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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爱人所不爱,喜人所不喜,与约定的世俗扭着劲儿过日子。“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是《红楼梦》中一副总结为人处世的对联,说得透彻得很。可惜,聪慧的贾宝玉见到这副对联时便涌出莫名其妙的不舒服,似乎碰到了最龌龊的东西。因为他是不谙于处世的那种,所以常说些让世人笑话的话,或曰“呆话”。比如关于女儿和女人,就有三处说得让人在笑中品味。一处是在第二回里,冷子兴向贾雨村介绍贾府时说到贾宝玉,说他是呆子,并引用贾宝玉的原话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人便是浊气逼人”。第二处在七十七回中,贾府的大管家周瑞受命带人查抄大观园后,赶走了司棋等人。贾宝玉气愤异常,恨恨地骂周瑞这些人,“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就这样混账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于是得出了“凡女儿个个是好的,女人个个是坏人”的结论。第三处在一百零六回里,贾宝玉听说史湘云找了女婿后,心中便飞来了一片乌云,闷闷不乐地独自乱想,女儿“一出了嫁就改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觉得为什么留不住那份羞涩与清爽呢?也许因为这“不合适宜”的思维定势,他就愿意喜欢生活在清爽世界里,处处躲避着让自己厌烦的世俗经营沟壑泥潭假仁假义的那些。实在熬不住了,就留一份功名,披一件红袍,挥挥手磕个头洒一把眼泪乘漫天飞雪一走了之。 放眼往历史里看,说“呆话”的还真不少。嵇康、屈原、李白、陆游都有许多“呆话”传世。清代的顺治皇帝也是说“呆话”的“高手”。不但挥手拂离人人羡慕的皇帝之位,还虔诚地劝芸芸众生: 黄金白玉非为贵,唯有袈裟披最难。 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及僧裟半日闲。 …… 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乾坤一举棋。 古来多少英雄汉,南北山头卧土泥。 孰重孰轻,孰热孰冷,孰大孰小与大众的思维和标准大相径庭。皇位至高无上,主宰着阳光下的一切,谁个不仰视与畏惧?别说皇位,即使是一顶或大或小的乌纱帽,也让许多人追逐着抢夺着,明里或暗里地使用着各种技巧在争争斗斗,这些都挤满了历史的角落。而这对他来说,却觉得不如“半日闲”;金银财宝世人谁不喜欢,因为“钱又没有得罪我”。他却认为这不是贵重的东西;世人谁不想流芳百世,可是在他看来,只是走来走去的“一举棋”。坐得江山的皇帝竟连最普通的道理都搞不清楚了,弄不懂了,还不是天下奇闻的“大呆话”! 弘一大师也常说些惊世的“呆话”。比如胜与败,无论两军对峙市场竞争球场比赛,只要带着“争”字与“赛”字,都用尽心计取胜,去追逐耀眼的辉煌。可是弘一大师独“求败”。他说过一段很有名的话:“我只希望我的事情失败,因为事情失败,不完满,才使我大发惭愧,能够晓得自己的德行欠缺,自己的修养不足,那我才可努力用功,努力改过迁善”。 细细地读这些“呆话”,竟不自觉得生出许多感动。“呆话”像线似的小溪,虽然在宇宙间很微弱,里面却透着些只可意会的清流,像炎热夏季里一缕淡淡的风,送一些清醒给需要清风的人。“呆话”写满了对生活的感悟和体验,其答案未必是标准的,却渗透着人生的智慧。有些呆话也是明明白白、许多人藏掖着的大实话。在名利场施展才华的时候,常想一下这样的呆话,也许会得到另一种光芒的照射和抚慰。 原载：《散文百家》 2004年第11期 原载：《散文百家》2004年第11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