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俗词叫“恶搞”。时下,“恶搞”已渐次成为时尚,连我们的传统文化也难逃其厄,开始被“恶搞”了,曾经对中华文明作出过杰出贡献的人物正一一被丑化为“异类”。人们看到,孔夫子成了“找不到精神家园的丧家狗”,诸葛亮是“中国最虚伪的男人”,李白是“大唐第一古惑仔(市井混混)”,梁山好汉则像“基地”恐怖分子,……至于《红楼梦》,当然“恶搞”的更多。如说什么秦可卿与公公贾珍“真挚”的“互恋”,秦氏因焦急等待来联络的间谍而得病,张友士就是负有传递信息使命的间谍,等等,等等。这些不费气力的杜撰,虽然荒唐可笑,但它们能满足某些读者“好奇”、“窥秘”的心理,所以传播得很快。 《红楼梦》是中国人引为骄傲的文学名著,也是世界文化宝库中光彩夺目的瑰宝。如果文化教育工作者不引导读书人去领略《红楼梦》的艺术丰采,不引导读书人去理解其中蕴涵的人生和历史的真谛,却把它当做一本古怪的“秘语”去破解,去无中生有的穿凿附会,那就不只是糟踏经典、戏弄曹雪芹,其负面影响将难以估量! 清代著名思想家戴震说过,学者“不为一时之名,亦不期后世之名”。真正的学者向来淡泊名利,专注于学术。如今,尽管名利双收的“恶搞”之声不绝于耳,但我们看到,仍有学者甘于寂寞、专心致志地在做学问,红学领域也有一批学者甘于寂寞、专心致志地在做学问。最近我读了李广柏先生的新著《历史的哀吟,人生的悲叹——谁懂红楼梦》(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愈加相信这一点。 李广柏先生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比较系统地研究《红楼梦》,陆续发表一些论文。九十年代初,南京大学中国思想家研究中心约请李广柏撰写《曹雪芹评传》,经过数年努力,他完成了这个艰巨任务。《评传》出版后,他又对书中未能充分论述和详细考证的问题作进一步探讨,笔耕不辍。近年,他看到对《红楼梦》的“恶搞”,看到各种刁钻古怪的穿凿附会,心中十分忧愤,便把自己历年写的文章清理出来,选择较有流传价值的作适当订补,编成此集,题曰:“历史的哀吟,人生的悲叹——谁懂红楼梦”。像是感慨,又像是疑问,李先生希望,他这本自选集,能够帮助青年读者较为正确的认识曹雪芹和《红楼梦》,能起一种“正视听”的作用。 本书三十万字,写作时间前后跨度近乎三十年。这不同于速成急就之作,无论是资料的搜集整理,还是理论的阐述,或是文字表达,处处都可以看出著者精心推敲、力求至当的审慎态度。书中囊括现今所知曹雪芹史实,首先对曹雪芹的家世、身世、创作历程及《红楼梦》早期抄本印本,作了系统、切实的介绍,阐述了曹雪芹经历的沧桑梦幻同他小说创作的关系。在此基础上,进而联系中外文化背景,深入探讨《红楼梦》美学的、文化的、历史的蕴涵与价值,着力阐明《红楼梦》在思想文化史上的地位以及作为中华文化代表的意义。全书二十一篇论文既有相对独立性,合起来又构成从作家到作品的系列研究。这是一本全面论述曹雪芹和《红楼梦》的书,而且集鉴赏、评论、考证为一体。其是非深浅,学界当然会有不同的看法,读者对于其中的论点和材料,也不会尽表赞同,但这本书是著者经过多年研究的心得、领悟、结论,成一家之言,自然会给读者以启发。 除“正说”之外,《谁懂红楼梦》书中还有与周汝昌、杨向奎、刘心武诸先生辩论的文章。争论问题难免有些激烈言词,但书中所有的辩论都是充分地摆事实、讲道理的,在一定程度上廓清了红学领域的是非。李先生潜心研究“红学史”多年,这一系列的辩论之中,贯穿着他对现代红学的某些看法。李先生认为:“五四”以后,胡适批判“索隐红学”,提倡“有证据的探讨”,在《红楼梦》作者和“本子”问题上的考证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为以后红学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实在的基础。但是,胡适把《红楼梦》当做作者的传记和家世身世之实录,既漠视小说艺术的特性,也经不起事实的检验,包含着“很牵强”的比附。胡适的学生俞平伯,是在胡适的直接影响下开始红学研究的,最初也赞成胡适的“自传说”,但俞平伯于重视考证的同时,又致力于从审美的角度和小说创作的角度把握《红楼梦》,后来完全摆脱了“自传说”观念。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吴宓、李辰冬、太愚(王昆仑)等人另辟蹊径,自主进行《红楼梦》研究,展示出新的方法与思路。特别是太愚(王昆仑)的《红楼梦人物论》(1948年上海国际文化服务社出版),最早采用马克思主义启迪下的社会历史学与文艺学相结合的方法,对《红楼梦》的众多人物作出了相当透辟的分析。当时的学界称赞太愚的《红楼梦人物论》“创造了一种新的文艺批评的典型,它肃清了几十年来‘红学家’们所争论的无聊的官司,纠正了读者对于《红楼梦》种种错误的片断的见解,把它还原于文艺的领域”,“这是一条崭新的路”(见《红楼梦研究稀见资料汇编》中明沙的《“红楼梦人物论”读后》与曹聚仁的《读<红楼梦人物论>》)。吴宓、李辰冬、太愚(王昆仑)等人红学论著的面世,使当时的读书人开了眼界,知道胡适红学研究的学术局面是比较狭窄的,理论是比较贫乏的,就对一部世界名著的研究来说,仅仅用考证的方法是远远不够的。然而,就在太愚的《红楼梦人物论》出版的时候,周汝昌先生仍然局限于胡适、顾颉刚、李玄伯的“考证”路子,着手搜集材料。虽然周汝昌在材料的搜罗上取得了相当的成绩,但他“长于搜罗,昧于识断”,其推理和论断大多是不能成立的;尤其是他把胡适的“自传说”推向极端,把胡适考证中的牵强比附的因素,极度扩大。近年,周先生更由极端的“自传说”回归于“索隐”。刘心武先生在周先生的启发和支持下杜撰的“秦学”,实际就像炒作“公鸡下蛋”一样可笑,无学术价值可言。 《谁懂红楼梦》中这样一些看法,是李广柏先生的个人见解,不可能代表任何团体。学界如果有不同意见,应该展开争论。章太炎说过:“我们更可知学术的进步,是靠着争辨,双方反对愈激烈,收效方愈增大。”(《国学概论》第二章)王国维也说过:“学问之发达其必自争论始矣”(《王国维哲学美学论文辑佚•周秦诸子之名学》)。他们的话是符合中外学术发展规律的。今天的红学,必须通过论战来开辟前进的道路。李广柏先生的《谁懂红楼梦》,就是一本论战的书。 在这篇书评的最后,我还要说一句:一本学术著作来之不易。撰写不易,出版发行也不易。当我们读到《谁懂红楼梦》这本学术著作的时候,我们要感谢著者,也要感谢太白文艺出版社。 学术是迈着艰难的步履,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进。相比之下,谬论跑得快,传播迅速。但是,谬论没有生命力,风光一阵之后,必然销声匿迹;而学术则会融入人类文明的大海,长存于天地之间。 原载:学术交流网/=2007年8月30日= 原载:学术交流网/=2007年8月30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