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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容斋随笔》 独推唐人小说，以为“小小情事，凄惋欲绝”．高士奇（天禄识徐）云：“……殊不知唐人小说不及汉人卫如华桥《明妃传》 ‘丰容艳饰，光明汉宫；顾影徘徊，耸动左右’。伶元《 飞燕外传》‘四辅属体，无所不靡’。郭子横《丽娟传》 ‘玉肤发馨，吹气腾兰；不愿衣缪拂之，恐体痕也’。此其唐人所可及也！”不过这只就描写上说罢了。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他是诗歌较为妥当些。 十四 罗贯中元代小说家，《 水浒新序》 、《小说史略》 都据《书影》以为明初人，聂存中《 钱塘志》 云：“罗贯中，本者．南宋时人；编撰小说数十种。而《水浒传》 叙宋江等事，奸道脱编，机械甚详… … ”。《钱塘志》 有万历乙酉年黄如亨序文，叹以为良史；不知何据。 十五 阮吾山《茶余客话》记“成容若十七为诸生，十八举乡试，十九成进士，二十二受侍卫；天资英绝，萧然若寒素；拥书数万卷，弹琴，歌曲，评书画以自娱；不知为宰相子也。书学褚河南，幼善骑射，自入环卫益便习，发无不中。鹿哗塞坦，旅弓牙箭环列厨帐。以意制器，出巧锤所不能封。尝读赵松雪《自写照诗》 有感，即绘小像仿其衣装。座客或期许太过，皆不应；徐东海口；‘尔何酷似王逸少’，乃大喜。”近日开封“民报副刊’连载某君所作“纳兰成德评传”，证引渊博；唯不提及此段。容若附尾”红楼”，名贵艺林；当凭此再读一遍。 十六 那黛玉对着镜子只管呆呆的自看；看了一回，那泪珠儿断断连连早已湿透了罗帕。正是：“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木版《红楼梦》的半贯静展在眼前，使我想起《 十才女》 中对影絮絮私语的小青。 走马看花的读几回，知道《 红楼梦》作者不仅引了小青的诗句：在林黛玉整个生活里，处处都流露着“小青”的身分。 那女学生原不忍弃父而去；无奈… … 方洒泪拜别。 ― 《 红楼》第三回 黛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弱不胜衣，却有一段风流态度。 ——《 红楼》 第三回 “那一年，我才三岁；记得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亲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生！’这和尚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 ― 《 红楼》第三回 今至其家；多要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要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 ——《红楼》第三回 这李纨虽青春丧偶，且居处于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水死灰一般，一概不闻不问；惟知侍亲养子，—— 外则陪侍姑娘等刽凿诵读而已。今黛玉虽客居于此，自有这几个姑嫂相伴，除老父之外，徐者也就无用虑及了。 ― 《 红楼》 第四回 “不如死了干净… … 你又来作什么？死活凭我去罢了！横竖如今有人和你顽耍；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会笑；又怕你生气！拉了你去，你又来作什么？” （参暖昧酷，全是禅家口吻；另见九十一回。） ——《红楼》第二十回 “我心里想着‘潇湘馆’好；我爱那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幽静。” —— 《 红楼》第二十三回 黛玉把花枝放下，接书来瞧。从头看去，越看越爱；不顿饭时候．将十六出俱已看完。但觉词句誉人，余香满口；虽看完了，却只管出神；心还默默记诵。刚走到梨香院墙角外，只听得墙内笛韵悠扬．歌声婉转。虽未留心去听，偶然两句，吹到耳内，明明白白一字不落。道：“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林黛玉听了，倒也寸分感慨缠绵；便止步侧耳细听。又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听了这两句，不觉点头叹息；心下自思：原来戏上也有好文幸；可惜世人只知看戏，未必能领略其中的趣味。想毕又后悔，不该胡想，耽误了听曲子。再听时恰唱道：“只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黛玉听了这两句，不觉心动神摇；又听见’‘你在幽闺中自怜”等句，越发如醉如痴。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块山子石上，细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个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见古人诗中有“水流花谢两无情”之句，再词中又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之句，又兼方才所见《西厢记》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之句，都一时想起来，凑在一处。仔细付度，不觉心痛神驰，眼中落泪。 ——《红楼》第二十三回 “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进来呢！”林黛玉听了，不觉怔在（怡红院）门外。自己又回思一番，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现在他家依栖… … 又滚下泪珠来了。正是回去不是，站着不是；只听里面一阵笑语之声，细听一听竟是宝玉宝钗二人；越想越伤感起来。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荫之下，悲悲切切呜咽起来，附近宿乌栖鸦，俱忒楞忒楞飞起远避；不忍再听。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侬底率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 … 试想林黛玉秉绝代姿容，且稀世俊美；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 ― 《红楼》 二六一二七 黛玉擦泪道：“近来我只觉心酸，眼泪却像比旧年少了些的；心里只管酸痛，眼泪确不多。 ― 《 红楼》 第四十九回 “那个不疼姑娘！”只这一句话又匀起黛玉的梦来。觉得心头一撞，眼中一黑，神色俱变。 ― 《 红楼》 八十三回 今日寄人篱下，纵有许多照应，自己无处不要留心；不知前生作了什么罪孽，今生这样孤凄。 ——《红楼》八十七回 千愁万恨堆上心来；左右打算，不如早些死了。自今以后，把身子一天一天的遭塌起来，一年半载，少不得身登清净。 ——《红楼》 八十九回 此时反不伤心，惟求死以完此债。 ——《红楼》九十七回 黛玉白日已经晕过去，却心头口中一丝微气不断；把个李纨紫鹃哭的死去活来。到了晚间，黛玉却又缓过来了；微微的睁开眼，似有要水要汤的光景；紫鹃便端了一盏桂画汤和的梨汁用小银匙灌了两三匙。李纨见黛玉略缓．明知是回光返照的光景。想着姐妹在一处一场，更兼他那容貌才情，真是寡二少双；竟这样小小的年纪就作了北邙乡女！…… “我的身子是干净的，好了叫他们送我回去……”说到这里那手却渐渐紧了，喘成一处；只是出气大入气小，已经促疾的很了。一时大家痛哭了一阵；只听得远远一阵音乐之声；侧耳一听，却又没有了；惟有竹稍风动，月影移墙，好不凄凉冷淡。 —— 《 红楼》 第九十八回 这是林黛玉的生世，试看一看《 小青传》（刊在《 香艳丛书》 及《 十才女》 中，支如增所作，载在《西湖志馀》；另详《 六十种曲》，《 疗妒羹》，寥古檀《 遣真记》 ，及《 传奇汇考》 ，《 挑灯剧》 ，《 西湖雪》 ，《春波影》，《 万花亭》 本事；最通俗有《西湖佳话》 ，《 西冷恨迹》 ）思了想： 冯云将………………贾宝玉 钱夫人………………凤姐，宝钗 杨夫人………………李纨 孤山别墅………………潇湘馆 怪尼说勿令识字………………容僧说不可见人 挑灯闲看牡丹亭………………踏月静听还魂记 照水絮语………………对镜自怜 传真寄意………………葬花写感 留书若忆家………………触物感乡愁 以及孤苦而死。有什不同呢？ 我每想一部《 红楼梦》 只是为林黛玉而作（黛玉入府方描写府势及诸人形性，那大观院只是为葬花而设）正与《小青传》 所谓“红颜薄命”，同声一哭！ 原载：( 《明天》第二卷第九期，1929 年9 月） 原载：(《明天》第二卷第九期，1929年9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