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厄普代克,美国长篇小说、短篇小说作家、诗人。著作《兔子富了》和《兔子歇了》分别在1982年和1991年荣获普利策奖。 在近半个世纪的创作中,约翰·厄普代克紧跟时代的脉搏,不断尝试、摸索,最终成为一个硕果累累、广受瞩目的作家。他一生的文学成就,反映了作家对社会、人生的理解和阐释。回顾厄普代克一生有关人生的表述,发现其人生观的阐释,围绕着几个核心关键词:“多难”、“目标”、“满意”和“乐观”。 多难的人生 作为独生子的厄普代克幼年经历了大萧条和战争时期,目睹了父辈“半马人”似的艰辛。作为独生子,从小生活在成人的保护中,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是未知的,充满了危险和不安,人生意味着极大的冒险。在访谈中厄普代克曾表达过他对多难人生的理解:“即使在看上去最为平静的生活表面之下,也存在着暴力和张力。我认为人生基本上是多难的、充满悖论的。仅就作为有思维能力的动物来说,就把我们推向了痛苦的深渊:我们是可以预见死亡的动物,我们是有精神追求的动物,我们有浮士德的一面,总是追求更多、更新的所得。” 厄普代克“人生多难”的观点,可以看到西方神学的影响,也体现了厄普代克自己对人类生存的理解。首先,人生之苦是《圣经》的核心主题。“人生多难”得到基督教最为“权威”的诠释。其二,厄普代克曾表示,他受路德教派的熏陶,认为大自然非常残酷,灾难重重,而上苍却没有怜悯之心。这是因为,上帝创世于“无”,然后弃之而去,任凭宇宙自循其道,从不过问。总之,磨难对于人类是无法避免的。在他的创作中,读者经常可以窥见到他对现代科技的批评和质疑,特别是对人类未来社会可能带来的灾难性后果。厄普代克的这种观点,无异于从宗教普世性的角度为人类发展提出了启示性的批判。 “人生多难”对厄普代克而言更多的意味着现实物质世界的磨难。而人类是不同于自然动物的,还必须承受精神的痛苦和磨难。首先是人类对死亡的忧惧。他认为,人是一种有思维能力的动物,这就使人有了预见死亡的能力,因而产生了死亡的忧惧。其次是人的欲望与精神追求之间的张力。他认为,人是有精神追求的动物。1978年接受采访时,厄普代克就提出“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好的人生?”的问题。他认为,从本质上,人是“半人马”,即人既有人性,又有兽性。就如《半人马》中的主人公Caldwell, 既善良,又有缺点。但是,由于人生中的问题多而能够解决的却少之又少,其结果是,人为了生存,一直都在失去人性。 也就是说,人善良的一面正在减少,“兽性”的一面却在发展。正因为如此,厄普代克对人的“兽性”抱有宽容之心。再次,人还承受来自社会道德和社会责任的压力。他认为,人生下来便被禁锢于与社会订立的政治契约之中,各种规则的遵守都会给人带来压抑、痛苦。他赞同神学家克尔凯郭尔的话:“是遵从人类的理智,还是顺从野兽的肉身?是恪守社会的契约,还是放纵本能的冲动?人,一直处于这种对立需求的扭扯之中”。比如,“兔子”为何要跑?他说,当然是吓跑的。逃避是对待焦虑的一种方法,但是人无法摆脱社会道德和社会责任所带来的束缚和压力。而动物遇到危险是本能的逃走,不是有意而为,也不会受社会道德和责任问题的困扰。 有目标的人生 厄普代克很小就意识到,要出人头地,必须确立适合于自身情况的人生目标。童年时期的厄普代克是在经济危机和战争的阴影中度过的。父亲找不到一份满意的工作,不得不在教学岗位上坚守了30年。15岁时,他曾给一位漫画家写信,表明自己要做画家的志向,并曾为一家期刊做广告而赚得第一笔钱。虽然只有5美元,但它是厄普代克自我价值的体现,因而使他无比自豪,并坚定了他个人奋斗的信念。20世纪50年代,厄普代克进了哈佛大学,攻读的是英语,但同时为学校的《哈佛妙文》杂志创作了一些绘画作品。为了实现他做画家的愿望,他还于1954至1955学年在英国牛津Ruskin美术学院进修。 与此同时,在不断摸索中,厄普代克发现自己更擅长于文学创作,文学创作成为他毕生追求的目标。厄普代克的文学天赋主要源自他的母亲,母亲潜移默化的影响使年幼的厄普代克对神秘的文学产生了浓厚兴趣。但是真正鼓励厄普代克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的主要是美国著名作家E. B. 怀特。在英国留学期间,厄普代克结识了怀特夫妇,其才华受到怀特的高度赞赏。怀特当时是《纽约客》的编辑,很快便聘任年轻的厄普代克为该杂志“市井逸闻”栏目的职业撰稿人,这对厄普代克开始写作生涯起了关键作用。之后的几十年里,厄普代克笔耕不辍,留下了许多佳作。就像他自己所言:他之所以选择写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是因为这个职业更适合他。厄普代克的生活经历所引发的思考,对他立志成为作家也有一定的影响。他在《自我意识》中表述,从社会环境来讲,20世纪50年代的作家很受人尊敬,一是叼着烟斗有派头,二是有社会地位,而且大都住豪华别墅。给人的感觉是,作家是社会所需要的人,是对社会有用的人。使他立志当一名作家的另一个原因,是他自幼患上的牛皮癣症。他之所以选择写作,是因为当作家只通过作品与外界接触,从而避免了带着皮肤病与公众见面时可能产生的不安与难堪。在访谈中他曾提到,他知道自己是哪块料,这才选择了当作家。他说,他也愿意当个漫画家。如果自己能歌善舞,也可以当个歌唱家、舞蹈家。总之,是想当一个能够给人带来快乐的人,但不想当挣工资的奴隶。对于厄普代克而言,人生重要的是要有明确的目标。 满意的人生 厄普代克对人生满意的流露,曾出现在不同的访谈中。对厄普代克来说,所谓美好的人生,应该是自我感到满足的人生。 厄普代克“满意人生”的基本要素大致可分为四点。其一,平等、自由的政治环境。这表现在他对平等、自由的阐述中。他希望平等、自由像两只蓝色的知更鸟,伸展双翅在美国的上空飞翔。其二,安全、平静的生存环境。厄普代克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亲历过暴力,因此喜欢过安宁的日子。其三,天伦、祥和的家庭。厄普代克理想中的生活是家庭生活的安逸、舒适。他认为,家庭是最好的生活空间。稳定的家庭环境为他提供了基本的写作条件。厄普代克“满意人生”的第四要素是实现自己的梦想。他说过,他的梦想是当作家,而且已经梦想成真了。因此,他认为美国梦至少在他的身上已经实现了。但是在另外的访谈中,厄普代克表示对自己人生目标的期待并不太高。他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并不想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他的作品只是人生的一种沉淀。这就是说,从厄普代克所塑造的人物身上,可以把握其人生的基本轮廓:此人有学问、有思想,但其聪明程度不会超过每一个人。情趣也与他人别无二致:吸烟、喝酒、欣赏漂亮女人、溺爱妻子,甚至溺爱情人、疼爱孩子。就厄普代克的一生而言,“满意人生”的基本要素他都达到了。 乐观的人生 从他对自己人生的满意度来看,从他对人的兽性的宽容度来看,厄普代克对人生的基本态度是乐观的。 他对美国的前途很乐观。他说,人生总是从敞亮的过去冒险进入到黑暗的未来,有怀旧情结是正常的。美国在过去的年代里虽然多灾多难,但对美国精神来讲,总有美好的东西,总有使人振作的东西。 厄普代克对自己的写作生涯也是乐观的。他说,如今作家再也不是以前的文化明星了。中层阶级的人们不再读书,而是转向看电视。出版更趋于学术化,出书更难了。作家与读者的世界变小了。他努力工作,目的是发表作品。为了避开干扰,为了集中精力学习和吸收,才一直住在小城镇。他说,不被人看上眼,这倒有了做自己的事的机会:偏居一隅,使你更专心、更有创造力。创造有其好玩之处。 厄普代克对乐观的人生态度还体现在他的辩证的名利观上。他认为,作家的工作就是写作,描写我们的生活。对他来讲,写作是第一重要的事。通过描写奇妙人生,也向读者展示他们的人生。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帮助他们弄明白,他们的人生是怎样的。因此,这项工作还是很重要的。厄普代克曾说:“我只是对人生之迷感兴趣。我何以来到这个世界?我为何为我而不是你?”他所追求的是能够体现他不同于其他人的本体意义上的差异,那就是他的作家身份。对作家而言,写作是第一位的。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厄普代克对人生的确进行了多层次探讨:有神学的,有哲学的,有心理学的,有人类学的,还有自身经验的总结。而且,他对自己人生的观察、理解、判断、调整和安排也是冷静、客观的。1968年,他认为自己的人生到了中点,创作了《中点》这首诗,以文学的形式对自己的“前半生”进行了回顾和总结,同时也对自己文学创作的方向做了调整与展望。进入21世纪,特别是“9·11”之后,厄普代克通过创作表达出了更多的人生感悟和洞见。2006年,74岁的厄普代克创作出以“恐怖主义”为主题的长篇小说《恐怖分子》。这部小说以一种完全迥异于一般恐怖题材小说的内容,以及完全出乎大众期待视域的角度而创作,又一次传递出作家从宗教的角度对人类世界的启示性关怀。 原载:《文艺报》2011年11月21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