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岁》 郭文斌 著 浙江文艺出版社 有些散文读后,给人某种人生观念的触动,这是以哲思话语为重的写作;有些散文读后,你至多只会想到“真情实感” ,不言而喻,此类写作是对一般散文题材的重复;当然,还有一些,你也就不必认真读下去,因为散文中的认知并不高于读者的一般水平。读后强化读者的某种情感体验,并把这种情感体验引向深入,形成某种新的审美机制,构成散文“元话语”的,就更需进一步分析。《守岁》这部集子中的多数篇章,就可当散文“元话语”来看待,它们产生了一种新的散文经验。 一 当把“静”理解为一种心境时,我们在散文中寻找的不是散文写作,而是散文的世俗功能;只有把“静”当做一种情感,或当做一种对情感的体验,“静”才是散文话语本身,这种话语姑且称之为散文“元话语” 。 比如《点灯时分》就具有这样的新质,作家进入“他者”的生命,许多时候其实也是进入一种特定的伦理氛围,但伦理世界不全是情感世界,情感世界需要更饱满更强悍的体验来观照,这是更高一层的话语书写,或者说,更高的缅怀、纪念,是对生命本身的铭记,而不是借伦理以代替情感。这个散文的感人之处正在这里,它跨过了好几层一般性散文话语形态,最后到达了更高一层的实质,读者的体验与作家的体验达到了理想的共鸣。“我们的失守,正是因为将自己交给了自己的风” ,既成为了名言,又构成了郭文斌这类散文话语的一种鲜明风格,是一种很难用现成理论归纳的散文话语质地,张力到了最大化程度。 还比如《静是一种回家的方式》 ,作家能从爆竹的爆破声中,从放爆竹的人实际上要追求的热闹中,品出“寂静” 。这散文就不是一般意义上对所谓人生哲思的眷顾,因为,写人生哲思者,其话语构造表面看是沉静、是沉思,其实是处于某种高分贝的喧闹中的表现。郭文斌看到的“寂静” ,是一种时间的书写,即他是在意义“交换” 、意义能否“持续”的时间维度上对生命的理解。这是他这方面的探索更接近《易经》《礼记》的元话语,而区别于现代西方哲学此岸-彼岸时间观的根本所在。 我们现在所说的“元话语” ,自然不是原始的《易经》 《礼记》话语体系,是置身于当前人们的精神生活,通过对《易经》 《礼记》等经典话语的转换,恰当地象征性“兑换”人们的焦虑、郁结,精神上的空虚感、无聊感被化解、被融化的话语趋向——对于郭文斌这方面的散文,其“元话语”特征,很大程度表现为对中国本土经验和传统文化价值观的文学性处理,“人”被置于应有土壤,“往哪里去”的问题便不再是那么繁纷,那么“后现代” 。也就意味着其散文是内在于“后现代”的“繁纷” ,再来看待繁纷的态度,话语就有了许多径直奔向本质的意味。 二 体验情感,意味着给生命的每一细节以意义,因此,情感体验式的阅读,是保留并适当放大人生的遗憾,完善人生的过失才变得可能,这是散文文学性程度的更深入实践,也是对久已丢失的文学经验的召回。比如《时间简史》 。 写儿子要上学,临上车前对邻居姐姐的告别场景。需要告别的人不在场,儿子百般支吾就是不肯上车,作为大人,我和妻子开始误以为是儿子还想贪玩的原因,事情到最后,其实是大人对儿子情感体验的误解,可是,这个误解并不是以后可以弥补的,错过了就意味着人生的遗憾。这使我想起余华《灵魂饭》里的一篇散文—— 《可乐和酒》 ,写一岁零三个月的儿子喝了一口可乐,连打三个嗝,终于在第三个嗝打出来被自己的嗝吓哭了的情景。孩子生命过程中的细节即大人情感体验的过程。郭文斌在体验中饱尝了人生的遗憾,余华在细微观察中,呈示了大人世界的自大。 为什么说这类散文反而是对人类经验的召回?我的意思是,当我们在散文写作中实施思想抢位战时,在散文写作中注册重大现实问题的发言权时,或者无数次地玩味私密欲望时,我们实际上是以文学的名义消费我们的生命、亵渎我们生命中的每一个意义。这时候,我们反而不明白我们追索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也不去体察我们得以维系的那个生命本身是什么。因为,在追逐中,在注册中,在玩味中,我们的意义完全被对象化了,我们的生命完全被信息化了。 《守岁》中这一路向的散文篇章也占有很大比重,不妨说,形象化解释“遗憾” 、找寻“遗憾”症结是郭文斌散文的另一特征。与“元话语”写作相得益彰,构成了一种新的散文经验。 原载:中国艺术报 2012年6月11日 原载:中国艺术报2012年6月11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