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马里·居斯塔夫·勒·克莱齐奥,1940年出生于法国尼斯,1963年出版第一部小说《诉讼笔录》,获得法国四大文学奖之一的勒诺多文学奖。此后,他相继出版了30余部作品,包括小说、随笔和翻译作品等。 1980年,克莱齐奥以《沙漠》一书获得法兰西学院颁发的保尔·莫朗文学奖;1994年,在法国《读书》杂志做的一次读者调查中,克莱齐奥被评选为在世的最伟大的法语作家之一;2008年,获得诺贝尔年度文学奖。 “如同克莱齐奥先前的小说那样,《乌拉尼亚》继续不断地述说着反抗现代社会,不懈追求自然原始生活状态的话题。小说中的主人公对现代文明提出诉讼,与消费社会展开战争,通过逃离城市,穿越荒漠,踏上去往另一边的旅行,如星星一般地自由流浪,在现实中创造出了一个想象的国度,在现代文明之外的大地上找到了一个天堂,一个理想的乌托邦……小说中的‘坎波斯’是人类必不可少的梦想,因为人类不能没有梦想。而克莱齐奥所做的,正是艺术地说出这一梦想” 。 这是中国出版界权威的 “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评委会,对克莱齐奥小说《乌拉尼亚》入选“21世纪2006年度最佳外国小说”的评语。 《乌拉尼亚》是一部法国新寓言派小说,也是克莱齐奥新近的一部力作。整部小说以第一人称叙事,讲述了一位法国地理学家前往墨西哥勘探地貌时,意外发现乌托邦式的“坎波斯”,并在那里生活的经历,小说描述了理想王国与现实世界互为观照的思考。 乌拉尼亚来自希腊神话,原意为天文女神,勒克莱齐奥在小说中,将之引申为“天上的国度”,与“坎波斯”这片乌托邦式理想的“地上的天国”相映照。 在那个名叫“坎波斯”的地方,有来自全世界的流浪者,在这里人人平等,没有贫富差别,孩子们的天性未被束缚,他们学习的是自由和真理。人以自然天地为依托,顺天地而生,人与人的关系也是最自然,最本真的形式,一切都回到了人的灵性尚未被物质玷污的混沌之初。但克莱齐奥并未一味沉浸在理想世界,更没有忘却现实的严酷,从朗波里奥研究所里的人类学家们为争权夺利进行的尔虞我诈,到摘草莓的妇女儿童所遭受的摧残的描述,作者痛惜地告诉我们,在我们的世界的某些角落,美好受着摧残。 “坎波斯”在现实围攻中被迫迁徙,寻找新出路。它的结局是未知的,也因此小说呈现出了一种开放的想象力。 小说中“我”是一个观察者和参与者。作者通过第一人称的叙述和观察,将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如坎波斯的参事贾迪,特立独行的印第安男孩拉法埃尔,善良悲悯的朗波里奥研究所创建者托马斯,富有正义感的学者亚居斯,以及形形色色的人们,甚至包括“我”的情人达莉娅及其前夫——激进的革命分子埃克托,一一道来。小说的篇幅虽然不是很长,但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作者并没有因为这是一部寓言体作品,而将他们简单地平面化和脸谱化。作品中的人物,无论是拉法埃尔或托马斯,亚居斯或达莉娅,都或多或少存在着这样那样的性格弱点,他们的命运也并非简单的悲喜剧,他们经历的平淡与坎坷,就如我们在真实生活中所经历的一样,真实可信。 在小说中,克莱齐奥延续了他一贯优美的文风、诗意的文笔和擅长描绘异域风情的创作特点。小说的主体部分以墨西哥为背景,对热带森林、河流、火山和金字塔的描绘惟妙惟肖,我们似乎能够感觉到一股南美洲热带气息迎面扑来。 克莱齐奥的《乌拉尼亚》,通过对一个乌托邦式理想国的描述,讽刺了当今社会的种种弊病,读来耐人寻味。 致中国读者的信 我写《乌拉尼亚》是为了纪念战争岁月。在那个悲惨的年代,哥哥和我都还小。我们躲在法国南方的一个小村子里,因为母亲嫁给了一位英国军医,我们都有可能被德国人送进集中营。 正是在那时,为了克服焦虑,我们创造出一个国度。哥哥读过一本希腊神话之后,决定给那个国家取个天上的缪斯的名字:乌拉尼亚。而我呢,我创造了一种语言和文字:埃尔门语。我们因此排解了不少忧愁。 几年后,在墨西哥生活时,我发现一位西班牙修道士曾于1540年建立过一个印第安人自治村庄,以保护他们免受征服军欺凌。这个村庄今天仍然存在,名字叫做圣菲·德·拉·拉古纳。当时的村庄采用的是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模式。那是一次建立理想社会的尝试,致力于消除等级与贫富差别,使每个人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展现各自的手艺和学识。 当然,那个乌托邦最终落空了。但是,印第安人依然怀念它,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对抗着在美国影响下现代社会的资本主义势力。 正是这种经历使我萌生了写一本现代版乌托邦的想法。正如《乌托邦》一样,《乌拉尼亚》的中心人物叫做拉法埃尔,历史学老教授叫托马斯,故事发生的河谷是当代墨西哥一个极具代表性的地方,那里每时每刻都上演着古老传统与现代生活模式的对抗,就像圣菲·德·拉·拉古纳一样。 我并不想借此批评当下的墨西哥,也没有给我的小说赋予什么社会意义。我仅仅希望通过这本书,使那曾经给哥哥和我以勇气,帮助我们度过艰难的战争岁月的梦幻获得重生。 克莱齐奥 2007年10月于首尔 河 谷(片段) 达莉娅很喜欢做菜。她常常做她童年时在圣胡安吃过的菜:拌了豆瓣和蔬菜的米饭、鳕鱼、炸车前。我不问她的过去,她也不问我。我想,我们都很感谢对方,不喜欢刨根问底。 她情绪不大好,有时候酒喝得特别多,朗姆酒可乐或者帕罗马斯,在橙汁里加苏打水的甘蔗烧酒。她常常在床垫上缩成一团,眼睛盯着窗户上的报纸。爬起来的时候,她脸色发灰,眼睛浮肿,好像刚刚在水里憋了很久才上来似的。我们不说话,但我们都感觉得到,这一切不会持续很久。我要写关于特帕尔卡特佩河谷和小农征地的报告,我会到别的地方去生活。在法国,我将会成为一所小学院的教师,我会远离这个人口过剩的河谷。而她是不会离开的,骨肉之情终究难舍难分,她永远也放不下她的儿子。但我们都情愿相信,这些都不那么重要。 每晚六点起,城市便开始拥塞。汽车从四面八方经由主干道或五月节大街开进城里,围着广场兜圈子,等着向西边进发。广场好像在发烧,四驱、越野车、皮卡、道奇-大公羊、福特-护林人、雪佛兰、丰田、日产-边境轰隆隆响,汽车的大轮胎在滚烫的沥青上擦出的嘎吱声,柴油味,呛人的尘土味,那隆隆声中还夹着一种低沉的跳动声,一种持续不断的突突声,时而远,时而近,一下接一下,如同一只将广场和市中心楼房紧紧裹住的,身体奇长、内脏跳动的动物。 《乌拉尼亚》 紫嫣译/许均校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8年1月版 原载:中国作家网2008-10-15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