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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好像疾病一样无限蔓延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俞冰夏 参加讨论
   《安特沃普》是波拉尼奥小说当中唯一一部没有时间感和时代感的作品,文字的碎片聚集成一段段从眼前闪过的视觉混体,或者说,幻觉。“完全的无政府主义”,波拉尼奥在二十二年后撰写的前言标题如此。
    
    《安特沃普》
    [墨]罗贝托·波拉尼奥著
    Natasha Wimmer英译
    New Directions
    2010年  月出版
    《安特沃普》(Antwerp)是本读不完的书。每一行字都好像人的视线,可以无限延伸又可能顿时一片漆黑。简短的句子没有终点,强烈的情绪没有焦点,诗人折磨的内心无限膨胀,堵塞在吧台女人的胸部。故事里的一切也许发生了,也许是场放映机镜头上爬着一只蚂蚁的电影,蒙着一片没有来由的阴影。《安特沃普》是首波拉尼奥写给自己的长诗。“文字好像疾病一样无限蔓延”,这疾病是年轻诗人头脑里的肿瘤--绝望、愤怒、永无止境的欲望、自我折磨、对痛苦摆脱不了的信仰、绝望、愤怒--文字好像疾病一般周而复始,白天的愤怒催变成夜晚的绝望,夜晚的遗忘化作白天的失落。
    “唯一一部不让我感到羞愧的小说是《安特沃普》,”波拉尼奥(Roberto Bola?o)这样说。这部短短七十多页的小说与他更著名的作品有着显著的区别。没有抓人的故事情节,没有拉美诗坛人际关系作为大背景,没有波拉尼奥标志性的漂泊当中的地理位移,而最关键的是没有时间的拘束。《安特沃普》是波拉尼奥小说当中唯一一部没有时间感和时代感的作品,文字的碎片聚集成一段段从眼前闪过的视觉混体,或者说,幻觉。“完全的无政府主义”,波拉尼奥在二十二年后撰写的前言标题如此。
    被打乱时间码的漂浮影像
    《安特沃普》由五十六个短片断组成,片断之间的文字与场景互相交缠,却没有情节上的先后分别,读来好像口袋里揉皱的纸上随意涂抹的字句,甚至连自己都不记得文字当中描述的那个场景所发生的时间。然而这之间,波拉尼奥为人称道的语言之简练浓缩,情绪之饱满都在这部处女作里已经发挥得淋漓尽致。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波拉尼奥对写作诗歌的兴趣仍然胜于小说,《安特沃普》当中大多数的句子如诗句一样充满了跳跃的意象--“眼泪的项链”、“有个人眨出了一间蓝色的房间”、“一切都是一个被离弃的孩子的投影”……而这些句子通常被突然放置在更长的叙事语句之间--好像电影中的人物忽然望向镜头时抽离的眼神。《安特沃普》是部电影感极强的作品,叙事方式也有意识地运用了电影语言。另一些时候,镜头偶然间会转到了作者自己的脸上,记录处在忧郁与困扰之中的波拉尼奥的心境--“我知道这里有个空间,但我不知道哪里”、“所有人都会死和所有人都将死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不要害怕,虽然我要说给你听的故事只会很悲伤,但不要害怕”。人称不断在变化,摄像机的方向不断在变化,视线双重折叠,距离忽近忽远,光线忽明忽亮,焦点从女人们身边掠过,扫到一条狗、瞥见一个孩子、一把破旧的椅子、海滩、又几个肥胖的安达卢西亚女人、警察、杀人犯、一张床……镜头永远不能停止移动,是因为持摄影机的人内心无法平静,手臂,甚至眼球都在微微颤抖。
    小说当中频繁出现了三种不同的标点符号。括号中是作家头脑当中的另一种声音,分裂出来的独立人格,停不下来的评语;引号中仿佛是梦里听到的别人的话语,好像从各自的画面中撕裂了出来,又被拼贴在了一起,每一句都与现在时错位;而省略号--波拉尼奥标志性的省略号,是连接一段段胶片的胶水,也是梦境与梦境之间的接缝。短句与长句的交错出现也是波拉尼奥文字的一大特点。如果说波拉尼奥小说的片断性与费尔南多o佩索阿的《惶然录》有某种潜在的相似之处--同样对简炼的偏执爱好,同样对周遭事物的主观哲学体验,同样的诗人背景,同样的受挫知识分子情结,两人对语言的运用却截然不同。波拉尼奥的句子与情绪的波动更为贴近,而佩索阿的句子则更接近思维的节奏。
    如果《安特沃普》有一种影像上的阐释,那是法国导演克里斯o马可1963年的作品《堤》。马可的电影几乎全部用黑白照片组成,把线性的时间切成了一个个单个的点,又组合成了没有连续性的另一种时间,《堤》中的主人公,一个被困在时间旅行实验室中的男人,旁白叙述着他看到的景象,他看见一个女人,他们相爱,他醒来,要求进入那个未来,他看见奥利机场,飞机升起降落,他走向女人,却看到他本人的杀手正向他走来……《堤》与《安特沃普》好像从未谋面的双生子,在《安特沃普》粉碎的时间走到最后,在五十六个段落的倒数第二段里,作者注视着的电影屏幕里仿佛播放的就是《堤》--“我安全了,他说,杀手没有看到我,他走了。”波拉尼奥的文字此时又从影像当中穿越了出来,增加了另一个上帝视线拍摄着作为电影观众的作者--“黑白的场景里一个男人在电影放映结束后走进了树林。”
    《安特沃普》里的影像跳跃在各种层面上,诗人焦灼的内心和无穷无尽的自我讽刺是一层画面,眼前停滞不前的仿佛被鬼俯身的小镇景象是另一层,从诗人背后投去的,不存在的第二自我视角又是一层,而梦境则覆盖在一切之上,半透明地让内心与外界快速地交替出现。小说在技法上也许融入了相当多的超现实主义电影元素,也许波拉尼奥此时受到了早年在墨西哥的朋友,阿根廷导演扬多洛维斯基的影响--“也许一切都是‘内在’的,”波拉尼奥这样写道,也许内心的画面与现实一样真实。没有人的吧台,诗人蜷曲在角落里,面向大海,三年,什么也没有发生,往安特沃普的方向一个杀人犯在站台上抽着烟,人生究竟往哪里去,女人的背影,命运好像一场电影。《安特沃普》呈现出的是这样一种半梦半醒之间永远在虚晃的意境。而不可否认的是,波拉尼奥最精彩、甚至可以说称作美丽的文字描述的往往都是不确定的画面,即使在之后叙事更线型的作品当中,也是这样的片断让人无法忘怀。
    《安特沃普》之后,波拉尼奥的每一部小说几乎都有着精确的时间码,故事的推移与时间的推移相照应,年份不断出现在文字当中,让读者意识到时代的背景对个人精神的影响力之大。可以看出,在波拉尼奥的叙事记忆里,时间扮演了比地点、比人物更重要的作用,是标识内心变化的最可靠的记号。甚至在他的多数作品里,他对回忆某件事究竟发生在哪一年不惜笔墨。唯独这样一本小书之中,时间好像梦境一样恍惚,而人影也由之,如鬼魂一般游荡--“八月月盈。九月我会孤身一人。十月与十一月我会采菠萝。”
    终极文人的内心絮乱
    罗贝托o波拉尼奥也许是二十世纪有着最浓郁的流浪气质的作家。波拉尼奥一生漂泊在世界各地--“我觉得我与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太大的联系”,他在《安特沃普》的前言当中这样说。波拉尼奥儿时离开祖国智利,在墨西哥城找到了自己对诗歌的热爱。在他最著名的作品《荒野侦探》里,他在小说中的替身“阿杜罗o贝拉诺”是墨西哥城“诗人帮”的神秘头领,永远在抽烟、喝酒、买书、偷书、做爱、忧郁。“消瘦的智利人”最终在一场大火后忽然消失,从此在墨西哥城杳无音讯。
    那一年是1977年,波拉尼奥仅仅24岁,现实生活中的他从墨西哥到了欧洲,在巴黎、巴塞罗那等地辗转了一段时间之后到达了西班牙南部的安达卢西亚。这个年份是1978年,或者1979年,而1980年,波拉尼奥在安达卢西亚比打零工的时候写出《安特沃普》。第二年,波拉尼奥与一名西班牙女子结了婚。这名女子很可能就是《安特沃普》中的某一个我们总是没有看清楚的影子,也许正是那个连着说出“高潮”、“马”、“被切开的火箭”以后转过身去的女人。又一年,两人的女儿出生了。这一年,波拉尼奥正式放弃了诗歌,为了养家糊口开始转写小说。
    波拉尼奥2003年去世后才成名,他的真正身世也鲜为人知。然而他的所有小说都几乎莽撞般得诚实,甚至能够与他的生活一一对照。波拉尼奥作为作家让人钦佩的彻底性在于他的生活永远比小说更像小说。而如果要用他的小说来划分波拉尼奥的写作历程,《安特沃普》、《荒野侦探》和《2666》是三个分界点。《安特沃普》里流淌着的是年轻诗人紊乱的内心,被多种情绪搅拌成了一种带有终极性的苍凉与孤独,好像血液一样从一扇黑色的门背后涌进人流。这种打不开的心结在《荒野侦探》当中被大背景的相互纠结所遮盖,却又在晚年作品《2666》当中隐现了出来。这也许是为什么波拉尼奥在去世前一年才决定发表《安特沃普》。也许命运的变迁也难以改变一个文人的内心。唯一不同的是,《2666》当中的波拉尼奥化身--在墨西哥小城圣特里萨(现实当中的西班牙小城布拉那斯)做教授的阿玛尔非塔诺决定与周遭的世界一同朝着疯狂而去,而《安特沃普》里的年轻诗人始终能够在远处看到自己,能够保持不动,能够用梦境取代理智的盲区。然而两者也有相似之处。那就是波拉尼奥身上始终强烈的宿命情绪。《安特沃普》的第三十七部分同时写出了从远处对自己遥望的眼神:“作者说:‘我既不悲观也不乐观,一切都由那我们叫做现实的希望之节奏来决定。’”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独身三年,什么也没有做的原因。”他接着写道。
    苍凉、宿命、绝望、“灯塔是黑的,大海是黑的,作家的夹克衫也是黑的”。也许波拉尼奥的黑色情绪在作家当中并非唯一,但他的文字对情绪描述的方式却几乎难以找到同一程度对比。《安特沃普》当中的黑色情绪浓得一丝光线也无法透出,文人最终极的疾病是对自己的失望,对存在本身的失望,对希望的失望--“我想让她知道这个外国人在‘挣扎’、‘在不熟悉的土地’、‘没有多大的写出伟大诗歌的可能’、‘没有多大的做任何事的可能’。”这疾病让人不能动弹,只能在灯塔里,遥望着自己的背影,一动不动。
    《安特沃普》写成十三年之后,波拉尼奥才发表了第一部小说《滑冰场》,而一直到1998年《荒野侦探》的西班牙文版本发表,波拉尼奥这个名字才为人所知。然而波拉尼奥有理由认为《安特沃普》是唯一让他本人满意的作品。90年代中,波拉尼奥为了发表,尝试了多种情节手段--《滑冰场》是本犯罪小说,《智利之夜》、《符咒》等小说都延续了《荒野侦探》用碎片性的文字讲述文人生活的所谓波拉尼奥叙事风格,广受欢迎的短篇《电话》、《地球上最后一晚》则是情爱小说,其中没有一部小说有着《安特沃普》这样彻底的原质性。
    直到最后的遗作《2666》里,波拉尼奥才好像从晚年的镜子里看见了《安特沃普》里的自己,看见了那片萦绕在空中的深黑色其实从来没有褪去。安达卢西亚小镇的凄凉景色,流离的人际关系都与当时的波拉尼奥在西班牙布拉那斯的生活十分相近,也表现在了《2666》当中的墨西哥城市圣特里萨。谋杀又一次发生,只是关注这一切的人已然变老,有了女儿,逐渐难以把握住自己的精神状态,正等待着一切正式走向终点。也许在对自身永恒的失望与对不可获知的宿命无法抵抗的信仰之间,疯狂是唯一可能的笑容。而《安特沃普》里的波拉尼奥对这一点,尚不了解。
    “一切我失去的东西当中,不可挽回地失去的一切当中,我只想找回每天写作的能力,能够抓紧我的头发,在我能量耗尽的最后一刻把我拎起的句子。”《安特沃普》的结尾如此理智,如此充满年轻的理想,甚至希望。波拉尼奥的文字里是文人最终极的内心悲剧,完美在最遥远的地方,而此前的一切只不过是悲伤。
    原载:《东方早报》2010-09-05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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