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的价值并不在于主题的本质和重要性,对于诗者来说,重要的恰恰是他呈现偶然和细微的方式。” 纵华政这样看诗,也遵循着这样的旨意写诗。现实是可触摸的,理想是可憧憬的,诗若是只关乎此,便会因为离读者的距离太近而致失败。纵华政早在中学时代便开始写诗,直至上世纪末在哈尔滨读大学时方才有意识地探寻自己独特的诗歌之路。早年的创作自然离不开现实与理想,离不开传统写作的承继。诗人反复讴歌的主题更多的无非是故乡、亲人和爱情,比如《给我犁铧给我锄》、《母亲很幸福,从不看我文字》、《我的冷漠,因为爱过》等,这些诗歌都结集在他的首部诗集《最后的探花》里。 纵华政是个敏感的人。他说最初的敏感来自于一个童年夏日的午后,那天他去邻居家找伙伴玩耍。刚进院门时,远远看见堂屋里透过门帘的一桌子的红,西瓜的鲜红,他没有在意,径直过去。可等他进屋,邻居一家子都夸张热情地招呼他,桌子上残留的汁水表明移走西瓜的速度之快。家教甚严的他被母亲要求从来不准在别人家说饿,也不能在别人家饭点时进门。他顿时觉得遭受了侮辱,面对虚假的、成人的热情,五岁的他从此眼睛发亮,耳朵异常敏感,乃至嗅觉都发达起来。渐渐长大后开始敏感地对待生活,对待一天接着一天的日子——旁观他人的活法,追问活着的价值,探寻死亡的意义,“背负着天空/在黄土里爬行/昼与夜的更迭/我只希望只祈祷/——别死在日子里/别死在日子里”(《我的图腾我的朝圣》)。 很多人活着,只是靠着生的惯性活着,也许一部分人或深或浅地旁观过,追问过,探寻过,只是目光和口齿连同头脑很快就转移开了;仅有极少数人将自己和理想联系起来,追寻生活的意义,但是在个人现实里却又拒绝这一理想,理想渐渐成为梦想。所以,诗人在现实中总是背叛自己的心灵。 那么,诗人的心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艾略特曾经有个比喻:氧气和二氧化硫混合在一起,加上一条白金丝,他们就化合成硫酸,这个化合作用只有加上白金丝的时候才会发生,然而新化合物却并不含有一点儿白金。也就是说白金丝只是充当了催化剂,诗人的心灵就是那根白金丝。这些受接触变化的元素有两种:情绪与感觉。 纵华政却把心灵作刺,刺向他所关注的各个角落,在《蚊子,现代诗以及对我的理解》中他写道:“……总要来点儿红色,酒杯和诗歌/我的刺朝富饶挣扎,只因我从腐朽的地方出发/逢水而生,无关多情/我紧紧搂抱痛苦,让家园敞开,不至秋来冬至我还纯净/蚊子蚊子,稿纸满地。” 海子说有两类抒情诗人,第一种诗人热爱生命,但他热爱的是生命中的自我,他认为生命可能只是自我的官能的抽搐和内分泌;而另一类诗人虽然只热爱风景,热爱景色,热爱冬天的朝霞和晚霞,但他所热爱的是景色中的灵魂,是风景中大生命的呼吸。纵华政似乎很快就从第一种诗人蜕变为第二类诗人。他已经摆脱了早期的、纠缠于现实与理想之间的盲目,比如爱情的《高烧》:“爱,高烧101摄氏度。容器溶解。/白加黑!银翘片!一滴泪不能打量不能揭开/收藏的365个梦魇/正扑面而来”;摆脱了善与恶的挣扎,比如《掉进河里的孩子》:“沉浸于水的故事,一遍遍晾晒仍旧潮湿/阳光说:孩子所有的日子允许你用每一种哭泣/溺水的泪珠一次次驱赶岸边堕落的淤泥/善,恶,在靠近?在远离?” 诗人为什么要写诗?纵华政早先给出的答案是:诗人通过诗句治疗自己,写诗是释放自己的懊悔和积怨,倾吐自己的秘密,有时候是灵感,有时候是突然的失衡,一种通过肯定自己或毁掉自己所获得的过度的快乐。 而现在无法回避一种诗意的东西在生命中出现时,他说宁愿相信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话:“应该耐心等待,终其一生尽可能长久地收集意蕴和甜美,最后或许还能写成十行好诗。” 原载: 《 光明日报 》( 2011年12月05日 14 版) 原载:《光明日报》(2011年12月05日14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