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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鹤闲云”邢岫烟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王正康 参加讨论

    岫烟,岫烟,读着这样一个名字,仿佛看到远处峰峦上的一朵白云,一抹烟岚,让人进入陶渊明《归去来兮》中“云无心而出岫,鸟倦飞而知还”的人生境界。从接触这一名字开始,读者就仿佛感到一朵出岫的白云一直远远近近萦绕着这个人物,于是她的言谈举止,就平添了“超然如野鹤闲云”①般飘逸和悠闲的神韵。
    邢岫烟戏份不多,不经意地一瞥,很不起眼。可《红楼梦》著名评家陈其泰却断言邢岫烟是“书中第一流人物”②。试问,邢岫烟当得起这样高的评价吗?当笔者细读妙悟曹公的深心微旨,用文化哲学的眼光从上下左右里外进行散点透视,果然秘响旁通,伏彩齐发,这个“钗荆裙布”的女子在笔者眼里闪出了“第一流人物”的光辉。
    ,
      一个端雅稳重的红楼女子
    在小说四十九回,当薛蝌、宝琴、李纹、李绮和邢岫烟五人组成的投亲队伍来到贾府,宝玉在袭人、麝月、晴雯面前绝口称赞前四人为“精华灵秀”,就是没有提到邢岫烟。可见这个“钗荆裙布”的女儿实在很不起眼,吸引不了他的眼球。邢夫人是她的亲姑母,并不怎么理会她,只让凤姐看着安排。那凤姐对邢夫人也是敷衍了事,顺水省事的把她放在了迎春那里。迎春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软弱的小姐偏有一群嘴尖的不省事的丫头妈妈,对岫烟这个无依无靠的外来亲戚,更是没人放在眼里了。在如此不堪的境遇中,她以“省事”的态度应付“不省事”的,宁可自已掏钱打酒买点心,也要打点那些“嘴尖”的妈妈丫头,借以避开其毕露的锋芒。面对“酒糟透”那样不堪的父母,和“非真心疼爱”她的姑母,她也没有半点责怪和幽怨不平之意,还把微薄得连自已也不够用二两月钱送一两给父母。自已缺盘缠,就把棉衣叫人当了几吊钱来填补。对于人生她更多的是从容随和,乐以忘忧。她自尊而不张扬,轻易不向她人谈及自已的艰难境遇,因深知宝钗是个稳重之人,才在她一再追问时略告一二。宝钗看中她安分从时,端庄雅重,愿为她续当,并给予她暗中资助;凤姐、平儿见她“温厚可疼”都愿出手帮助她,给他送御寒之衣;薛姨妈“见邢岫烟生得端雅稳重,且家道贫寒,是个钗荆裙布女儿”,主动为薛蝌提亲,竟得到凤姐的支持。当凤姐征询贾母的意见,贾母认为“这是极好的好事”,并即刻请邢夫人过来,硬作保山。邢夫人“便应了”,即刻命人去告诉她父母。她父母“早极口的说妙极!”搞得“合宅皆知”。而这两个当事人,因在投亲路上有一面之遇,“大约二人心中也皆如意”。说来也奇,她的“半师”妙玉是“过洁世同嫌”,邢岫烟却是“端雅世人疼”。她以柔弱之貌,端雅之姿,不争之态,赢得了世人的疼爱和堪称美满的婚配。其中妙谛,发人深思。
     能即席写出一流的诗作
    红楼中几个出色的女子皆会写诗,邢岫烟能写诗吗?回答不仅是能,而且能即席写出堪称一流的诗作。不是吗?在五十回中写到邢岫烟、李纹、薛宝琴各即席作了一首咏红梅花的七律。书中写道:“众人看了,都笑称赏了一番,又指末一首说更好。”这“末一首”即是宝琴那首。须知这是“众人”的评价,未必是曹公真意。曹公岂是轻易表态的!他正话反说,褒中有贬,欲扬故抑,你得用灵眼透视,才能悟出曹公“狡黠”目光背后的真意。脂评曾对读者有语重心长的嘱咐:“观者记之,不要看这书正面,方是会看”。④此意用在这里正合适。
    我们不妨比较那两首诗:
    咏红梅花得红字。  咏红梅花得花字
    邢岫烟  薛宝琴
    桃未芳菲杏未红,  疏是枝条艳是花,
    冲寒先喜笑东风。  春妆女儿竞奢华。
    魂飞庾岭春难辨,  闲庭曲槛无余雪,
    霞隔罗浮梦未通。  流水空山有落霞。
    绿萼添妆融宝炬,  幽梦冷随红袖笛,
    缟仙扶醉跨残虹。  游仙香泛绛河槎。
    看来岂是寻常色,  前生定是瑶台种,
    浓淡由他冰雪中。  无复相疑色相差。
    这两首的用典与借物抒怀等手法的运用不相上下。诗作之高下,主要应着眼诗的境界品位之高下。
    宝琴那首用鲜艳的梅花喻红楼女儿,展示了 “春妆女儿竞奢华”的境界。虽说是咏梅,实是在象征性地描摹当前情景。看,红楼女儿们一个个披着“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蓬”,宝琴更是披着贾母送她的金翠辉煌的凫靥裘,大家争胜斗艳,确有“竟奢华”的意味。可连元春归省看到大观园花团锦簇,如此豪华,也“默默叹息奢华过费”,可见曹公对“奢华”的现象暗含讽喻之意,更不要说是“竞奢华”了。《红楼梦》评家陈其泰在这一诗句旁批了个“俗”字⑤,可谓的评。
    岫烟那首也以梅花喻人,表现了在“桃未芳菲杏未红”时节,梅花“冲寒先喜笑东风”的豪情。我们的民族文化历来赞赏的是梅花“不畏严寒”的品性,它使人联想到解放后那首革命歌曲《红梅赞》,其中抒发了革命者“三九严寒何所惧”“千里冰霜脚下踩”的精神。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赞美的也是梅花“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的抗寒傲霜的品格,尽管岫烟的向往与革命者理想有别,但古今那股脚踩冰霜、冲寒而喜、笑迎东风的豪情则一脉相通。在大观园的“春妆女儿”之中,唯有岫烟穿的“仍是家常旧衣服,并无遮雪之衣”,她的即景联句“冻浦不闻潮”,也形象地展现了她止水无波,不为那股“竞奢华”世风所动的平静心境。这首诗的尾联还勾勒出了梅花“浓淡由他冰雪中”的豁达境界,这正是她自已超脱淡定人格的形象写照。
    岫烟这首诗与薛宝琴的那首诗相比,诗的境界与品位孰高孰底,不言自明。笔者以为,这首诗那怕与黛钗等一流诗作相比,也毫不逊色。岫烟不屑于与他人抢命争吟,比诗才之高低。她的态度是“不争”。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其境界品位就不同凡响。仅此一首,就足以挤身大观园一流诗作的行列。
     令宝玉震撼禅学修养
    宝玉生日那天,因妙玉“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的帖子,“看他下着槛外人三字,自已竟不知回帖上回过什么字样才相敌”,正袖了帖子,径来寻黛玉,却见岫烟迎面走来。当时宝玉何曾想到要向她问帖,他不过是出于礼貌,随口问一句:“姐姐那里去?”听到岫烟笑道“我找妙玉说话。”立即引起了宝玉的惊奇:“他为人孤高,不合时宜,万人不入他目,原来推重姐姐,竟知姐姐不是我们一流的俗人。”当岫烟说她曾与妙玉作过十年邻居,有半师之分,如今旧情未易,更胜当日等等。宝玉听了,恍如听了焦雷一般,倏然茅塞顿开,进入了顿悟状态:一个毫不起眼的红楼女子忽然在他眼前闪出了禅的光辉。喜的笑道:“怪道姐姐举止言谈,超然如野鹤闲云,原来是有本而来。”
    红楼女儿多矣,可哪一个举止言谈能令宝玉如“焦雷”般的震撼?“超然如野鹤闲云”,这可是让宝玉仰羡的一种诗意人生境界呀。何谓“境界”?佛学谓“心之所游履攀缘者谓之境”,心之游攀高低不同,境界也各不相同。“超然如野鹤闲云”,这是历代名士、隐士这类文化精英,经过禅的修炼与艰辛的游履攀缘之后,才能达到的诗意人生境界,却为不起眼的红楼女儿邢岫烟抵达,岂不令宝玉肃然起敬!
    再看邢岫烟是怎样回答贾宝玉的问帖。
    她告诉贾宝玉,妙玉最欣赏的诗句是“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所以她自称“槛外之人”。又常赞文是庄子的好,故又称为“畸人”。她若帖子上是自称“畸人”的,你就还她个“世人”……如今她自称“槛外之人”,是自谓蹈于铁槛之外了;故你如今只下“槛内人”,便合她的心了。问答之间,破解了如何回帖的难题,让宝玉顿时如“醍醐灌顶”。方笑道:“怪道我们家庙说是铁槛寺呢,原来有这一说。”足见邢岫烟的禅学智慧。“醍醐灌顶”本是佛学用语,比喻灌输智慧,使人彻底醒悟。试问有哪一个红楼女儿曾给贾宝玉以“醍醐灌顶”般的禅学启迪?妙玉给过贾宝玉这样的禅学启迪吗?宝玉去栊翠庵喝茶,她用“自已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不仅没有使宝玉“醍醐灌顶”,还使宝玉如堕五里雾中。妙玉说穿了不过是贾府的一个精神摆设,一种特殊的奴才,实际上也是“槛内人”,偏要在拜帖上下“槛外人”别号,自谓蹈于“铁槛”之外,其实是一种娇情。岫烟批评她的脾气“放诞诡僻”,是“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何等中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在领悟禅学真谛方面,已超越她的“半师”妙玉。
     
    邢岫烟形象的文化蕴含
    “超然如野鹤闲云”是封建时代不愿与统治者同流合污的知识分子的诗意人生境界,而传统文化哲学的深邃背景,则是这种诗意人生境界的灵魂基石。宝玉从岫烟的种种举止言谈中情不自禁地赞扬她“超然如野鹤闲云”,并以为这是因为“有本而来”。这“本”是指什么?是妙玉吗?妙玉“才华阜比仙”,确实很有学问,岫烟所认得的字,所获得的各种知识,多为妙玉所授。但妙玉以她的聪明才智与家世背景,能够拥有传统文化的种种知识学问并传授给岫烟,但妙玉的心理痼疾使她不能真正领悟其中真谛。而岫烟则能“活学活用”并“身体力行”,因而觉悟了传统文化的真谛。岫烟的精神境界、气质神韵折射出本民族文化哲学的深邃背景——这才是真正的“本”。
    岫烟生活境况堪忧,可从“冲寒先喜笑东风”诗句中可以体悟到她不忧先喜,笑迎东风劲吹的春天的到来的乐观精神。这“东风劲吹的春天”不在眼下,而是她用灵眼——一种内审美目光所看到的景象。早在两千多年前,荀子就在《正名》中提出“无万物之美可养乐”的思想。在荀子看来,只要加强人自身修养,经常保持“心平愉”,即内心的平和愉悦,就可以达到不受外界物质条件限制的“无万物之美可养乐”的内审美的境界。孔子在曾盛赞颜回:“贤者,回也!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论语•雍也》)颜回之乐是于忧不忧,于苦得乐的精神怡悦。“其”字值得玩味。“其”之意是“他的”,而非大家的;是内心世界的,而非外在对象的;是主观精神的,而非客观物质的。物质的贫贱并不意味着精神上的痛苦,相反,会产生物质上富贵所无法达到的精神悦乐境界。这种境界非一般人所能达到,只有个别修养有成的人方能如此。儒家“无万物之美可以养乐”的内审美思想,不正是岫烟悦乐精神的一个渊源吗?
    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孟子•告子下》),这表现了儒家的积极入世精神。岫烟在艰难的生活中竟能以妙玉为师,读书识字、学禅写诗,以至于能即席写出堪称一流的诗作,具有较高的禅学智慧,当得起“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十个字。我们从香菱全神贯注、勤奋学诗的事例中可以想见岫烟认字、学诗与悟禅之专注与勤奋。儒家的积极入世精神不也是岫烟的一个精神渊源吗?
    老子提出要“三去”:“去甚、去奢、去泰。”(《老子》二十九章)“甚”指过度的荒淫享乐,“奢”指服饰饮食方面的过分追求,“泰”指宫室台谢的过分讲究。“三去”之后取法什么呀?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老子》二十五章)意谓可以效法地、效法天、效法道,效法自然。其实道就是自然而然。邢岫烟是看明白了人生,也悟透了道的真髓,并身体力行,所以她人格的亮点在于一切顺其自然。包括她与薛蝌的“天造地设”地般配的婚姻,也不是她刻意去争得来的,而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地促成的。因而她的言谈举止,也透射出老子“道法自然”的神韵。
    对邢岫烟文化人格影响最大的是禅。禅其实是中华文化吸收印度释家文化后的一种卓越创造。
    禅即静虑,禅悟即妙悟。“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严羽《沧浪诗话》),禅在妙悟中契入之境与诗境相类,是一种内审美的境界,这就与儒家悦乐精神相通;
    禅即自然,禅即中道,禅是远离边见和偏执的自然而适中的中道,这就与道家的“道法自然”的精神相通。
    作为中国化的佛教,禅学提倡“不修之修”。六祖慧能在《坛经》中说:“若欲修行,在家也得,不由在寺”。普愿禅师在《景德传灯录》指出“平常心是道”, 还说:“宁可清贫自乐,不作浊富多忧。”认为道就在平常心中。道不仅不离日常生活,不离人生存的身心环境,而且首先要人贴近平常,置身于平常。禅者与众人的区别就在于在最日常的生活中内心泰然处之不被世风吹动。禅是寓动于静,动静结合的生命,蕴含了无穷生机。邢岫烟的内心并不象李纨那样如“槁木死灰”。她的诗句“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意谓以绿叶添红妆的梅花像融化蜡油的烛光,又如素白的仙人带着醉颜美如残虹。作者的生命活力和精神光彩借烛光一样燃烧、残虹般艳丽的梅花得到了充分的表现。但她置身浮躁的世俗而却寓动于静,心平如境,可见其修养功夫之深。她采用“不修之修”的方式,形式上虽未如半师妙玉那样进身禅门,精神上却与禅的“平常心是道”一脉相通。
    邢岫烟“超然如野鹤闲云”般的诗意人生境界之“本”,正是传统文化哲学的深邃背景。曹公从儒释道的哲学智慧的渊源中广泛汲取,潜移默化地溶解在她的血液里,融通在她的形象中。邢岫烟的言行举止所显露的只是“冰山一角”,而隐藏在海平面下文化哲学蕴含却与宝、黛一样无比深广。
    从文化人格看“黛岫钗”三极鼎立
    红楼中人物关系的设置固然按迹遁踪,受生活本身的拘约,同时也是曹公迁想妙得灵性思维的结晶。曹公是作家,也称得上是诗人哲学家,具有文化哲学的宏观视野。众多红楼女儿的性格皆独一无二,是曹公戛戛独创,但又没有一个是“峭然孤出”的,多是对举迭出、相互映衬,并渗透某种文化哲学精神。因此,钗、岫、黛的性格不能仅以一般小说的人物性格而论,由于其泳涵深厚的文化哲学意蕴,窃以为堪称“文化人格”。
    最令人嘱目的自然是宝钗与黛玉,堪称“两峰对峙,双水分流”:宝钗卫道,黛玉叛逆;宝钗做着“好风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美梦,黛玉却低吟着“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悲歌;宝钗更有理智,黛玉更富灵性。而从文化哲学精神上说,宝钗重秩序、重伦理、重教化,有儒家的风范;黛玉重个性、重自然、重自由,隐含道家的神韵。这两者都各有充分理由,也很难取舍,在文化哲学层面上构成了曹公精神世界的内在矛盾。
    然而曹公的灵性思维是多极的。汉唐以来印度释家传入,本土化为佛禅,及在佛禅影响下形成的超然淡定的文化人格,也令曹公心向往之。于是“超然如野鹤闲云”式的人物邢岫烟便油然而出,虽着墨不多,却别开生面,在宝黛两极对立互补格局中又增添了新的一极,形成了三极对立互补的新格局。
    不妨比较黛玉与岫烟两人。彼此皆寄人篱下,黛玉哀叹优伤,岫烟却坦然面对;黛玉见寒而悲,岫烟却“冲寒先喜”;黛玉向往爱情尽情自由,岫烟追求婚姻的任运自在;黛玉以针尖对麦芒,以刚对刚,逆世俗而孤行,岫烟则是以退让求省事,以柔克刚,顺世俗而从时。因此在人际关系上,黛玉频频失分,岫烟累累得分。
    再比较岫烟与宝钗两人。钗、岫皆端庄稳重、随分从时,在世俗人际关系上皆有不错的口碑。但两者进路不同。宝钗耐得富,岫烟守得贫;宝钗仰仗富贵而施小惠,有笼络人心之嫌,岫烟身处贫贱而不自卑,让人生疼爱敬重之心;宝钗入世颇深,应对有度,而岫烟则超脱宁静,淡定自然。
    如果人的文化人格色彩可用光谱来喻示,那未黛、钗置于两极:黛玉是热情的“红色”,宝钗是冷艳的“蓝色”。“晴为黛影”,偏于“红色”;“袭为钗影”,偏于“蓝色”。但邢岫烟既不偏“红”也不偏“蓝”,而是温润的“绿色”,与黛、钗一起构成了文化人格的三原色。
    曹公在第五回中通过太虚幻境虚拟了“兼美”这样一个女子。“兼美”与其说是一女子“乳名”,毋宁说是一个蒙胧的富有隐喻象征意味的意念符号。“兼美”因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 固可谓兼有“钗黛”外貌之美。而其深层则意寓兼宝钗儒家文化人格与黛玉道家文化人格之美。先秦以降,这两种文化人格对中国文人们都是很有吸引力的。但不要忘了,后来在汉唐期间引入印度释家文化演变为本土佛禅,并由佛禅影响而形成的超脱淡定的文化人格,也使文人们心向往之。这就是曹公以“四两压千斤”的能耐,在小说情节发展的中创造出“超然如野鹤闲云”的邢岫烟那样文化人格的潜在原因。这与中国文化哲学发展史上先由儒道两家双峰对峙,双水分流,而后与佛禅在文化哲学方面形成三极鼎立局面的发展进程遥遥对应。这是发人深思的。或许曹公“未必然”,但作为小说读者用灵性妙悟,“未必不然”。堪称中华文化小说的《红楼梦》,积淀了深厚的中华文化哲学的蕴含,并与中华文化发展进程有某种对应关系,这并不奇怪。小说从《山海经》的“女娲补天”的神话起始,就与中华历史文化的神话传说起源遥相对应。那末《红楼梦》中主要人物文化人格出现过程与中国历史文化中儒释道文化哲学及其文化人格形成过程有着某种对应,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有儒释道文化哲学及其文化人格的对峙、鼎立,才有互补互济,相互吸收对方而进一步发展自已的可能。邢岫烟所以堪称“书中第一流人物”,不可等闲视之,因为她与钗黛一样,有深厚文化哲学背景,代表着儒释道三极鼎立的佛禅一极,但同时也融合了儒家的悦乐精神,和道家的“道法自然”的精神等。在现实生活中,往往是突出一极而兼融其他两极部分精神,还是有可能的。而完全“兼”儒释道三极文化人格之“美”,则几乎是不可能的。“兼美”只能以模糊的意念符号存在于梦中。太虚幻境中“兼美”之名依然,但随着小说情节的发展,“兼美”的内涵的文化哲学意蕴却发生了不可小视的变化,由“兼”宝、黛两极文化人格之“美”,演变为“兼”宝、岫、黛三极文化人格之“美”,它更加深了曹公精神世界的矛盾和困惑,却立体地折射出曹公关于文化人格的全面发展的理想。
    若能用灵性妙悟,敞亮其精神境界,“超然如野鹤闲云”的邢岫烟就如一抹烟岚,一朵白云,会从“不起眼”的洞穴中逸出,穿越时空隧道,悠游于《红楼梦》读者的精神世界上空,永葆其美妙之青春。
    注释:
    ①本文小说中引文,均引自周汝昌校注《红楼梦》,海燕出版社,2005年第1版。  
    ②见陈其泰《桐花凤阁评红楼梦辑录》,天津人民出版1981年第1版,刘操南辑,180页。
    ③陈庆浩编著《新编石头记脂砚斋评语辑校》增订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87年版,636页。
    ④陈庆浩编著《新编石头记脂砚斋评语辑校》增订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87年版,227页。
    ⑤陈其泰《桐花凤阁评红楼梦辑录》,天津人民出版1981年第1版,刘操南辑,162页。
    原载:平湖红学
    
    原载:平湖红学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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