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伟大的悲剧作品。 第五回写道:“警幻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红一窟’。’……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酿成,因名为‘万艳同杯’。’宝玉称赏不迭。” “千红一窟”就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杯”就是“万艳同悲”。 可见,作者已经明确的标榜自己写的小说是悲剧作品。 《红楼梦》是一部极广、极大、极高、极深的小说,用一种悲剧是难以概括的。可以说,《红楼梦》写了无数种悲剧。 我以为,从理清线索的思路出发,从联想故事情节的思路出发,从贯穿全书内容的思路出发,可以将《红楼梦》的悲剧概括为十四大悲剧: 1、宝黛钗的爱情婚姻悲剧; 2、四大家族的悲剧; 3、大观园的悲剧; 4、科举的悲剧; 5、女性的悲剧; 6、女奴的悲剧; 7、宝玉的理想与命运的悲剧; 8、黛玉的理想与命运的悲剧; 9、薛宝钗的悲剧; 10、史湘云的悲剧; 11、王熙凤的悲剧; 12、香菱的悲剧; 13、晴雯的悲剧; 14、袭人的悲剧; 这十四大悲剧之间,颇有交叉之处或包含之处。这交叉,这包含,能丰富我们的思考。 确立这十四大悲剧,可以囊括全书百分之九十的故事情节。确立这十四大悲剧,可以囊括全书百分之九十的线索。这就是我的良苦用心所在! 一、宝黛钗的爱情婚姻悲剧 宝黛钗的爱情婚姻悲剧,从第一回到最后一回,甚至几乎每一回,都涉及了宝黛钗的爱情婚姻悲剧。可以说,贯穿了全书。 第五回写道:“宝玉看了仍不解。便又掷了,再去取“正册”看,只见头一页上便画着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也有四句言词,道是: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第五回又写道:“(警幻仙姑)回头命小丫鬟取了《红楼梦》原稿来,递与宝玉。宝玉接来,一面目视其文,一面耳聆其歌曰: 〔红楼梦引子〕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终身误〕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枉凝眉〕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宝玉听了此曲,散漫无稽,不见得好处,但其声韵凄惋,竟能销魂醉魄。因此也不察其原委,问其来历,就暂以此释闷而已。” 作者在判词里,将黛玉和宝钗合写;在红楼梦曲里,将宝玉和黛玉、宝钗合写。可见,作者的确有把宝玉、黛玉、宝钗“捆在一起”的意图。 作者首先写黛玉、宝钗的判词,首先写有关宝黛钗的三支曲——〔红楼梦引子〕、〔终身误〕、〔枉凝眉〕。(〔红楼梦引子〕虽为总曲,但其重点是“怀金悼玉”。) 可见,宝黛钗的爱情婚姻悲剧,的确是作者写作的重中之重。 二、四大家族的悲剧 四大家族的悲剧,从第一回到最后一回,甚至几乎每一回,都涉及了四大家族的悲剧。可以说,贯穿了全书。 第四回写道:“(门子)一面说,一面从顺袋中取出一张抄写的‘护官符’来,递与雨村,看时,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谚俗口碑。其口碑排写得明白,下面所注的皆是自始祖官爵并房次。石头亦曾抄写了一张,今据石上所抄云: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宁国荣国二公之后,共二十房分,宁荣亲派八房在都外,现原籍住者十二房。)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保龄侯尚书令史公之后,房分共十八,都中现住者十房,原籍现居八房。)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共十二房,都中二房,余在籍。)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领内府帑银行商,共八房分。 ) 雨村犹未看完,忽听传点,人报:‘王老爷来拜。’雨村听说,忙具衣冠出去迎接。有顿饭工夫,方回来细问。这门子道:“这四家皆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今告打死人之薛,就系丰年大雪之‘雪’也。也不单靠这三家,他的世交亲友在都在外者,本亦不少。老爷如今拿谁去?’” 第五回写道:“[飞鸟各投林]为官的家业雕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己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自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此曲是红楼梦曲结尾的总曲。顺承前面各分曲,自然要总说女性的悲剧。同时,此曲是四大家族悲剧的总曲。特别是最后一句“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唱出了四大家族的总的结局。 三、大观园的悲剧 在第十七回的第二自然段,大观园竣工了。 到第一百〇二回里,“大观园符水驱妖孽”,大观园已经被闹得乌烟瘴气的。 第一百〇八回的开头写道:“却说贾政先前曾将房产并大观园奏请入官,内廷不收,又无人居住,只好封锁。”这就意味着大观园能保留下来。 其实,大观园早就名存实亡了。 当然,大观园的故事延续到了第一百一十二回“活冤孽妙尼遭大劫”。 《红楼梦》的两个高潮——晴雯被撵和黛玉病逝,都发生在大观园里。 可以说,《红楼梦》的悲剧也就是大观园的悲剧。 大观园因元春而起,自然也因元春而衰。无论是按照前八十回作者的思路,还是依据后四十回所写,元春皆为去世。因此,大观园必定衰落。 大观园的实质上的衰落,以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 矢孤介杜绝宁国府”为标志,以晴雯被撵为标志。自此以后,司棋被逐,迎春出嫁而所嫁非人,宝钗搬出大观园。在前八十回里,大观园已呈败象。 大观园的悲剧,是《红楼梦》里举足轻重的悲剧。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大观园是作者的理想的世界。大观园的破灭,就意味着作者理想的破灭。 首先,大观园是一个纯洁的独立王国。 先说说大观园的独立性。 大观园除了宝玉、贾兰这叔侄两人是男性外,其余所有的人,上至李纨、小姐们和妙玉,下至丫鬟们、婆子们、厨娘们,全为女性。 自从宝玉和诸钗搬进大观园后,除宝玉、贾兰之外,其他男性极少进入大观园。一般的男性也很难进入大观园。连宝玉的贴身小厮,基本上没怎么进入大观园。可见大观园的管理之严格。 有例为证:第二十八回写道:“焙茗一直到了二门前等人,只见一个老婆子出来了,焙茗上去说道:‘宝二爷在书房里等出门的衣裳,你老人家进去带个信儿。’那婆子说:‘放你娘的屁!倒好,宝二爷如今在园里住着,跟他的人都在园里,你又跑了这里来带信儿来了!’焙茗听了,笑道:‘骂的是,我也糊涂了。’说着一径往东边二门前来。可巧门上小厮在甬路底下踢球,焙茗将原故说了。小厮跑了进去,半日抱了一个包袱出来,递与焙茗。回到书房里,宝玉换了,命人备马,只带着焙茗、锄药、双瑞、双寿四个小厮去了。” 焙茗是宝玉的首席贴身小厮,尚且不能随便进入大观园,更何况其他人? 因此,大观园的独立性是极强的。 再说说大观园的纯洁性。 大观园的居住者,是宝玉、李纨、贾兰、迎春、探春、惜春、黛玉、宝钗、妙玉,是侍候他(她)们的丫鬟。在大观园劳作的,有众多的仆妇。总人数约在百人左右。他们之间有些矛盾,他们不时表现一些缺点。许多仆妇还喜欢赌博。这些小差错并不妨碍大观园的总体上的纯洁性。大观园的主子们,是纯洁的一群。丫鬟们和仆妇们,从总体上说,与外界比较起来,是纯洁的一群。 然而,大观园是与贾府紧密相连的,同时完全靠贾府供养,并且完全在贾府的管理之中。(大观园的管理者,表面上是李纨,实际上是凤姐。)有两大方面的因素影响大观园。一是贾府的直接影响:王夫人总是以为金钏、晴雯类的丫鬟将宝玉“勾引”坏了,结果,金钏挨了一耳光后含冤自杀;住在大观园的怡红院里的晴雯、芳官、四儿等丫鬟受到了严厉的惩罚。长房邢夫人与二房王夫人的勾心斗角,又导致了“抄检大观园”的爆发。二是贾府的间接影响,贾府的衰落必然导致大观园的衰落。 我们想,即使没有上述的直接影响和间接影响,大观园的衰败也是必然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宝玉和姐妹们的年龄也必然增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迎春、探春是必然要嫁走的。如果贾府不衰败,惜春的道路就不是当尼姑,而是出嫁。宝钗和黛玉,不可能同时嫁给宝玉。一个嫁给宝玉,另一个怎么办呢?这就必然要编一些故事。实际上,还没等到婚嫁之类的事情发生,宝钗已经搬出了大观园。如果宝玉结婚了,妙玉和宝玉的来往就必然困难了,妙玉的内心将更痛苦。 后四十回的作者,总体上写出了大观园的衰败的倾向,这是值得肯定的。不过,如果由前八十回的作者将大观园的衰败的过程写完,其质量肯定要高一些。 现在许多红学家热衷于探讨《红楼梦》的成书过程。不少的红学家认为在作者的构思中,是先有元妃的省亲,才有大观园的设立。我的看法正好相反,是先有了大观园,然后才有元妃的省亲。在明义所见《红楼梦》里,有大观园而没有元妃的省亲。 四、科举的悲剧 在前八十回里,作者始终体现了鲜明的反对科举的倾向。 蒲松龄、吴敬梓和《石头记》的作者,这三位伟大的作家,先后在小说里反对科举。 科举的真正兴起,在隋唐。科举的高锋,在明清。 相对于世袭制、推荐制,科举制的确是一大进步。但愈发展,就愈显出科举制的弊端。在清代,科举制在造就了、选拔了一些人才的同时,又制造了许多社会的悲剧和人生的悲剧。 蒲松龄、吴敬梓和《石头记》的作者,这三位伟大的作家,同时也是伟大的思想家,通过生动贴切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反对科举,发出了时代的最强音,想闪电一样惊醒了人们的眼睛。 蒲松龄和吴敬梓,都是学富五车而科举不顺利的人,因此,他们对科举的弊端体会最深。我们可以大胆的推断,《石头记》的作者必定是一个“学富五车而科举不顺利的人”! 我们再来看看《石头记》的作者是如何反对科举的。下面仅举一例: 第三十二回写道:“湘云笑道:‘还是这个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读书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常的会会这些为官做宰的人们,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日后也有个朋友。没见你成年家只在我们队里搅些什么!’宝玉听了道:‘姑娘请别的姊妹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污了你知经济学问的。’袭人道:‘云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也是宝姑娘也说过一回,他也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这里宝姑娘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登时羞的脸通红,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幸而是宝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闹到怎么样,哭的怎么样呢。提起这个话来,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讪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只当他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有涵养,心地宽大。谁知这一个反倒同他生分了。那林姑娘见你赌气不理他,你得赔多少不是呢。’宝玉道:‘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若他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他生分了。’袭人和湘云都点头笑道:‘这原是混帐话。’” 宝玉多次贬斥“国贼禄蠹”。科举制度是否培养出了“国贼禄蠹”呢?且看贾雨村的历程和作为。当然,我们不能忽视贾雨村的下场。 五、女性的悲剧 “千红一窟”就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杯”就是“万艳同悲”。 可见,作者已经明确的标榜自己写的小说是悲剧作品。“千红”、“万艳”都是众多女性的代名词。《石头记》的作者深切的同情天下的女性。 在贾府里,人数最多的是女性。她们的活动贯穿了小说的始终。 所有的女性,即使尊贵如元春、贾母,也逃脱不了悲剧的命运。 作者以宝玉为代言人,对女性作了区别,区别的主要标准是年龄。是她们是否出嫁。第七十七回写道:“宝玉又恐他们去告舌,恨的只瞪着他们,看已去远,方指着恨道:‘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帐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守园门的婆子听了,也不禁好笑起来,因问道:‘这样说,凡女儿个个是好的了,女人个个是坏的了?’宝玉点头道:‘不错,不错!’” 宝玉在思考人的品德时,把女性分为“女儿”和“女人”两类,固然些微有思想幼稚和思维绝对化的缺点,但简明扼要的道出了深刻的道理。 其实,作者对“女人”是作了区别的。 对赵姨娘、王善保家的、马道婆等女人,作者没有给予同情。 李纨,是个中年寡妇。作者赞美她,轻微的善意的讽刺她,深深的同情她。第五回写道:“后面又画着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也有判云: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在作者深层的意识里面,作者反对寡妇“守寡”,“从一而终”,宣扬寡妇应该再嫁,应该珍惜青春,应该追求自己的幸福。作者思想的超前(即当今年轻人喜欢说的“前卫”)、思想的伟大,可见一斑。可以说,这是作品主题系统的一个小分支。 依据第三回的叙述,凤姐比宝玉至少大十一岁。凤姐无疑是属于“嫁了汉子”的“女人”。凤姐做了很多坏事,时不时表现出心狠手辣的品质。对于凤姐这样的“女人”,作者是否给予了同情呢?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作者在猛烈抨击凤姐的同时,深切的同情凤姐。 何以为证呢? 第五回写道:“后面便是一片冰山,上面有一只雌凤。其判曰: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这是赞赏凤姐的才干。 “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其中有从婚姻制度的角度同情凤姐的成份。 根据第五回的叙述,凤姐名列“薄命司”。这是作者同情凤姐的命运。 难道凤姐这样的“女人”也值得同情吗?我认为是值得同情的——在抨击她的同时,应该同情她。 为什么要同情凤姐呢?本书有论凤姐的专章,要讨论这个问题的。 总之,《红楼梦》的女性的悲剧,是包含了凤姐这样的“女人”的悲剧。 《石头记》的作者,满怀着无限的伤感的悲哀的情感,久久的反复的唱着一曲悠长的凄恻的女性的挽歌。 越是美丽的、美好的,越是人们赞叹的、赞颂的,越是令人同情的。 在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在一个“夫权”氛围笼罩的社会里,《石头记》的作者是怎样看待女性呢? 第一回写道:“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 第二回写道“子兴冷笑道:“……说来又奇,如今长了七八岁,虽然淘气异常,但其聪明乖觉处,百个不及他一个。说起孩子话来也奇怪,他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以上分明就是“女尊男卑”之论! 以最严格的学术眼光来看“女尊男卑”论,当然有可以讨论之处。但我想到的是“矫枉必须过正”,我们应该多想一想“女尊男卑”论的积极意义。 在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在一个“夫权”氛围笼罩的社会里,《石头记》的作者能产生“女尊男卑”之论,敢于写出“女尊男卑”之论,可见作者思想的超前!可见作者思想的伟大! 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在我们这个国度里,还有许多人存有浓厚的“男尊女卑”的思想和“夫权”的习气,难道我们不应该好好的读一读《红楼梦》吗?! 《石头记》的作者,以最贴切的叙述和最生动的描写,为“女尊男卑”论作了最好的注解。 越是美丽的、美好的,越是人们赞叹的、赞颂的,越是令人同情的。 《石头记》的作者,满怀着无限的伤感的悲哀的情感,久久的反复的唱着一曲悠长的凄恻的女性的挽歌。 六、女奴的悲剧 在女性中,女奴的地位最低,命运最悲惨。《石头记》的作者最深切的同情天下的女奴。 在贾府里,人数最多的是女奴。她们的活动贯穿了小说的始终。 宝玉在思考人的品德时,把女性分为“女儿”和“女人”两类,固然些微有思想幼稚和思维绝对化的缺点,但简明扼要的道出了深刻的道理。 毫无疑问,宝玉把女奴分为“女儿”和“女人”两类。 要论述“女奴的悲剧”,首先要确定女奴的范围。这是一个貌似简单而实为复杂的问题。例如,贾府地位最高的女奴莫过于赖嬷嬷,她非常富足,她的孙子赖尚荣当上了县令,她却念念不忘自己是“奴才”。 大而言之,女管家,以及半主子半奴才的一些女性,都是女奴。最委屈最辛酸的莫过于赵姨娘,身为贾政的配偶,又生育了探春和贾环,逢进门时不能先进门,要为侄儿媳妇凤姐“打帘子”。 在贾府里,人数最多的女奴是仆妇和丫鬟。小戏子十二官,后来多半成了丫鬟。芳官后来又成了小尼姑。小尼姑是庵里的女奴。 按照宝玉的标准,仆妇是“女人”,丫鬟是“女儿”。就小说的描写刻画而言,其重点在丫鬟而非仆妇。因此,我将讨论的范围暂且进一步局限于丫鬟。 从来源看,丫鬟有两大类,一类是“家生子”,即祖传为奴;一类是父母非奴而自己为奴。丫鬟的地位极为低下。例如,袭人已经“享受姨娘待遇”了,在主子面前还不能说回家去孝顺父母。 贾府毕竟是国公府,丫鬟们吃得好、穿得好,比下门浅户的小姐还要强。特别是大丫鬟们,其吃穿比中等人家的小姐还要强。所以,金钏一旦被撵,就跳井而亡。金钏实在是不愿意离开贾府。(当然,金钏自杀的原因不止这一条。) 宝玉称呼大丫鬟为“姐姐”,而大丫鬟们却直呼宝玉的名字。 丫鬟是分成三六九等的。主要由月例钱(月工资)的多少来分别。 在日常生活中,大丫鬟们表现出了地位高、威风大。连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都要让她们三分。不过,一旦犯了事,人人都可以唾之、踩之。例如司棋。 从思想品格看,丫鬟主要可分为有骨气的奴隶和没骨气的奴才两类。 命运最悲惨的、内心最悲苦的,莫过于晴雯。 晴雯的判词是“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心比天高”,所谓“高”,也只不过是想得到起码的人格的平等,也不过是想和宝玉在心灵上平等相恋。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讲,只不过想得到“人权”。 丫鬟们的婚姻是不幸的。往往所配非人。 更糟的是,品质低劣的男主子们,把丫鬟当成“性奴隶”。贾珍、贾蓉、贾赦、贾琏,都是这样的。 许多丫鬟把当男主子的小老婆作为奋斗的目标。 鸳鸯偏偏鄙视这种“前途”。 鸳鸯的难题是——如果一旦贾母去世,她怎样逃离贾赦的魔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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