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何述强是一位极有文化责任感和使命感的散文作家。他对广西特别是对河池、宜州一带的山山水水充满了深情。他不知疲倦,常年行走在广西大地的山水之间,对那块神秘土地的一草一木都力图清晰地描绘。同时,何述强对广西的文化,特别是河池、宜州的历史文化也满腔热情。他兴趣盎然,对那块土地上承载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石刻卷宗、文章诗篇,无一不信手拈来、铭刻在心。近年来,何述强创作了大量散文并出版了《山城为梦》《凤兮仫佬》两本散文集,展示了作家在广西民族历史和文化历史长河中的游历、思索、描述,其情感真挚、语言独特、观念深邃,在广西近年来的散文创作中别具风格。 毫无疑问,散文是一种历史悠久的文体,因此散文创作很难创新。但何述强的散文创作是有追求的,在艺术上也是有创新的。对散文文体来说,语言最能体现作者的艺术风格和思想追求。何述强散文的创新在我看来首要的是语言的创新——他的散文语言有独特的美学特征。 首先,何述强散文的叙述语言精练、平实。如《江流无声》,写作者自己静坐住所、倾听住所面前的江流:“这江岸熄灭了灯火,剩有我这一束”,“那天夜里行文至此,似乎心情已经宁静。我落下了日期。算是打住”,这近乎客观的毫无主观色彩的叙述,鲜明地折射出作者心潮起伏的内心世界。比如,他的《青砖物语》写一块青砖的来历,开头的一句:“我每天都得面对一堵普通的墙。不高不矮,毫无异彩。墙是红砖砌成。看它或者不看它,都是一片模糊的红光。有一天我猛然发现这墙里有一块青砖。这是认真观察的结果”,在平静、简朴的叙述中,准确地把一块青砖从一面红墙中凸现出来。接着作品写到:“大多数的变迁我是不知道的。这一堵墙静悄悄的横亘在江边。在菜地的一隅。在老屋和老屋的间隙间。在夜晚昏黄的路灯下。在虫子啼鸣的范畴里。”这自言自语的叙述似乎是一位诗人在默默地低吟,一块青砖的沧桑就从这平实的叙述中流淌出来了。其次,何述强散文的描述语言古朴、典雅。如作者在《山中处子盘阳河》中描述盘阳河两岸不同时间的场景:“朝雾中,年轻的壮家女背竹篓在田垌里摸螺;微雨里,宁静的笠翁在古老的榕树下垂钓;夕光下,暮归的老牛悠闲地走在乡村的路上……”“田垌”、“笠翁”、“朝雾”、“微雨”、“夕光”、“暮归”,这些词语孤立地出现,可能并不值得注意,但当它们有规律地出现,被组织为一段描述语言时,就成为了作家独特的语言追求,即对古朴、典雅的追求。 此外,无论叙述语言还是描述语言,作者都讲求用字、用词,尤为突出的是,作者的散文语言中常常夹杂当代少用或不用的字、词,也习惯使用当下散文中很少使用的造句方式。在《夜访铁城》中,“白天看上去尚且阴风暗雨,夜晚自不必说”,“叹息这空旷的月夜,这无垠的荒野,只我们两个闲人”,“回不了故乡的士卒啊,是否枕着闪亮的刀枪长眠在青山之麓,任尘掩颜容,风蚀骨骼”。这些句子的用字用词和造句方式,都无一不让我们回味起现代文学中那些散文大师的风貌;又比如《三门海照见人生的幽境》中描写一条河:“水从山里涌出,成一个河口,河口处悬崖峭壁,古树藤萝,极为幽谧”,“舟沿水口入洞,洞门如凿,如石室之门”,“舟人说,在洞里钓鱼线和鱼饵不用放下水,也不用什么巧妙的鱼饵,只用树叶即可”。这里的“成一个河口”,“只挂在石壁上”都是带有作者鲜明艺术个性的造句方式。再如,作者在《七百弄:七百个迷人的传奇》中描述“七百弄”:“它们边远、贫穷,充满某种神秘的孤独感”,“遥远而陌生,仿佛一个飘渺的方外世界”,“在路上碰到一群羊,羊群的行进让我体验到七百弄温馨日常的一刻”,“真实近切的羊群图景驱散了我心中那一片苍凉”。在这些描述句子中,例如“它们边远”、“方外世界”、“温馨日常的一刻”等等造句方式,仔细体会起来,是既熟悉又陌生的造句,但却散发着独特的艺术魅力。 何述强的散文取材广泛,抒情、议论、记事融洽自如,叙述大气简洁、思想朴实深邃。当然,我们也注意到,何述强常常在简洁的叙述和描写中,不动声色地表达自己对事物、对人物、对历史、对人生的议论。例如,他评价东兰韦氏土司抗倭:“他们不断走出大山,视野开阔,眼睛明亮,渐渐也走出一种精神来。他们在抵抗外侮之时体现出来的同仇敌忾和爱国精神是不可遏止的。”(《东兰韦氏土司抗倭》)简单的词语、简单的句子,既在叙述,也不经意地表达了个人的议论和思考。 以我的观察,何述强骨子里其实是一个诗人。他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往往出人意料,即使他与你同处在一个时间、一个地点、一个场合,他的意识流动往往与当时当地的话语氛围、话题范围不一致。他的思维里有自己的世界,诗歌的世界、文化的世界。多年对传统文化、地域文化的热爱使得他的语言文字形成了自己的个性和风格,这也是一个作家艺术创作走向成熟的标志。 原载:《文艺报》2012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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