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秋天,中华书局发生财政危机,刘半农辞去编辑,搬到上海铜仁路明厚里一号(今延安中路上海展览馆前),任上海实业学校和中华铁路学校教员。 1916年10月1日,刘半农首次在《新青年》2卷2号上,发表鼓吹资产阶级革命的文章《灵霞馆笔记·爱尔兰爱国诗人》。这是刘半农初次和老革命党人、光复会成员陈独秀打交道。 1917年初,陈独秀接受蔡元培校长邀请,到北大任文科学长。 1月1日,胡适在《新青年》2卷5号上发表《文学改良刍议》,提出了“文学改良”的八点主张。胡适的白话文改革思想提出后,刘半农立即写信给陈独秀,建议《新青年》刊登白话诗、白话小说与白话论文;请蔡元培、章秋桐、苏曼殊多作提倡改良文学的文字;允许各报转载;开辟“文学研究”一栏,以容众见;刻选自古至今的文字为读本等。 他满腔热情地在信上说: 改良文学,是永久的学问;破坏孔教,是一时的事业。因文学随时世以进步,不能说今日已经改良,明日即不必改良。孔教之能破坏与否,却以宪法制定之日为终点。其成也固幸,其不成亦属无可奈何。故青年杂志对于文学改良问题,较破坏孔教更当认真一层。尤贵以毅力坚持之,不可今朝说了一番,明朝即视同隔年历本,置之不问。 但陈独秀不同意和旧派从容讨论,他给刘半农写回信说: 所示各条,均应力谋实行。鄙意欲创造新文学,“国语研究”当与“文学研究”并重。本志拟锐意征求此二种材料。必不容反对者有讨论之余地,至特辟一栏与否,似不必拘泥。高明以为如何。 胡适与刘半农意见一致。4月9日,胡适给陈独秀写信说:“吾辈已张革命之旗,虽不容退缩,然亦决不敢以吾辈所主张为必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对于胡适的意见,陈独秀仍不予接受。他于5月1日发表《再答胡适之(文学革命)》,坚持说,“必不容反对者有讨论之余地,必以吾辈所主张者为绝对之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 5月1日,刘半农在《新青年》3卷3号上发表《我之文学改良观》,为刚刚兴起的新文化运动推波助澜。他就自己平日翻译、写作经验认为,往往同一语句,用文言则一语即明,用白话则二三句犹不能了解。可见,白话也有不如文言的地方。但他不否认,也有用文言呆板,改成白话即“呼之欲出”的情况,如“行不得也哥哥”、“好教我左右做人难”等,文言就不如白话。在赞成胡适关于白话为文学正宗的观点的同时,刘半农认为,“言文合一”或“废文言而用白话”,不能一蹴可即。目下要做的事,摆文言与白话于同等地位,同时,在两方面寻求途径。一旦文言文的优点为白话所具有,文言文就必然淘汰。 关于韵文,刘半农也提出了几点改良意见: 第一,破坏旧韵,重造新韵。在旧韵废后,读音因为方言的关系,不能统一,刘半农提出三个解决办法: (一)用土音押韵,注明何处土音; (二)以京音为标准,请懂京语的人造一个新谱; (三)请“国语研究会”的人,写一个定谱,则尽善尽美。 第二,刘半农主张增加多种诗体。一般说,诗律愈严、诗体愈少,诗也受束缚。刊登该文时,陈独秀写了跋语,云: 刘君此文,最足唤起文学界注意者二事:一曰改造新韵;一曰以今语作曲。至于刘君所定文字与文学之界说,似与鄙见不甚相远。鄙意凡百文字之共名,皆谓之文。文之大别有二:一曰应用之文,一曰文学之文。刘君以诗歌、戏曲、小说等列入文学范围,是即余所谓文学之文也;以评论文告、日记、信札等列入文字范围,是即余所谓应用之文也。“文字”与“应用之文”名词虽不同,而实质似无差异,质之刘君及读者诸君以为如何。 1917年秋,在北大文科学长陈独秀的推荐下,北大校长蔡元培向刘半农发出了邀请,聘他到北大文科任教。 陈独秀被捕以后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后,蔡元培辞职出京,陈独秀6月12日在东安市场散发传单时被捕,李大钊上了黑名单,回老家避风头。《新青年》停刊了,大学放暑假了,刘半农带妻子和女儿回到了江阴。 9月16日,陈独秀出狱了,回北大后,刘半农曾到所谓“优待室”去看陈独秀。陈独秀对刘半农说:“威权已瞎了我的眼,聋了我的耳。我现在昏昏沉沉,不知道世间有了些什么事体,世界还成了个什么东西?”刘半农想到陈独秀的这句话,写了长诗《D——!》,欢迎陈独秀出来,其诗云: D——! 我已八十多天看不见你。 人家说,这是别离,是悲惨的别离。 那何尝是? 我们的友谊,若不是泛泛的“仁兄”“愚弟”, 那就凭他怎么着,你还照旧的天天见我,我也照旧的天天见你。 威权幽禁了你,还没有幽禁了我, 更幽禁不了无数的同志,无数的后来兄弟…… “威权”指的是胡适在《每周评论》被查封后写的一首诗,喻北洋政府。秋日的一天,刘半农在听弟弟刘天华弹琴后,吟诗《E弦》,其中说: VIOLIN 上的G,一天向E弦说: “小兄弟,你声音真好——很漂亮,很清高。 “但是我劝你要有些分寸儿,不要多噪。当心着!力量最单薄,最容易断的就是你!” 前年,刘半农翻译英国梅理尔的“短剧”《琴魂》,其中有一句台词说:“你那E弦(四弦中最细最响之一弦),已低了些了。可是还不打紧,还卖得了。”刘半农写这首诗时,是在感怀陈独秀。陈独秀和小提琴上的E弦一样,声音最响,也易被折断,所以,他遭了大难,被人关闭了80多天。 欧洲留学 1919年12月4日,陈独秀、周作人等11人至东兴楼,为即将赴法国留学的刘半农、童德禧二人饯行。 到欧洲后,刘半农写了几首诗寄给陈独秀,因没有看到《新青年》,不知道刊登了没有,也不见陈独秀回信。 1921年5月6日,蔡元培到伦敦见到了刘半农和其他北大留英学生。 1920年年底,蔡元培、汤尔和、张申府等从上海出发,1月抵达欧洲。当时,陈独秀等人还在上海为他们送行。 9月15日,刘半农给胡适写了一封信,提到了陈独秀打劫人家准备带到欧洲给他吃的零食: 六月前接到你寄给我的《新青年》,直到今天才能写信说声“多谢”,也就荒唐极了。但自此以后,更没有见过《新青年》的面。我寄给仲甫许多信,他不回信;问他要报,他也不寄;人家送东西我吃,路过上海,他却劫去吃了!这东西真顽皮该打啊! 刘半农说,“人家送东西给我吃,路过上海,他却劫去吃了”,指蔡元培、张申府一行路过上海时,陈独秀曾请他们吃饭,是他“劫”吃零食的时间。 1923年夏天,刘半农做诗《忆江南》。他在词前写小“序”说:“苦忆江南,写五十六字。昔仲甫谓尹默诗如老嬷,半农诗如少女,意颇不然。今自视此作,或者不免。因写寄尹默,令嬷嬷一笑。”其中第二首云: 别此三年三万里,心里抛开缠梦里。 海潮何日向东流,为携几滴游人泪。 陈独秀曾嘲笑沈尹默的诗如老嬷,刘半农的诗如少女。那时,刘半农不乐意听陈独秀的话。现在,他似乎可以接受陈独秀的讥评了。 1925年1月28日,刘半农给周作人写信,谈到《新青年》风波: 就《语丝》的全体看,乃是一个文艺为主,学术为辅的小报。这个态度我很赞成,我希望你们永远保持着,若然《语丝》的生命能于永远。我想当初的《新青年》,原也应当如此,而且头几年已经做到如此;后来变了相,真是万分可惜。 《新青年》风波中,陈独秀改变了《新青年》的方针。对此,刘半农站在胡适、周作人、钱玄同一边,只淡淡地说,“真是万分可惜”。 刘半农去世前后 因陈独秀改变了《新青年》的方针,加上未给刘半农回信,自欧洲回到北京,刘半农和陈独秀不再往来。 1932年冬日的一天,刘半农选新诗26首,集成《初期白话诗稿》,由北平星云堂书店出版。其中就有鲁迅的诗,另外7人是李大钊、沈尹默、沈兼士、周作人、陈独秀、胡适、陈衡哲。李大钊已经去世5年,陈独秀刚被逮捕,舆论正轰轰烈烈,大有被杀头之势。蒋介石正在“围剿”红军,刘半农出版共产党员的诗,也是变着法子表达自己对蒋介石热衷内战的不满。这次,刘半农明确不要版税,也不把书价定高,目的是让大家多买。 这些稿子,都是刘半农1917年至1919年搜集的。陈独秀的诗是《丁巳除夕歌》: 古往今来忽然有我,岁岁年年都遇见他。明年我已四十岁,他的年纪不知是几何……人生是梦,日月如梭。我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十年不作除夕歌,世界之大大如斗,装满悲欢装不了他。万人如海北京城,谁知道有人愁似我。 12月28日,刘半农写了《初期白话诗稿序目》。他特地在旧纸夹中找到了七张《新青年》稿纸,用来抄写初期白话诗稿的目录,并在目录后面随笔写了序,到序写完,七张稿纸也就快写完了。 1934年7月14日,刘半农去世。 10月14日上午10时,北京大学假景山东街二院大礼堂为刘半农举行追悼会。 追悼会场内外,满悬挽联挽幛;祭悼设礼西壁,青松翠柏布之。上置一大花圈,中置刘半农遗像。胡适送的挽联曰: 守常惨死,独秀幽囚,新青年旧伙如今又弱一个; 拼命精神,打油风趣,老朋友之中无人不念半农。 据濮清泉回忆,当时关在南京监狱的陈独秀谈刘半农说: 说他对音韵一道并没有什么研究,但在法国人面前,大谈音韵,以为法国人不懂音韵,讵料法国的音韵学家把他驳得体无完肤,使他面红耳赤,息鼓而逃。一个人应该本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精神去做学问,不知并不羞耻,强不知以为知,必然要大丢其脸,弄到无地自容。刘半农就是“猪八戒的妈妈飘海——丑死外国人”,应引为教训。现在他死了,胡适写的挽联说,“守常惨死,独秀幽囚,新青年旧伙如今又弱一个;拼命精神,打油风趣,老朋友之中无人不念半农”。 陈说,此联写得不高明,但余有同感焉。 原载:《纵横》杂志2010年第五期 原载:《纵横》杂志2010年第五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