝室,看见陈定秀正在铺床,对同学们说“这次我回苏州,听人家说‘北京女高师校长方还被教育部免职后,马上回苏州老家。’人们问他为什么不干,他造谣说‘一个女学生烫头发,不慎火烧伤了头,出事故,引咎辞职。’”引得同房间的几位同学都笑不可仰。陶玄说:
    “别笑了,新校长毛邦伟今天十时到校,在大礼堂和我们见面、讲话。九时我班举行新旧同学见面礼,快铺床吧,有三位新同学来插班、作旁听生,大家介绍介绍。”她说着便走出了寝室,我们也陆陆续续连走带跑地奔上教室。
    我校原名北京女子师范学校,附设国文专修科。我于一九一七年考入该科肄业。当时北大、北高师、清华、燕京等校都不招女生。一九一九年教育部将我校改为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将我级国文专修科改为国文部,这是当时全国唯一的女子高等学府。“五四”运动把这座学府搅得天翻地覆。从五月开始,学校罢课,我们整天开会、游行、演讲、印传单、办刊物、宣传罢市罢工、驱逐阻挠运动的校长,忙得不亦乐乎。长期禁锢在红楼铁门里出入不能自由的女学生,才初步接触社会,过着“人”的生活。
    红楼共有四排房,第一排是校长、教务长、各部门职员的办公室。第二排是教室。国文部的教室在楼上左边的第一间。开学那天,当我们走进教室,同学都坐齐了。铛、铛、铛,九时大钟响了,班长走上讲台,大声喊“别讲话了,欢迎三位新来的同学。”教室顿时鸦雀无声。三位新同学中舒畹荪、苏梅(雪林)首先作了简要的自我介绍,接着,庐隐也站起来了,微笑地说
    “我叫黄英,福州人,二十一岁。我是新生,也是老生,原是本校前身初级师范毕业的。教了两年书,增加了一些见识。没什么可说,完了。”她的发言,立刻引起同学们的注意。她身材短小,面容黄瘦,使我不禁产生一种莫名的“身世飘零”之感。
    几天住下来,经过同学们的互相介绍,比前更加熟悉了。她特别喜欢接近我,拉着我的手说“你最小,最天真!我最喜欢天真。天真,最可贵啊!哈、哈!上帝!”我欣赏她为人爽朗,对友诚恳。作文一气呵成,不加藻饰,字迹遒劲,确有才华。古人以才力超人训“英”,她可能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人,是我的良师益友,从此,我也主动地找她请教或闲谈。她好代同学抱不平,自名“亚洲侠少”,特别对同学中有恋爱婚姻问题者,必挺身相助,故被同学所敬重。
    我级同学约四十人,年龄相距甚远,长者已四十余岁,次者三十余岁,有的已经抱孙。庐隐、世瑛、定秀和我四人年龄相仿,她们三人都是一八九九年生,二十一岁,我十九岁。陈定秀是苏州人,我们三人都是福州同乡。有抱负,有志气,有毅力,这是四人相同的,所以很快就成了好友。庐隐说:
    “我们四人不但志同道合,而且都懂得人生真谛。我们四个人就象战国时代的四公子,我是孟尝君,他有狡兔三窟。我的三窟是教师、作家、主妇。”从此,我们四人无论是上课、自修、寝食、外出,都形影不离。又自制一套衣裙,上面是浅灰布的罩衫,下面是黑绸裙,裙的中间横镶一道二寸宽的彩色锻花边。每逢假日便穿它到中央公园或北海、陶然亭等地去玩。不仅班上的同学叫我们为“四公子”,就连他校的人也这样称呼我们。后来庐隐写的短篇小说《海滨故人》,其中的故人,主要是四公子。
    二《隐娘小传》
    庐隐说的“人生真谛”,主要指反对封建包办婚姻,主张恋爱至上,婚姻自由。所谓抱负,现在看来也是非常狭隘,只想学得一技之长,自食其力,不甘心寄人篱下,靠丈夫吃饭。但在当时来说,是知识界妇女共同追求的愿望。对于国家的命运如何挽狂澜于既倒,虽然也随着“五四”的新潮加以考虑;但在感情上,注意得很不够。总想靠自己奋斗努力,满足这些愿望。庐隐的写作动机、写作题材,多从这种思想散发出来的。
    有一天饭后,我和庐隐到操场散步聊天,谈到冯淑兰(沅君)家已代她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订了婚,正在嗟叹不已的时候,庐隐忽然告诉我“我也订婚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使我停步不前,呆住了,不禁问“你未婚夫是什么样的人?是你看中的吗”
    “他名林鸿俊,我姨母的亲戚,和我们都住在舅舅家西斜街,现在北京工业专科学校读书。他喜欢看小说,我们是同好。我将咱们恋爱的经过写成短篇小说—《隐娘小传》。”我更加惊讶地问“你已经会写小说了,真佩服!我想拜读拜读。”她点点头“不必与外人道呀!”晚上,我们趁同学还没上楼就寝的时候,庐隐从她的床底下箱子里拿出《隐娘小传》的手稿。这部手稿,约半寸来厚,用直红格的毛边纸写成,我把它藏在枕头底下。第二天早上,下课铃响了,我悄悄地躲在资料室里,从头到尾细细地读了两遍。吃午饭时,庐隐对我耳语说“这里面写的全是真事。”我从此才了解她初恋的经过。
    原来庐隐自幼就不为父母所喜,因为她爱哭,性格倔强。父亲原在湖南长沙当知县,全家都住在那里。庐隐六岁那年,父亲因病死于长沙。母亲带着几个孩子到北京,投奔自己的胞弟,同住在西斜街一幢几个四合院里。那四合院是个杂院,庐隐的姨母和其他的亲戚也住在那里。姨母是一位喜欢读书的妇女,旧社会不要求女子读书,可她总是努力自学,读些《四书》、《五经》一类的古书,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读书。庐隐的母亲身体虚弱,好静,讨厌庐隐哭闹,就托妹妹管教。庐隐得到读书的机会,加上聪敏警悟,比别的孩子读得多学得快,深为姨母所喜。庐隐的哥哥很欣赏妹妹的聪敏,帮她制订每日的课程表,照此学习,学业大进。到了暑假,考进女师范附小。毕业以后,又考进女子师范学校。当时的师范学校,学杂费、膳宿费均免,不累家了。初入学时,她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好阅读古今小说,为林黛玉、崔莺莺不知洒了多少眼泪。
    当庐隐在女师范读书的时候,西斜街杂院里忽然住进了一位姨母的亲戚,名林鸿俊。《隐娘小传》中化名为凌君。庐隐描写他身材魁梧,体魄壮健,谈吐温雅,待人谦虚,已近二十岁,既无父母,又鲜兄弟,是一位无依无靠的青年。他上不起学,整天在院子里晃来晃去,大家都叫他做“野孩子”。他闲得发慌,借姨母的书看,借亲戚的小说看,看书成了他的癖。有一天,庐隐从学校回家,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不禁问“是什么书,借我看看,好吗?”“好,《玉梨魂》,你拿去吧。”说着就溜走了。从此,他们二人就以交换小说为名,在一起谈话。接触的机会渐渐多了,彼此都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情。有时在跨院小花园的葡萄架下,互诉衷情;有时在宣纸的小笺上,交流仰慕。这些蛛丝马迹,早被表兄弟们所识破,一传二,二传三,传得西斜街满城风雨,不免传到庐隐的母亲和舅舅的耳朵里。
    旧社会上层人物的门第观念非常严重,当官的女儿,一定要嫁给门当户对的子弟为妻,才算光彩。当隐母和舅舅听到隐娘和凌君恋爱的消息,不禁火冒三丈,认为丢脸。但如何处理此事,却束手无策。因为他们都了解隐娘的性格非常倔强,说一不二的。隐母只是整天板起面孔,默默无言,冷淡地对待他们,凌君和隐娘也觉察到了。有一天,凌君对隐娘说:
    “这几天,妈妈和舅舅都不开心,不理我。的确,我无家无业,没有进学校,寄人篱下,是野孩子,西斜街有谁看得起我?我配不上你。”
    “别管这么多,我看得起你。等我毕业以后,到别省工作,我们就可远走高飞了。他们越反对,我越要这么干,谁也管不了,”第二天,庐隐就写了一封信给妈妈,表明心迹。
    隐母接到女儿信后,双泪涟涟,对弟弟说“实在没办法,我想对他们提出一个条件,等凌君大学毕业,才是我的女婿,你看怎样?”弟弟点点头,表示同意。过几天,他就将隐母的意见告诉了隐娘。凌君经过一番应考的准备,到了暑假,果然考取了北京工业专科学校。开学前,隐母在西斜街自己的房子里办了几桌筵席,举行隐娘和凌君订婚的仪式,请西斜街所有的亲戚参加。席间,有一位亲戚站起来敬酒致贺,并自告奋勇地说“凌君很有志气,努力自学,居然考取了大学,但你双亲去世,我愿意拿出两千大洋,作为你四年的学费和膳费。”他从身上掏出两千元的票据摆在桌上,笑嘻嘻地望着凌君“请收下吧,自己亲戚,别客气,请收下吧!”凌君涨红了脸,站起来,向他鞠个九十度的躬“谢谢!我一定好好读书。毕业以后,一定报您的大恩。”
    从此以后,他们心满意足,来往更加亲密了。常背着家人在跨院小花园里谈天,彼此都认为对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有朝一日能共同生活,那真是进入仙境。隐娘说:
    “愿作鸳鸯不羡仙,我们俩就是仙!”
    “我不但爱你,更感激的是你对我的提携,如果我不上大学,那现在还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这是庸人之见,我真不在乎什么大学不大学,只要谈得来,我就感到幸福了,上帝!”
    《隐娘小传》全文大约有七八千字,给我印象最深至今记忆犹新的就是这些。由于年老,有的记不清了。现在看起来,她的初恋确实不计门第、地位、金钱等条件,是纯洁的爱,这本小册子的可贵就在此。但它的笔调,不免受沈枕亚等鸳鸯蝴蝶派小说的影响。庐隐这部处女作,后来自己撕毁了,真可惜!
     福建同乡会
    一九一九年的初冬,“五四”运动以后,北京学界纷纷成立同乡会。福建同乡也不例外,经过刘庆平、郑振铎等的筹备,决定召开成立大会,会址在福建会馆。开会那天,我同庐隐、王世瑛、陈璧如、刘婉姿、钱丞几位国文部福建籍同学,下午坐了人力车赶去参加。
    福建会馆是个四合院,正房三间打通,约有三十多平方米。我们刚下车,刘庆平已经在会馆门口等待。刘是北高师学生,“五四”时,他咬破右手食指,写了“还我河山”四个大字的血书,激起了全校同学的爱国热情,使北高师成为运动主力之一。他领我们走进会堂,堂内唧唧喳喳挤满了人,约莫有三四十位,都是站着。只有当门靠北的墙角里放着两张长板凳,并无其他陈设。庆平指着板凳说“这是你们的坐位。”说着,郑振铎走过来,不作自我介绍,脸涨得通红,叙述开会的宗旨。忽闻庆平高声喊“别讲话了,我们开会了。”他是会议的主持者,首先叙述组织福建同乡会的必要和目的,后谈到如何做好今后工作时,他请到会的同乡踊跃发言,各抒己见。最先举手说话的是振铎,他一段激昂慷慨的陈辞,煽起了大家的爱国热情,会场气氛显得严肃静穆。最后他建议福建同乡会要办一种刊物,宣传“五四”的精神。“你们赞成吗?”他大声疾呼地问。
    “完全赞成!办个刊物,作为我们的宣传喉舌,发表我们的政治主张,太好了,我完全赞成!”一位身穿灰布长衫、瘦削长白面孔青年这样回答。靠在南窗的郑天挺和许地山也相继发言,表示赞同。接着黄庐隐、王世瑛也站起来说话,全场顿时显得异样,几十对炯炯的眼睛,都集中在她们身上。这是因为女子参政,和男子一同开会、发言,在当时来说,还是刚刚开始的事。大、中、小学校都是清一色的男女分校,剧院也是男女分座,场中用一条大白布拦起来。总之,当时社会基本上处于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男女学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所以,当时发言者的名字、学校,我们一概不知。站在我身旁的是一位中学生,现今科普大家高士其同志,他平时常到我校找女友高奇如,她也是福建人,所以我们认识高士其。他悄悄地和我耳语“第一个发言的是铁道管理学校的学生郑振铎,第二个是北大哲学部学生郭弼藩。他们在北京学生联合会担任职务,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大家都很敬佩。”当郭发言的时候,我见庐隐频频点头,表示赞许。后又听见高士其的话,才知道他叫郭弼藩。这时,忽闻庆平又大声喊“时间不早了,会就开到这里,下次什么时候再开,等着通知。”会后,他们组织一个编辑小组,定刊物名称为《闽潮》,编辑小组人员有刘庆平、郑振铎、郭弼藩(字梦良)、黄英(庐隐)等。从此,由于编辑的关系,庐隐和郭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多了。
    有一天饭后,庐隐约我到校园散步,谈到《闽潮》,她说“编辑们多半写了文章,梦良的文章最精彩。我还在几个杂志上读了他的论文,他对先秦诸子确有研究,文笔流畅,颇多创见,是一位饱学之士。”“你佩服他吗”我问?“我佩服他,特别那篇论韩非子的学说,最中肯。”她说。“《闽潮》内容很充实,惜无经费,印刷店也不肯印,只好买纸自己油印,这样,印量也受到限制。”后来我听说,《闽潮》只出了几期就停刊了。但它却作了黄、郭悲欢离合的红娘。
    (四)夏夜漫谈与毕业话别
    一九二〇年暑假,我们四人很想阅读外国文学作品,但苦英语水平还不够,看不懂原著。我们商量决定请一位外国文学修养较高的老师教英文,每早讲授两小时,为期两月,学费四十元,由四人分担。老师指定《莎氏乐府本事》作教材,上午八时讲授,十时至下午六时自修及作业。晚饭以后,是我们休息的时间。我们都住在王世瑛家,晚上四人横卧她的房里一张大床上,天南海北地谈天。由于白天读的是莎士比亚的戏剧故事,其中多关于恋爱婚姻的曲折事迹,使我们不禁联系到各人胸中的苦闷。王世瑛谈郑振铎,他们恋爱的障碍是门第、父母之命问题。庐隐谈郭梦良,他们恋爱的障碍是庐隐已和林君订婚,梦良早在福州成了家。我们三人都批评世瑛优柔寡断,在封建思想下低头,这就增加了世瑛的心理矛盾与苦闷。庐隐正相反,她坦白地说“我没什么问题,退婚罢了。但郭还有点顾虑,怕舆论非议。”我了解庐隐的性情,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劝告,但她是我的挚友,怎能不尽谏诤之责?趁她开心的时候,便插嘴说“过去人们片面提倡贞操,要求女子单方守节,我不赞成。但我提倡无论男女都应该为自己的情人或丈夫严守贞操。郭有学问,对你有感情,但只能做你的好友,因为他已经结婚,失身于人了,没有资格再做任何人的丈夫,更不配做你的丈夫!”“唉!你的主张,谈过好几次,都被我们三人所赞许,但碰到具体的事情就很难了。”庐隐板着面孔说“郭告诉我,他的结婚,完全出于父母之命,对妻谈不上什么爱情。但要提出离婚,又没有什么理由,在道理上也说不过去。郭又说,他父亲只有一个儿子,伯父没有儿子,他想回家和父亲、伯父商量,照双祧的习俗,家里可以娶两个媳妇。这样,社会、家庭都可摆平了。郭说的话,你们看怎样”我们听了都摇头,希望她慎重考虑。
    有一个夜晚,下了微雨,天气特别凉爽,我们洗完澡,便又躺在床上漫谈。谈到了庐隐的未婚夫林鸿俊,庐隐说“林君这几年学习很努力,成绩单上的各门功课都在九十分左右。他每次见到我,总说快毕业了,我们的愿望将实现了,可以住在一起,过仙侣生活。不管毕业后做什么工作,都要努力去做,使你的生活过得舒适些。你看,庸俗不庸俗?”“凌君不是当年隐娘认为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吗?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样庸俗?”我开玩笑地说。“唉!贫嘴,太尖了,要报应的,上帝!”庐隐生气了,接着她又说“你们要知道,我当时被小说迷住了,眼睛只看见西斜街的小天地,没见世面,接触的人实在太少了。”
    转眼间暑期已过,学习英语的计划已经完毕,匆匆回到学校上课,转瞬间一年又过去了,到一九二一年秋天,我和孙桂丹(斐君)、冯淑兰(沅君)、陈定秀等排练李大钊老师导演的《孔雀东南飞》话剧,忙得顾不上关心庐隐、世瑛的事。有一天,我们正在资料室排练,庐隐和世瑛也在旁观看,陈大悲先生在座,帮着搞化妆,并请师生们提意见。忽有一位同学走进来,递给庐隐一封信,庐隐看毕,马上交给我,说“你看。”原来信是林鸿俊从山东寄来的。他毕业后,担任了山东糖厂工程师。“……我感激你的心,远胜爱的心,不是认识你和你家的提携,我永远是个野孩子,更谈不上上大学、当工程师。我应该替你打算,我虽然没有什么特长,但未结过婚,永远爱你。如果我们能结婚,我一定千方百计使你幸福。……”信中还提到他的工资大约有一百五十元,相当优厚。山东风景好,物价便宜,是居家的好地方。林给庐隐的信我多半看过,这封信特别长,诚恳动人,给我的印象特深,至今还记得清楚。后来庐隐对我说“林来信总讲他目前的地位、收入、享受,太庸俗了,我已经回信,请他另找高明。”不久,他们终于退了婚约。听说林在山东工作很出色,被糖厂的厂长看中,介绍女儿和他相识结婚。此后,我始终没有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一九二二年夏天,我级从日本考察教育归来,要毕业了,各人都在考虑毕业后的前途。那时,我校改为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教育部委许寿裳先生担任校长,他聘请了一些新的教职员,鲁迅先生是其中之一。时许广平初入国文部三班肄业,鲁迅先生教他们汉文学史。学校决定留王世瑛在我校附中教国文,我则被国文部主任胡光炜(小石)老师留在学校工作,编辑女师大校刊,凡编辑、校对、发行都由我一人担任。胡老师又让我去兼任北京女一中的两班国文课,他说“你要在教学中提高自己,教学相长,你要牢牢记住。”陈定秀被苏州女中母校邀请任教。庐隐则应安徽宣城女中的聘请。四公子的前程已基本决定,但对几年的大学生活和四公子的交谊不免依恋,心情显得很不安定。
    举行毕业典礼那天,许多老师都应邀来校,谈些勉励的话。李大钊老师说“你们都是‘五四’新时代的优秀女学生,受过运动的锻炼和新思潮的教育。今后,在各人的工作中,千万不要忘记国家的前途和妇女的命运,继续前进。我一定和你们经常见面、谈心。”胡小石老师插话“李老师说得对,我们今后一定互通消息,你们就象我的女儿一样,要随时知道同学们毕业后的情形。”来校老师中,还有邓粹英(教育学老师,北师大校长)、顾震福(文字学老师,著作丰富,王先谦挚友)、傅铜(哲学老师,北大教授,罗素的学生)、昊卓生(英语教师,美国留学生)、张耀翔(心理学教师,北师大教育研究科教授、主任)等十余人,他们多半讲了话。最后,在大礼堂前小花园拍照留念,我们四人穿着浅灰布衣和黑裙,手牵手地坐在前排。这张照片,现挂在李大钊老师纪念馆的墙上,永留人间。是年冬,胡小石老师应南京师大的邀请,辞女师大的教职。在京的国文部同学,请几位老师作陪,欢送胡老师,李大钊老师也来了,拍照留念。这张照片,我于一九七八年献给母校北师大。后来,李老师纪念馆的负责同志知道了,又将这张照片挂在纪念馆墙上。李老师住在石附马大街后宅,距女师大甚近,经常来校,有一天,他问及庐隐的近况,我如实地向他汇报。李老师听了,嗟叹地说:“她那顽强的反抗精神,是可贵的,如果用于革命,该多好啊!”他老人家虽然指的是庐隐,但也包括我在内,内心好象受了一次严厉的谴责,只是低头不语。
    拍毕业照的那天晚上,我们四人带些糖果到操场话别,各人谈毕业后的打算。庐隐说:
    “教书是我的职业,写作是我的副职,结婚当主妇也是不久将来的事,这就是孟尝君的狡兔三窟。哈哈!不过,你们对我和梦良的事还有不同的看法。”
    “如果郭没有结婚,或者离婚,那就好了。这不是什么舆论非议的间题,而是你怎样处于他们老夫妻之间的关系。你是个理想主义者,碰到事实,你会感到痛苦的。我感激你,你很关心振铎和我的事。”世瑛说。
    “她也关心我的事呀,真不愧‘亚洲侠少’的称号!我们交男朋友,是不计较对方的名位、财产等,重在‘情’和‘德’,可父母的意见就不同,希望有一位官大、财富、翩翩年少的佳婿。卢某正是我双亲看中的人,交通部秘书长,擅长文书,日本留学,家有恒产,年轻貌美。你们要知道,在官场混过的人,多半逛妓女,我最厌这种人。男女为情人守贞操,是我起码的条件。我情愿和穷教书匠而年纪较大的人结婚,只要他忠贞,我就满足了。你支持我的愿望,对双方和双亲都做了工作,感激不尽!”我这样说。
    “我大哥介绍一个苏州首富的儿子给我交朋友,他虽然也是大学毕业生,但土头土脑,一副市侩相,真呕得出,已被我拒绝了。”定秀说。我很喜欢定秀的娇小聪敏,介绍她和我叔程树仁通讯,时叔在美留学,专攻电影。他们在通讯中已结下不解之缘。庐隐常于定秀致叔信中,插上几句批语,起了“侠少”的作用。一九二四年夏,叔回国,和定秀结婚于苏州。后迁居上海,设立“孔雀电影公司”及“东海”“西海”两所电影院。
    “几年来,我们整天相聚,今晚是最后一次了,马上就要别离。我希望时常通讯,不但藉慰相思之苦,而且各人如有疑难的问题,也可交换意见。”世瑛说着拉我们三人的手。“一定通讯,一定通讯!”我们都站起来凝神相对。不觉天色已白,匆匆收抬地上的果壳,回到寝室,赶忙背起行李,跑到大门口,依依握手,各奔前程。
     庐隐结婚
    庐隐到宣城中学任教后,马上给我写了一封平安信。过了一个多月,她来信说“此间非久居之地,环境恶劣,一言难尽,寒假返京,当细谈也。”一九二三年二月,我和张耀翔教授在北京报子街聚贤堂举行婚礼,她从宣城赶回北京,参加这次典礼。板着面孔走到我的面前,只拉着我的手,一语不发。我了解她的心情,安慰地说“不要自寻烦恼,事情总会解决的。”她点点头,转身便从边门溜走了。世瑛奔过来,喊:“她悄悄地溜,我追不上她,喜酒也不吃。”
    过了一星期,庐隐突然到我的新居,哭着说“家母在福州病得很厉害,我要赶去,开学前恐怕来不及回来上课,师大附中的课已托别人代,北京第一师范学校的一班国文,你代好不好?”我一口答应,并安慰她几句。后来知道,她抵家时,母亲已经断了气。有一位同乡告诉我“庐母因为女儿起先一定要嫁给一个无家无业的林鸿俊,自己拿出两千大洋钱积蓄,托亲戚之名,培养林成材。后来又要退婚,甘心嫁给有妻的人,心里很难过,觉得没面子,受不了西斜街亲戚的冷嘲热讽,坚决只身跑回福州老家,想不到没有几个月就去世了。”
    记得我替庐隐代课那天,天气严寒,风沙扑面,登上一师三层楼的教室,足己冻僵了。勉强上了两小时课,下讲台足剧痛,竟不能走。学生送我回家,抵家即赴德国医院,医云“右膝患风湿性关节炎,需长期住院。”庐隐在福州办完母亲的丧事,马上赶回北京上课,到医院看我几次,我劝她向郭提出和妻离婚的要求,她有难色。我出院时,正放暑假,庐隐又来,说要到上海工作,准备和郭结婚,并向我借四十块钱。“恭喜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说。“钱不要还了,作为我们的贺敬。”她紧紧握着我的手:“好好养身体吧,到上海再通讯。世瑛处已去过了,她的心为振铎与高梦旦的女儿高君箴结婚受了伤,到上海,我一定留心她的婚事,你放心吧。”大约过了一个月,她来信说“我们在一品香附近远东饭店结婚,仪式简单,只约几位朋友吃饭,惜你们都不在座。……”我立即回信,表示祝贺。
    一九二三年冬天,我写了一封信给庐隐,竟未获复。一直到次年,她才回信说“……过去我们所理想的那种至高无上的爱,只应天上有,不在人间。你问我婚后的情况,老实说吧,蜜月还算称心,过此则一言难尽。应郭父母之命,回乡探亲,备尝奚落之苦,而郭处之泰然。俊英,此岂理想主义者之过乎!”后来,又寄一小笺来“……我生了一个小孩,取名薇萱,很好玩。我现忙于洗尿布,忙于柴米油盐,而收入甚微,不得不精打细算。营养不良,我们身体都欠佳。啊!这就是人生!郭整天想回福建老家,咄咄逼人,给理想主义者以严厉的鞭挞,奈何奈何!”我忍不住了,立即寄了四十元作为薇萱购食物之用。她这时的心境,可从《胜利以后》和《何处是归程》两篇小说中反映出来。
    大约是一九二四年底,她从福州寄来一信:“……经医检查,郭患肺病,他坚决要回闽疗养,只得听从。而家人的嘻笑怒骂,变本加厉,为了郭,只得忍受。俊英,我辈素胸襟坦白,岂堪胯下之辱!……”不久,接定秀信,知郭病稍愈,已回上海。十月,又接定秀信详述郭生病及逝世的过程“……郭患伤寒,住医院治疗,愈后出院,医嘱只可吃流质。郭体质本弱,加以病中均吃流质,不堪饥饿之苦。次日,向庐隐索食蛋糕,庐隐也认为蛋糕很软,吃一小块似无问题。谁知下午郭腹剧痛,汗流不止,脸色惨白,热度甚高。医云‘蛋糕吃坏了,肠发炎,很虚弱,很危险。’经打针服药,终不见效。最后,昏迷不醒,竟与世长辞。俊英,此时庐隐的心情,可想而知。面对亡夫孤儿,呼天不应,入地无门,极人间之至惨。我虽在身旁,亦只得无言流泪而已。她无力为郭办身后事,全托友人代理。可能不久,将带灵枢回闽。……”我立即寄封吊唁信和奠敬,藉表哀思于万一。后来又听说她在十一月送郭灵枢返乡,拟托郭母抚养薇萱。抵闽后,刘庆平介绍她到福建女子师范学校任教,刘当时在福建教育厅工作。大约教了半年,她实在受不了郭家的讥刺,又带着薇萱回上海。
     北京的聚首
    庐隐回上海后,友人介绍她认识了大夏大学创办人欧元怀先生。欧为福建同乡,久慕“四公子”之名,请她担任附中的女生指导员。这种侍候小姐的职务,庐隐如何受得了,但为了生活,为了小孩有地方可住,只得俯允。好容易熬过一学期,庐隐对定秀说:“北京是我的第二故乡,还是回北京吧!”当时,北师大有一位姓汤的教师,他兼平民教育促进会的编辑,拟编一本平民千字课本,请庐隐担任。庐隐抵京后,不来找我,认为伤心人别有怀抱,非得意者所能了解。编了一年的平民千字课本,觉得实在乏味,由石评梅介绍,又回师大附中任教,生活总算比较安定。课余之暇,和评梅谈心、抽烟、喝酒、哭泣。每逢星期天,必同赴陶然亭,凭吊先烈及伤心人,如高君宇等,在他们墓前徘徊久之,然后叫两斤绍兴酒、两盘盐水煮落花生对酌,酒酣则号陶大哭。有一次星期天,我去找庐隐,一同去陶然亭,她们的悲伤,使我肝腑欲裂,故印象特深。庐隐在这一段时间里,就是这样消磨她孤寂郁闷的生涯,并把它写成小说,加上前作,编为一集,名为《曼丽》。
    有一天,我们刚从学校上课回家,正值中午,看见庐隐和静轩双双驾临,在客厅等候。我喜出望外,便让保姆将家中存货,如火腿、香肠、香菇、鸡蛋等款待客人,添了几碗菜。静轩说:“光吃菜饭不行,庐隐是要喝酒的,你有烟吗”“招待客人的烟是有的,可没有酒,我们都不抽烟喝酒,马上请保姆到街上买酒,买什么酒呢”我说。“她平时喝白干,也吃花雕,还是买花雕吧,温和些。”静轩回答。庐隐不发一言,面容憔悴枯黄,低头坐在沙发上,眼睛转来转去,看见我们长女、次女正在小桌上吃饭,奶妈正在为三女喂奶,对耀翔说“她们都象你!”不禁流下眼泪。耀翔忙插话说“感谢亚洲侠少的帮忙,否则,我们哪来今天幸福家庭的生活说起来很复杂,我和俊英的关系,是夫妻,但同时又是挚友、情人。为了报答你,今天准备说些不该说的话,您愿意吗”静轩插话说“她当然愿意,您说吧里”“从心理学角度去分析,人为什么会悲观藉酒浇愁呢?因为他不满意自己的处境,达不到自己的愿望。解决的办法,就是要改变自己的处境,设法达到自己的愿望。抽烟喝酒是慢性的自杀,是弱者对现实低头,这难道是当年‘四公子’的气概?应该坚持不怕惊涛骇浪的大无畏精神,开辟新天地,创造新生活。您以为何如?”耀翔严肃地说。这时,庐隐独酌的一瓶花雕快喝光了,脸红红地,颇有醉意。大声说:“我学静轩,抱独身主义,孤云般自由自在!”“独身,是违反人们心理常态的,换句话说,就是变态心理。有的人,找不到如意的对象,借独身为名,来安慰自己。静轩一切举动都很正常,没有丝毫‘怪’的表现。”耀翔面对静轩说:“前些时,俊英曾经谈到您,说您在进女高师以前就有了意中人。俊英在您身上挂的项链鸡心里看到了您情人的照片,由于某种阻力,至今尚未结婚,您不是真正的独身者。”静轩脸红了,正要说话,庐隐忽大吐不止,我们把她抬到沙发上躺下,不久,她睡着了。醒后,已是下午四时许,才送她回校。后来庐隐又和陆晶清同学到我家来,仍旧抽烟、喝酒、哭泣,比前更加憔悴。
     少庐隐与李唯建
    北京闹欠薪,八口之家无以糊口,耀翔于一九二八年秋到上海任教,我因母病未能同往。静轩在北京一个图书馆工作,住在我家。时先父程树德在北大担任教授,兼清华大学研究生院导师,和同事林宰平老伯在两校时常见面。林老伯对先父说“清华学生李唯建托我介绍黄庐隐,向她请教如何创作等问题,谁知不久他们便相爱慕,年龄相差十岁,令爱谈起吗?”次年春的一个星期天,天气特别暖和,忽见庐隐走进来了,嘻嘻哈哈,谈笑风生,嘴里也不含着烟了。“你气色好多了,脸也丰满了,恢复了女高师时代的风度,襟前还插几朵浓艳的鲜花,该多美。”静轩笑着说。吃完午饭,庐隐建议到照相馆拍照留念,我们都赞成。到了照相馆,庐隐说“可惜世瑛、定秀都在上海,能一同拍个照多好。”“你和李君照过相吗?”静轩问。“屁!别开玩笑,啊,上帝!”照完相片,我们便告别了。这张照片,至今还保存着,庐隐居中,我和静轩在她的两旁,半身照。《庐隐传》的作者,说“摄于一九二二年从女高师毕业前夕”,搞错了。
    一九二九年夏,我母逝世,在这期间,庐隐经常来慰问。初秋,我们应上海暨南大学的邀约,离开北京,临行,曾与庐隐匆匆告别。一九三〇年暑假,接静轩信,告诉我庐隐和李君东渡结婚的消息,事前她对静轩说“生命是我的,过去的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谁也管不了。”从此以后,渺如黄鹤。一直到一九三二年初夏,我听左舜生先生(中华书局总编辑)说“庐隐在上海,由刘大杰先生介绍认识陈鹤琴先生,到工部局女中任教。住在愚园路愚园村二十号,和舒新城先生作邻居。”一个星期日,我从真如暨南新村赶到上海,进门就看见她正在楼下伏案写作,站起来说“好久不见了,好吗?我又生了一个孩子,名瀛仙,她和姊姊薇萱已吃过饭,在亭子间睡午觉。唯建出去了,你在这里吃午饭,谈谈天。”她接着问我的近况,我告诉她“在暨大教国文,教华侨学生汉语、普通话,兼附中课,批改很多卷子,很忙。请了一位小学老师教五个孩子,请两位保姆管家务,便可专心教书。每逢暑假,我们就到外地讲学顺便游览。你近况如何?”庐隐眼睛红了,抿着嘴说“还是一句老话,我们所理想的爱情,只应天上有,不在人间。‘累不死人,气要死人’,两个小孩时常吵架,唯建也参加吵,袒护瀛仙,把薇萱看作眼中钉,气不气!”“后母不容前妻子,司空见惯,后爹当然也一样,何必自苦。”我说。忽然李唯建进来,我站起来,庐隐介绍一番。他瞪着眼睛看我,笑嘻嘻地说“啊,您就是《海滨故人》中的宗莹吗?名不虚传,还是当年风度!”脸上活现一副轻薄相。弄得庐隐很尴尬,皱起眉头说“你还是上亭子间去歇歇,看孩子醒了吗。”一忽儿,李又下楼,我便告辞回校。
    有一天,耀翔在朋友举行宴会的席上,遇见舒新城先生,他们坐在一起聊天,谈中华书局出版情况,最后谈到庐隐:“我和四公子的庐隐是邻居,很熟悉。她跟内子都喜欢打麻将,经常打到深夜。唯建趁机溜出去,有人在四马路碰见他,我们疑心他在逛什么。这位女作家太不幸了。”
    大约隔了一年,左舜生先生约我们在他家聚餐,他告诉我舒先生介绍唯建到中华书局工作,并委婉向唯建劝说,“现在,白天有工作,晚上也不出去了,经济既宽裕,庐隐也开心多了。”我听了,好象身上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说不出的一种轻松感。后来,我又到愚园路看庐隐几次,有说有笑,满面春风。但由于彼此工作都很忙,只是匆匆谈几句报平安话而已。
     庐隐追悼会
    一九三四年五月中旬,定秀到勤家来,唏嘘地说“庐隐难产,抢救无效,去世了。她为了方便又省钱,就在家门口的对面私设的产婆接生,费四元。当庐隐分娩力竭时,产婆用手伸入子宫,抓得乱七八糟,子宫破了,流血不止。转入大华医院治疗,已经迟了。她在救护车上留下了关于女儿的遗嘱,叮咛开追悼会要用基督教的仪式,口中不断的念上帝,主。”我们又大哭起来。“明天开追悼会,再见吧!”定秀说着便转头出门,我送她上车,途中遇耀翔从教室上课回暨南新村,我告他这个坏消息,他凝神停步,泪下沾襟。次日,我们赶到追悼会场,好象是一所教室,有人说是中国殡仪馆,忘记了。一间很大的房子,站满了庐隐生前的家人、亲戚、友好。工部局女中学生唱哀歌,牧师坐在合上。一忽儿,他站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我离他很远,听不见,只见他举起十字架,用手点几下,高喊“阿门”。这时,大家都向庐隐遗像鞠了三个躬。随着留声机哀乐的悲奏,我们便含泪而退。
    庐隐素以孟尝君自命,狡兔三窟教学、写作、主妇,基本上实现了。她在北师大附中、工部局女中任教,深受同学们的欢迎,这是因为国学根抵厚,教学艺术高。十几年来,她写了不少小说,题材真实,文笔流畅。但仅限于周围人的恋爱故事,未免狭隘。她一生追求纯洁的、真挚的爱情,不顾礼教的束缚,舆论的非议,魄力之大,非常人所及。但理想毕竟是虚幻,现实终于难逃避,她的婚姻史是坎坷的。一位性格倔强的女作家,或逃避于烟酒,或沉醉于麻将,其内心之痛苦,岂外人所能体会。
    去年,瀛仙从广东出差上海,由钱虹同学陪同,到华东师大访问母执,在我家午饭,并拍照留念。她告诉我“唯建在四川某中学任教,和我的老师结婚,两年前病逝。薇萱在福州某小学当教师,已退休。”
    我今年已逾八十五岁,记忆力衰退。以上所述,关于时间、地点等恐有出入,请谅。
    

一九八六年十月
    

(谢海洋协助整理)
    原载:《新文学史料》1987年
    
    原载:《新文学史料》1987年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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