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悲剧,作者以卓越的艺术才能展现了我国封建社会的一个大家庭从赫赫扬扬到腐败消亡的变化过程,让我们看到一个炙手可热的贵族家庭最后落得“树倒猢狲散”的局面,家庭里的主要人物死的死、散的散,那些活着的人也大都落到“贫穷难耐凄凉”的地步。但是在这个大家庭中也有一个重要人物避免了悲惨结局的命运,这就是位于“金陵十二钗正册”之列的李纨。 李纨的命运 按目前为止的多数看法,《红楼梦》后四十回为高鹗所续,不完全符合曹雪芹的原意,不过这也没有关系,我们就按照前八十回来加以分析。 在第五回的“金陵十二钗图咏”中,李纨的画是: 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判词是: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册子上的画容易理解,“茂兰”是李纨的儿子贾兰,他最后爵禄高登做了官,李纨因此而披戴凤冠霞帔。判词的头二句也容易理解,即李纨生下贾兰后她丈夫死了,她的青春年华象春风中的桃李花一样,结了果后就暗淡了,但是到头来整个贾府的子孙唯贾兰有出息。第三句的“如冰水好”当然指李纨的品行如冰样清水般洁,问题是“空相妒”怎么解释:是作者告诫别人不要去妒忌她:那作“莫相妒”岂不更清楚,如《西江月》中“寄言纨绔与膏梁、莫效此儿(宝玉)形状”便用“莫”而不用“空”。若把此句跟下一句“枉与他人作笑谈”联系起来,说李纨成了供人谈笑的材料,那她又有什么东西可供人谈笑?封建社会里,一个青年寡妇守节不嫁是普遍的,不会被人谈笑。《红楼梦十二支曲·晚韶华》说她“人生莫受老来贫”,《收尾》中说她“老来富贵也真侥幸”,蔡义江同志解释为李纨“晚年荣华”指出“‘老来富贵’是李纨,这当然不错。”(见蔡义江著《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刘耕路同志说李纨“晚年母以子贵”。(见刘耕路著《红楼梦诗词解析》)对晚年荣华富贵又有何可谈笑的?是因为她“抵不了无常性命”结果还是死了,那么人生又有谁个不死?我们试把这一句式换个内容为“如花人美空相恋,枉与他人作笑谈。”便是说某男对一美人犯单相思而被人谈笑,决不会理解成这一美人因不值得恋而这个美人被人谈笑。同样,第五回曲子中的“空对着山中高士”不能理解为“莫对着山中高士。”因而这“空相妒”应作为有人(贾府里的人)妒忌李纨而没有用来解,是说这个心怀妒忌的人反被作了谈笑的资料。当然在后四十回作者是谁的看法未统一的情况下,这首判词后两句的解释也难求一致,不过我们根据容易理解的部分来看,已经可以充分肯定李纨的命运是与众不同的。诚然《晚韶华》曲中有“抵不了无常性命”“昏惨惨黄泉路近”句,这无非是作者“万境归空”这种虚无主义思想的流露,不能说成李纨的命运悲惨。作者把李纨儿子“成龙”看成“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显出了他的一个思想侧面,跟李纨的命运和结局并无关系。 跟十二钗其他人物一样,李纨也是“薄命司”里的人,这个“薄命司“虽然有各省的地名,但在《红楼梦》里无疑就是指贾府,整个贾府的命是“薄”的。贾府里形形式式的女子都在十二钗各册之内,小说中她们有的也在“朝啼”、“夜冤”、“春感”、“秋悲”,也有“痴情”、“结怨”,可她们都没有相应地进入这些司,李纨当然同样不能独居于别的“司”,因而“薄命司”里的人命运并非一律。就象“太虚幻境”、“孽海情天宫”的含义一样,太虚是秦观的字,《红楼梦》中谐音情,“太虚幻境”即情的幻境,“孽海情天宫”是幻境内的一个宫,“薄命”、“朝啼”、“痴情”等司都在“孽海情天宫”内,而这个宫中的女子不个个都是“情孽”。确实,贾府里极大多数青年男女惑于情、误于情,但也有几个是例外,如探春、惜春、巧姐等,她们与“情”毫无关系,但她们跟秦可卿同在一个宫内,所以说“太虚幻境”、“孽海情天”、“薄命司”,仅指整个大家庭,总的现象而言,不能说由于《红楼梦》里每个女子都在“太虚幻境”,都在“孽海情天宫”,都在“薄命司”,她们的命运就都一模一样了。 我们还可以从作者的崇农思想中来看李纨命运的独特性。《红楼梦》落笔于侯门之府,由于作者没有农家生活的经历,因此小说没有这方面的直接描写,但是作者从大族的消亡之中看到了“农”的重要与永久,《红楼梦》中的不少内容体现了作者的崇农思想:如秦可卿临死前托梦给王熙凤说“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认为“读书务农”是最好的退步。秦可卿的这个嘱咐说于贾府兴旺得如“烈火烹油”之际,自有不容低估的意义。作者是亲身经历“败落”,饱尝“败落”之味以后来写这段文字的,由于秦可卿说了这段警策性的话,作者依批书人之意,赦免了她的“天香楼”丑事。又如薛宝钗对林黛玉说“男人们读书不明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糟踏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将耕种买卖跟误人的邪路作对比,这话得到林黛玉的真心赞同。还有宁国府所属的黑山村由于年成不好,明显地影响了宁府的收入,这也是“内囊尽上来了”的原因之一。特别是贾巧姐,她在贾府败落后受到庄稼人刘姥姥的收养,逃脱了“狼舅奸兄”的陷害,生活总算有了依靠,王熙凤最后的不幸中之所幸,就是靠一个庄稼人留了余庆。 现在我们再来看一下李纨,大观园里有许多富丽堂皇、精致考究的房屋建筑,那些青年男女住着诸如“怡红”、“潇湘”、“蘅芜”、“缀锦”这样的红楼绣房,独有李纨偏爱黄泥矮墙新条青篱内的“数楹茅屋”,屋名“稻香村”,她给自己起的别号是“稻香老农”。正是这个居住于“稻香村”的“老农”,培育了一盆“茂兰”,使她“人生莫受老来贫”,而住“红楼”者,则仅仅是做了一个短暂的“梦”而已。由此也可以看出李纨的命运与众不同。 李纨跟大观园中其他人物不同的命运结局,充分体现了《红楼梦》这部书的创作思想。作者怀念闺阁人物,寄托自己的“愧”与“晦”,着重警戒世人不要妄动“风月之情”,试看《红楼梦》里结局可悲的人,大都与“情”有关,从贾宝玉、林黛玉到秦可卿、秦钟、尤二姐、尤三姐及金钏、司棋等无不如此,只有“善终”于“荣华富贵”的李纨与“情”最不相干。对探春、惜春、巧姐等,作者没有写她们有关“情”的一面,她们的结局略好一点,而对李纨作者特地写了她不动情这一面。 甲戌本第四回在介绍李纨“父名李守中”时,有脂批道:“妙,盖云人能以理自守,安得为情所陷哉。”贾府的许多男子如贾赦、贾珍、贾琏、贾蓉等都为情所陷,因他们的腐败和堕落,导致了这个家庭的消亡,作者让与众不同的李纨出于“守理”之家,让李纨始终以理自守,一心课子,这样她避免了悲惨的结局。同一回中,说李纨“居处于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也有脂批道:“此时此处此境最能越理生事,彼竟不然,实罕见者。”确实,以李纨当时的年龄和寡妇的身份,处在生活着芸芸男子的深宅大府之中,要出现“越理生事”的风月之事极有可能,而李纨竟能冰清玉洁,绝不生事,对于这样的人,作者让她看到了儿子成龙,享到了荣华富贵,并终于天年。这里的“槁木死灰”并不是说一个人的满脸晦气,一副死相,而是“喻情性欲望已归寂灭。”(八二年版《红楼梦》第57页注)也可以说是指在男女之情上不再动心,我们不能忽视“槁木死灰”前的“居处于膏粱锦绣之中”这句话。其实李纨在姑娘中间是很活跃的。可以说作者将整部《红楼梦》从反面来警戒世人不要妄动风月之情,展示了“妄动”之害,内中又以李纨这一人物从正面来导引世人不要妄动风月之情,显示了“不动”之利。 李纨的地位 正由于李纨有与众不同的命运,她在贾府中也有着独特的地位。 在封建社会里,寡妇往往被看成不吉利的对象,寡妇的门前多是非,然而在《红楼梦》中,李纨的门前却没有任何是非,也没有人看不起李纨,讨厌李纨,歧视李纨,这除了她能以理自守、不萌情心外,还在于她的性格善良温和,平易近人,厚道诚恳,淳朴通泰,既不尖细刻薄存小心眼,令人敬而远之,也不是胸有城府、圆滑明哲,她是大观园里最能共处的老大姐。当然,今天看来李纨这种死守节操、寂灭情心的做法是需要坚决反对的,但她的宽厚善良、淳朴通泰,不正体现了我国妇女的一种优良品德吗?在第六十三回群芳掣花名签时,李纨掣的是“竹篱茅舍自甘心”的老梅,这句诗是作者对李纨的概括,生活中需要有象老梅一样“自甘心”的人,一个人有时也需要有这种“自甘心”的精神。 李纨出场于第三回,在《红楼梦》众多的人物中,她属于最先一批出场的人之一,当时宝玉还没有做过“太虚幻境”之梦,宝钗还没有进贾府。李纨出场不久,王夫人等计议家务,事情冗杂,探春等众姐妹在旁边显得碍事,便出来一齐至李纨房中。可见李纨的住处是小姐妹们乐于去的地方。第七回“贾母说孙女儿们太多了,一处挤着倒不方便,只留宝玉、黛玉二人这边解闷,却将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令李纨陪伴照管。”在长辈看来,李纨是可以信赖的。 李纨丧偶后能以理自守,但并不是藏头遮面,闭户独居。相反,她是贾府中各种场合出现最多的人之一。第七十六回中秋赏月,因她和凤姐病着,宝钗没有来“便觉冷清了好些”,可知李纨不是可有可无的人,她未到场会使人想起她来。跟她相处的人上者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可以同她一起议事;并肩者王熙凤、尤氏,可以一同说笑话,有时甚至语气尖锐也不妨;下者迎春、探春、惜春等,她可以带她们针黹诵读,还可以参加众姑娘发起的诗社。 她在贾府中的待遇也是不低的,元春省亲时她与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凤姐、迎、探、惜三春一齐围在皇妃身旁,并无忌讳。元春向家人赠物时,她与尤氏的一样。清虚观打醮时车分三等,贾母一人坐八人抬大轿,李纨与凤姐、薛姨妈一样坐四人抬的大桥,其余则是几人合坐。元宵夜宴时她同薛姨妈坐的是上席。第四十九回她的寡婶带着李纹、李绮二个女儿与邢岫烟等一同来到京城。李纨自己是寡妇,她的婶婶又是寡妇,但贾母等非常欢迎,贾母笑着说“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她们本“十分不肯”住到贾府来,但贾母执意要她们住下,她们才住进了李纨的稻香村,这时候的大观园最为兴盛,已达十三个姐妹,她们一起赏雪、啖膻、联诗、猜谜,书中说这十三人是以“李纨为首”。 李纨虽然心如古井无波,却也并非瞻前顾后、低眉顺眼、谨小慎微。第六十三回寿怡红夜宴,夜已深了,李纨还同宝琴二人到怡红院来,还是黛玉小心,对李纨等人说:“你们日日说人夜聚饮搏,今儿我们自己也如此,以后怎么说人。”在此之前,李纨、探春、宝钗代替凤姐理家,对醉酒赌博作了管束。但此时李纨毫不犹豫地说“这有何妨……倒也不怕”即与大家一起掣花名签,吃起酒来,一直闹到“子初初刻时分”以后。第三十九回凤姐叫平儿到大观园来取熟螃蟹,众人拉平儿坐下,平儿不肯坐,李纨说“偏要你坐”并拿酒给平儿吃,平儿喝了一口想走,李纨又说“偏不许你去,显见得只有凤丫头,就不听我的话了。”平儿便又待了不少时间。 尤其是在王熙凤面前,李纨常常说一些语气尖锐的话,简直是稍不饶人,如凤姐说“难道必定装蚊子哼哼就是美人了”,李纨马上当着红玉的面回驳:“都象你泼皮破落户才好。”凤姐这个“泼皮破落户”称号本是贾母说的,又由于红玉娘把女儿红玉送到别处,凤姐说:“难道跟我必定不好?”李纨即帮红玉辩护,说凤姐:“你可又是多心了。”“多心”还是“又”。第四十五回凤姐说李纨“你娘儿俩,主子奴才总共没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银子……这会子你怕花钱,调唆他们来闹我。”李纨马上轰凤姐:“你们听听,我说了一句她就疯了,说了两车的无赖泥腿市俗专会打细算盘分斤拨两的话出来。这东西亏他托生在诗书大官名门之家做小姐,出嫁了又是这样,他还是这么着,若是生在贫寒小户人家作个小子,还不知怎么下作贫嘴恶舌的呢,天下人都被你算计了去。昨儿还打平儿呢,亏你伸的出手来,那黄汤难道灌丧到狗肚子里去了。气的我只要给平儿打抱不平。忖夺了半日,好容易‘狗长尾巴尖’的好日子,又怕老太太心里不受用,因此没来,究竟气还未平,你今儿招我来了。给平儿拾鞋也不要,你们两个只该换一个过子才是。”这话虽是笑着说的,但语句可也够难听的了,整部《红楼梦》还没有第二个人对凤姐说这样不中听的话,而凤姐这个口才极好的“辣子”在李纨面前只有笑,往往不回驳。 李纨和小说的主人公贾宝玉很少有直接的思想交锋,除了作诗时说一些话外,只有第七十一回宝玉要探春只管安富尊荣,说自己“能够和姊妹们过一日是一日,死了就完了,什么后事不后事。”这时“李纨等都笑道:‘这可又是胡说,就算你是个没出息的,终老在这里,难道他姊妹们都不出门的。’”可见李纨的观点同探春等众姐妹是相一致的,也不赞成贾宝玉只知安富尊荣,一味在女孩子堆里混日子。联系小说开卷的“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这李纨也应是当日所有之女子之一,其见识也是作者肯定的。 当然,李纨说不出多少精辟的、富有哲理的话来,但她说过“有个唐僧取经,就有个白马来驮他,刘智远打天下,就有个瓜精来送盔甲,有个凤丫头,就有个你(平儿),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总钥匙。”对平儿作了很恰当的比喻,脂砚斋批道:“李纨之语不谬也。”她还在众人面前说过“老太太屋里要没那一个鸳鸯如何使得,从太太起,那个敢驳老太太的回,现在他敢驳回,偏老太太只听他一个人的话,老太太那些穿戴的,别人不记得,他都记得,要不是他经管着,不知叫人诓骗了多少去呢,那孩子心也公道,虽然这样,例常替人说好话儿,还倒不依势欺人的。”有了李纨的这段话,我们对鸳鸯这一人物就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也增加了对贾母的了解。她的这段话很可能要得罪一些人,但她不是思思索索、吞吞吐吐。当贾赦想要娶鸳鸯为妾时,我们因此而更憎恶那个无耻的贾赦。 大概就是由于这些原因,所以当王熙凤生病时,王夫人便命李纨暂理家中杂事,我们知道,贾府“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虽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乱麻一般。”这个家是不太好管理的。王熙凤乃脂粉队里的英雄,象她那样有才干的人历来都是不多的,所以凭一个李纨确实难以支持。李纨也确实不具备独立管理这么一个大家庭的才干。于是王夫人又命探春合同李纨一起裁处,后来又加了宝钗同来协助。就这样,靠着这三个人总算把这个大家庭管了起来。当探春提出了一系列兴利除弊的措施后,李纨十分赞同,积极支持,大家决定,由李纨出面告诉众人,可见她并不因循守旧、裹足不前,而是很愿意变革的,联系到她评诗时说:“巧的却好,不露堆砌生硬,”说明她是喜欢“巧”的,不愿意板拙。 李纨治家并不能干,但她在众姐妹心目中却有一定的威信,她在姑娘中间也很活跃。第三十七回众姐妹起诗社时“李纨也来了,进门笑道:‘雅的紧,要起诗社,我自荐我掌坛。’”众人对此都无异议。当黛玉提出改了姐妹叔嫂的字样才不俗时,李纨马上接着说“极是,何不大家起个别号,彼此称呼则雅,我是定了‘稻香老农’再无人占的。”于是大家也争相起号,李纨又为宝钗起了“蘅芜君”这一别号,脂砚斋评道“美人用别号,亦新奇花样,且韵且雅,呼去觉满口生香。”这新奇韵雅正是李纨带的头,而且她一人起了两个别号。 在诗社活动中,最为人所瞩目的恐怕还是评诗这一项目。林黛玉才情不凡,作海棠诗时她胸有成竹,一挥而就,“众人看了,都道是这首为上。”独有李纨说“若论风流别致,自是这首,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稿。”结果由宝钗居首,众人也不再反对,连一向多小心眼的林黛玉也没有放到心上去。在菊花诗面前,她带头与黛玉、宝钗等一起热烈地评论,说得很是投机。在芦雪庭联句时,她说“虽没作完了韵,剩的字若生扭用了倒不好了。”然后又评道:“逐句评去都还一气,只是宝玉又落了第了。”这都说明李纨对诗词一项有一定的功底。她作过诗,作得并不很差,脂砚斋还对她的诗下了“起(句)好”的评语,因此《红楼梦》开始对她作介绍时说的她父亲认为女子无才便有德,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以纺绩井臼为要。这些话不十分确切,实际上她读了书,而且读了一定数量的诗词闲书,否则便掌不了坛,也不可能对大观园一群才女的诗词作中肯而令人信服的评论。她宣布宝玉“落第”后,又提出罚宝玉去栊翠庵折梅花,众人都道“这罚的又雅又有趣。”宝玉欣然前往,在铺满白雪的栊翠庵里,美丽的女尼妙玉送给宝玉一杈五六尺长盛开红花的梅枝,我们一定会觉得这是《红楼梦》中最美最富诗意的场境之一,而导演这一场境的正是李纨。 看来在《红楼梦》里,李纨的寡与不寡好象不存在什么区别,实际上李纨作为年青寡妇,经常会有孤独伤心的时候,这是毫无疑问的,小说对此没有作多大的渲染,但有时也有所点到,如第三十九回她在众姑娘面前提起丈夫贾珠来时滴下了眼泪,这时“众人都道‘又何必伤心,不如散了倒好’。说着便都洗了手,大家约往贾母王夫人处问安。”这里没有人对李纨作安慰。是的,人心有时并不相通,这并不奇怪,对于那些未出阁的姑娘来说,恐怕更不容易充分体会和理解一个寡妇的心情。要想大家都对她十分关心体贴,经常加以安慰,众星拱月一般,这是脱离实际的,如果这样的话,她也不需“竹篱茅舍自甘心”了,作者也不会让她自号“稻香老农”,将他比作“老梅”了。 李纨在《红楼梦》中占有重要的位置,作者充分展示了她的善和美。《红楼梦》里的人物往往好人不完全是好,坏人也不完全是坏的。然而对于李纨,作者却没有着意去写她的“坏”处。在小说众多的人物当中,李纨有如此独特的命运和醒目的地位,这充分显示了作者的憎爱态度和思想倾向,李纨的原型当是作者的甚为尊重的同辈人。 原载:《红楼梦学刊》1997年3期 原载:《红楼梦学刊》1997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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