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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诗歌注定是另一种形式的思想(下)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阿多尼斯 参加讨论

    
    阿多尼斯诗集《复数形式的单数》书影   
     王炎:生活在欧洲语言文化环境里,诗歌创作是否会融入西方语言的元素?作品是否 会体现出母语与西语之间的张力?在诗歌意象上,母语传统与西方艺术想象力之间的差异,是否会让作品更有原创性?
    杨炼:对我来说,“欧洲”不止意味着语言,它更是一个不停进行创造性转型的文化。对于中国诗人,这是就近对比自身文化的绝佳机会。我很享受这里的区别和距离,它们激起的,与其说是排斥力,不如说是聚合力。就像我刚刚出版的英译诗集《李河谷的诗》,你可以说那是我的“伦敦诗”,但,比伦敦更重要的是“我的”这个词:我的观察、感受、思考、表达,终于伦敦被包含在“我”之内。“雁叫的时候我醒着雁在/万里之外叫黑暗在一夜的漩涡中/如此清越”(《旅程》)。这里的张力,通过“雁”连接起中文古典、中文当代、欧洲特别是英语诗歌传统,但又有别于所有那些。李白哀恸的“雁引愁心去”,化为我表现主义式的冷冷的“醒”。我不用“融入”这个词。我们的中文早已是混血的。我喜欢说“自觉”,自觉激活不同美学传统,使之共同形成我作品内的深度。这样的原创性犹如混血儿,令他的父母们加倍惊喜!
    不仅母语传统的想象力,甚至汉字本身的特性、中文独特的语法关系,都蕴含着太多宝藏,还远没被我们充分意识到。比如中文动词的不随人称、时态变格,使句子有种宿命式的恒定,是否已注定了我那些潜入历史“怪圈”(或压根没有“圈”)的作品?最相反的例子来自阿拉伯语。当阿拉伯译者问我:“你诗中的‘你’,该翻译成男性词还是女性词?”我吓了一跳!连英语里的“你”也没有性别呢,原来阿拉伯语里每个人称都有独特对应的动词形式!只写下动词,谁在动就清清楚楚。这语言是不是先天备好为阿多尼斯铭刻“自我”的?想到他在阿拉伯语和法语两大传统间的位置,我简直觉得这里有种命定的关联。
    阿多尼斯:狭义概念的欧洲语言元素,并未进入我的创作,但我确曾受到欧洲诗歌结构元素的影响。这加深了我对阿拉伯诗学的一种认识:高妙的诗歌语言,与高妙的思想语言不可分离,伟大的诗歌注定是另一种形式的思想,而伟大的思想也必定是另一种形式的诗歌。
    我的创作——尤其是诗歌翻译方面的——经验和实践向我揭示了阿拉伯语的特点,它是一种隐喻和想象力的语言。相比较而言,法语更是一种逻辑和理性的语言。因此,我经常鼓励我的译者大胆地挑战语言,让译文的语言富有隐喻和想象力,或者说,为译文注入一点“疯狂的能量”。
    东西方的人们在思想方面有可能达成一致。差异在于语言。身份体现为差异。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只能翻译表面的语言结构,而无法译出身份?不过,这是极为复杂的另一个问题了。
    王炎:阿多尼斯先生在法国,杨炼先生在英国,你们与当地主流文学圈有广泛的对话吗?对法国、英国诗歌创作的现状有何看法?
    杨炼:我不喜欢“主流”这类说法。我在全世界都一样,只和我喜欢的诗人交往,英国也不例外。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出版了13本英译诗集(诗选),其中,观念性、实验性极强者如长诗《同心圆》,形式要求严格者如《艳诗》,这构成了诗人切磋的基础。英国有从中文古典诗歌汲取灵感的深刻传统。阿瑟·威利以译文流畅见长,更有敢想敢干的大诗人庞德,他的“意象”之说,不仅改变了整个现代英诗的语感,捎带也“发明”了当代中文诗人们的安身立命之所。不过,同样普遍的是,正在创作的诗人最有活力。我和当代活跃的英国诗人如威廉姆·赫伯特、帕斯卡尔·帕蒂、罗伯特·米黑尼克、费奥娜·萨普森、波丽·克拉克、唐·帕特森等广有交流,那不是泛泛的酒肉之交,而是潜入诗歌深处的精神交往。例如,《李河谷的诗》中,一半作品由我和这些不懂中文的英国诗人共同翻译,某种意义上,翻译过程中讨论的语言、文化、生活、历史等深层内容,甚至比“译诗”更有意义!你要了解一个外语诗人,没有比坐下来、翻译几首她/他的诗更好的方式了。因此,我也通过翻译他们的作品,时时给当代英国诗歌创作“把脉”。或许你听说过“黄山诗歌节”?那是首次仅在中、英两个语种间举行的诗歌节,就为追求交流的深度。再一次,“诗人对译”是交流的地基。3000年时间里持续转型的中文诗,和空间上涵盖英国、美国、新西兰、尼日利亚不同文化背景的英语诗直接对话。你想象得到汉语诗的声调,比较非洲口头文学的音乐性时,有多么精妙迷人吗?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和叶芝、艾略特、庞德那一代大家比,当代英语诗让我获得的满足感有限。简单地说,“小精品”不少,开创性的大作罕见。究其原因,我认为不在诗歌本身,还在思想文化根源上。这个时代,“思想危机”远甚于经济危机,而西方(姑且借用这个总称)诗人对此缺乏锥心之痛。某种意义上,大战的血腥、专制的残酷、宗教的强权,是些“可见的”灾祸。但冷战后全球系统完备的实用和虚伪,像最糟的流感,传染给每个人无力和无奈。我们有思想吗?文学有意义吗?甚至无关痛痒的“诗歌”,也能变成空话世界的无聊装饰。在“政治正确的”、“有思想的”西方,这提问来得更刺眼。归根结底,这是“人”的问题。人之不存,诗将焉附?
    阿多尼斯:我不能说我真正了解英语诗歌,因为我读的只是译成法语的英诗。但是我了解法国诗歌,尤其是法国诗歌的巅峰之作。对这些法语诗,我推崇备至,我曾经、并且依然受其影响。
    当今的诗歌呈现出多种风格。有些诗受美国诗歌语言的影响,注重描摹、记述日常生活,这类诗不能吸引我,因为它在某种程度上,只是对现实的再生产。还有一些诗,理性色彩很浓,也有艺术性,但不能吸引我。最后一类诗体现了空间和迁徙的诗学,富有想象力,具有口语化特征,讴歌身体及其在恋爱中的存在。我关注此类诗歌,对它情有独钟。 
       王炎:阿多尼斯先生与美国学者爱德华·萨义德曾是好友,你们两人对西方和阿拉伯
世界的批评向度很不同。阿多尼斯先生认为萨义德对阿拉伯文化的了解不够,甚至有曲解,才使得他误用东方主义的概念。请问后殖民理论对今天全球化时代有怎样的意义,对阿拉伯世界是否会产生负面影响?杨炼先生知道后殖民理论曾在中国学术界影响广泛,您如何评价中国知识分子对后殖民理论的接受?
    阿多尼斯:爱德华·萨义德是我尊敬的朋友,但我并不赞同他的“东方主义”理论,因为其中颇多含混之处,并有以偏概全之嫌;他的分析尽管精彩,却也时常带有政治上的先入之见,值得我们认真商榷、探究。
    然而,他的理论引发了极大震动,使得重新从根本上全面审视东方学成为必要。
    杨炼:根本来说,我很反对用“东方”或“西方”这种全称来讨论问题。这同样是简单化。很容易把一个文化(一个人)的内部难题,推脱给外来因素。事实上,个性和独立是普世价值,是每个文化再生的基因(想想老子、孔子们多么坚持“自我”吧)。因此,我很赞同阿多尼斯要求的对自身文化理解的“深”,只有如此,才能找到文化转型的内在动力。而中国知识分子对后殖民理论的倾慕,犹如他们对每个“新潮”说法的追随。船没下锚,只有随波逐流,本质上是缺乏自信和评判能力。你说今天的“中国”,究竟是中是西?或非中非西?甚至中西劣质混合?真正的问题,不是要中还是要西,而是要什么?怎么要?每个人身上都有东、西方,都是一个文化组合的“个案”,能否形成良性组合,就像20世纪初,胡适、蔡元培、陈寅恪等思想大家做过的?这,端看你自身。
    王炎:后现代文学批评对文学生态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杨炼:用这“代”那“代”划分时间段,已经在以西方文化史为坐标。但问题是,“后后”之后,文学还是文学。人生和文学之间,还得有深刻的关系。“文学就是人学”,永不过时。我最不喜欢的,是“后现代”反深度的提法,那破坏了文学的根本,而使它流于恶俗的游戏。作家玩政治、玩艺术、玩市场,左右逢(财)源,唯一的天才是舞蹈的身段。可作品是骗不了人的,内容的油滑虚假、形式的粗陋低级,半目了然。靠什么“代”也无法自圆其说。我以为,中国文化转型确实堪称史诗性,那是原版的“宏大叙事”,渗透了生活的每根毛细血管。这里,“深度就是一切”。处在古今中外的“他者”之间,我们的提问,没有任何现成的答案。因此,必须“个人为体,古今中外为用”,跨时空地组合一切思想、美学资源。在这点上,中文文学是先天反线性叙述的。但它这“共时”态度,不背离深度,恰恰抵达了深度。在一个思想遭到贬低的贫瘠时代,这,也许正是来自中文的启示。
    阿多尼斯:我赞同杨炼对后现代理论的看法,我同样强调:创作不应用阶段来评判。无论是“现代”还是“后现代”,都应用创作来评判,而不是相反。
    创作只有在开放的、不衰竭的创造力中才获得价值。为创作冠上“现代”、“后现代”之名,只能赋予其时间意义,而创作是超越作品诞生的时间的。“现代”和“后现代”只是缀饰词,其本身并非价值。有些文学虽被冠上“现代”之名却毫无价值,一些当代作品以“后现代”的名义书写,同样毫无价值。这种评论将创作简单化地分门别类,只能说明自身的简单。艺术作品的价值不在于是否代表了“现代”或“后现代”,而在于它是否卓越。诗歌是一种涌流,古往今来的一切作品,既各不相同,又和谐为一,最终都汇聚成创造的汪洋,宇宙的交响。
    王炎:人文传统和启蒙思想在今天的消费时代还有意义吗?
    杨炼:什么时代不是消费时代?这就像问:哪里没有对独立思考的压制?有意义的问题该是:你自己如何应对那压制?在阿多尼斯身上,我看到一种经典知识分子的范式:坚持在无论多混淆的环境中清醒地思想并言说。因为 ,无论我们身处何地,这就是那个“从岸边眺望自己出海之处”(《大海停止之处》)。我们的旅途从不是朝向别人,而是在开拓自我。苏珊·桑塔格同样,“9·11”后为不流俗的自我反省,不惜变成美国“公敌”。如果问,这个“消费时代”有什么与众不同?那就是它除了消费物质,更消费掉人的精神,由此直接把人变成物。“思想危机”最鲜明的标志,就是“无思想”变成全球唯一的硬通货。我曾用“噩梦的灵感”,形容中国文学的回环曲折。现在,没有冷战意识形态的对立公式可套用,没有种族、文化的群体幻象可依托,但诗人的专业不会变,他仍是那个“提问者”。诗呢?它本身就是人文和启蒙的同义词。现实越躁动、越令人眼花缭乱,越在反衬每写下一行诗时的沉静。我刚出版的文集,题为《一座向下修建的塔》。为什么“向下”?因为诗歌不仅建在现成的地基上,更创造那地基。诗不止是文化的根,它是人性的根。赖此,我们方能找到“个人美学反抗”的支点,并很清醒地宣称:“没有天堂,但必须反抗每一个地狱。”在今天,坚持这精神有意义吗?最好反问吧:缺了这精神,整个人类还有意义吗?
    阿多尼斯:沉溺于消费,是不同时代皆有的现象,不过在程度上有所差异。消费,历来是一种缠人不休的欲望。
    之所以在程度上有所差异,是因为当代科技的发展,造成作为消费者的人消费其自身。今天的消费品主宰着消费者,因为人几乎异化为生产机器的奴隶,异化为自己手中产品的奴隶。
    人如何将身体和头脑从双手中、从产品中解放出来?人如何解放既是消费者又成了消费品的身体?如何解放已经功能化、机械化的头脑?这是我们今天面临的问题。
    原载:《中华读书报》2010-05-19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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