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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的现代诗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王润华 参加讨论

     一、“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眼光而有种种”
     艾略特(T.S.Eliot)认为莎士比亚剧作所以伟大,因为程度不同,兴趣不同的读者或观众,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在莎翁的剧本里,你能得到许多不同层次的意义。对最普通的听众来说,戏里有故事情节.比较有深度的人则会接受那些有个性的人物及人物的心理冲突,在文学上更有修养的人,对剧本中的诗词会更有兴趣,音乐涵养深的人,对那些音韵旋律则会很欣赏,至于在感受与了解造诣更高的人,整个戏剧则具有无穷的意义……读者或听众绝不会因为某一种东西的存在,由于他不了解或不感兴趣而苦恼。[1]
    植根于中国复杂的历史、文化、文学的《红楼梦》与莎翁的剧作比较,其内涵层次要复杂得多。鲁迅在1927年就已说过:
     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2]
     今天红学家周汝昌等人,不但认为《红楼梦》是一部文化小说,它简直是一部中国文化的百科全书,具有广博而深厚的文化内涵:大家熟知,历来对《红楼梦》的阐释之众说纷纭,蔚为大观:有的看见了政治,有的看见了史传,有的看见了家庭与社会,有的看见了明末遗民,有的看见了晋朝名士,有的看见了恋爱婚姻,有的看见了明心见性,有的看见了谶纬奇书,有的看见了金丹大道……[3]
     正由于《红楼梦》的内容和表现多样化,而且密合着传统中国文化的精髓,周策纵指出,“要想充份了解它的人,必须有多方面的知识和修养,从多种角度去观察和探索,才能得到真相。”[4]
     近二十多年,许多红学学者打破传统的研究途径与角度,去探索《红楼梦》。单单从西方文学作品的艺术结构与表现技巧来看《红楼梦》,也各有所见,各有所得。譬如对熟悉西方象征主义的学者,如霍克斯(David Ilawkos),就曾写《象征小说<石头记>论》,[5]其他中国学者如胡菊人的《红楼梦的象征意义》,[7]周中明《试论<红楼梦>中的象征手法》,[7]都一再肯定象征结构是小说中极重要的一部份。蒲安迪(Aridrsw Plaks)受了西方神话原型(Archetype)理论的影响,当他分析《红楼梦》的小说结构,他看见神话在叙事与意义上扮演着极重要的角色。[8]现代西方小说注重叙事观点(point of view)的叙事与表现法,同样的一些学者也发现曹雪芹运用了这种所谓现代小说手法,有时通过宝玉、黛玉,刘老老等人眼睛轮流变换使用。[9]
     王蒙写小说,喜欢试验和创新表现技巧,他对世界现代小说也有很深的认识。当他读《红楼梦》第三十回《龄官画蔷痴及局外》一段,他虽然明知这不是一本现代派小说,但他眼中所见,这一段却是一篇只有一千多字的现代派小说,运用了人物观点,心理分析等现代小说表现技巧。他说可以给它一个标准的短篇小说的题目如《雨》或《花下》。[10]
     因为王蒙写现代小说,读《红楼梦》时未免看见现代西方现代小说,我因为自己写现代诗,就觉得《红楼梦》许多诗、词、曲、赋、谜语等韵文体作品中,不少具有现代诗的结构与技巧。根据周雷的统计,《红楼梦》中的韵文体作品可分成二十二种,其中诗共81首(其中五言及七言绝句30首,五、七言律诗46首,排律2首,歌行2首,乐府1首),词18首,曲18首,再加上诗谜等文体共有225首。[11]
     我本文中研究的诗,其实只限于诗谜。《红梦楼》中共有28首谜语:
     1.第二十二回:十首诗谜(贾环、贾母、贾政、元春、迎春、探春、惜春、黛玉、宝玉、宝钗作)
     2.第五十回:四个一句式的灯谜(李纨二首,纹儿、绮儿各一首)
     3.第五十回:一首《点绛唇》曲谜(湘云)
     4.第五十回;三首七言律诗灯谜(宝钗、宝玉、黛玉各一道)
     5.第五十一回;《怀古诗》诗谜十首(宝琴)
     对这二十八首诗谜的研究,目前已有不少文章发表,像香港中文大学《红楼梦》研究小组的《略论(红楼梦>中的谜语》,[12]高国藩的《<红楼梦>中的谜语》[13]都肯定这些谜语的重要性,它不但是暗示人物命运与情节发展的伏线,也成为小说的有机组成部份。
     在这些诗谜中,第二十二回的十首我最感兴趣,即使把它放在全书中二百多首诗,它还是最有创意、最有新技巧的诗歌。本文以下尝试从现代派诗学与表现技巧来分析,希望能更具体的看见《红楼梦》的现代性。
     二、“诗应该永远停留在谜语里”
     曹雪芹把谜语写成诗,也把许多诗词曲赋写成谜语,如金陵十二钗图册判词,因此他的诗学与法国象征的诗人相似。马拉美(Stephane Mallarme,1842~1898)说:“诗应该永远停留在谴语里”(poetry must always remain a riddle)。后来他的学生梵乐希)paul Valery,1871-1945)也主张“诗人应该为我们制造谜语(They Propound riddles to US)。”[14]
     谜语在中国不只是在茶余饭后,供作娱乐性质的游戏文字,它自古以来就是语言精简,表达含蓄,具有文学表现技巧的韵文,它充满机智与想像力,包涵了文化精华,是一种民间文学。刘勰(4667—5397)写《文心雕龙》时,就因为谜语像小说那样被人摒弃在正统文学以外而不满,特地写《谐隐》一章,以论述谜语的特点及其发展史。谐和隐,都是谜语的前身文体,刘勰以恰当的文字把它的特色描绘出来:[15]
     隐者,隐也;遁辞以隐意,谲譬以指事也。
     ……谜也者,回互其辞,使昏迷也。或体目文字,或图象品物,纤巧以弄思,浅察以炫辞,义欲婉而正,辞欲隐而显。如果把这两段《文心雕龙》译成英文,那些谈论西方现代派诗歌的特点的字眼,都在此出现了,试看施友忠的英文翻译:[16]
     yin,or engima,literary means to hide:to use obscure language to hide ideas or to emp10y an artfulparable to point to certain facts.
     A riddle is a piece of writing so circuitous thatit leadS people into a maze.Some riddles are basedon the structure of characters,and some on the pictures and forms of articles.They show refinementand cleverness in the manipulation of thoughts,andsimplicity and clarity in the array of expressions;their ideas are indirect and yet correct,and theirlanguage is ambiguous and yet saggestive.
     谜语用的是晦涩的文字,喜欢把意义隐藏起来,不像五四时期
    的白话新诗,通过口头语,把意思暴露无遗。谜语诗的表现方法注意以间接手法,通过“图象品物”,使得意思浅显而又深奥。读者只能从暗示和联想中去猜答案,这不是现代派诗歌的语言与表现手法吗?施友忠在翻译《文心雕龙》时,当然完全没有想到西方现代派诗歌的特点,因此他不会故意把讨论现代诗的字眼用在谜语的定义上,但是由于谜语的语言与表现特征与西方现代诗相似,那些有关现代诗的特征的字眼,如obscure language,riddle,ambiguous and suggestive等等便自然而然出现了。
     刘勰给谜语下的定义,简直就是今天所谓现代诗的定义。而曹雪芹在第二十二回所写的十首谜语诗,实际上就是今天世界各地华文作家所写的现代诗,为了方便下面的讨论,我把这十首谜语诗抄录如下[17]:
     贾环
     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
    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爱在房上蹲。
    ——枕头、兽头
    贾母
    猴子身轻站树梢。——荔枝
     贾政
    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砚台
     贾元春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巳化灰。——爆竹
     贾迎春
    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通。——算盘
     贾探春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风筝
     贾惜春
    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佛前海灯
     林黛玉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两无缘。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睛任变迁。——更香
     贾宝玉
    南面而坐,北面而朝。“象忧亦忧,象喜亦喜。”——镜子
     薛宝钗
    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竹夫人
     关于这十首谜语解释与最后三首的补续等问题,已有不少学者探讨过。[18]这里只需指出,曹雪芹写谜语就如目前我们创作现代诗,每一首诗就是一种试验,因此有一行的,有四言古诗,有七言的律绝。在这十首诗中,语言和意义都不算极端晦涩,完全符合“辞欲隐而显”的手法。第五十回和五十一回的谜语(上述第四及第五项)甚至没有谜底,中外学者一直猜到今天,二百年了还是没有答案,虽然读者读后各有自己的答案。[19]即使第二十二回的十个谜,通过小说人物的对话提供了谜底,我们知道贾母的“猴子身轻站树梢”,她的猴子并不单单指荔枝,读者知道这个谜的寓意在暗示秦可卿托梦凤姐(第十三回)所预言的“树倒猢狲散”的结局,象征贾家的崩溃。在元春的谜底爆竹里,也隐喻着更深一层的悲剧。元春被选为贵妃,声势显赫,但刹那间的荣华富贵,转眼成空。[20]
     读曹雪芹的谜语诗,与读现代派的好诗,经验是很相似的,因为曹雪芹和梵乐希都相信,“诗应该永远停留在谜语里。”而刘勰在《文心雕龙》里所说“回互其文,使昏迷也”,就是营雪芹的“现代诗”的传统。
     三、物谜诗与意象诗
     《红楼梦》第二十二回中的十个谜语,虽然诗的形式多变化,有一句、四旬和八旬的,有四言、五言、七言的,但都是属于物谜,读者从谜面具体的形象,即是《文心雕龙》所谓“图象物品”,产生联想。通过这种隐喻暗示而把谜底启开。谜底,具体清楚,如贾母的荔枝、贾政的砚台,元春的爆竹、迎春的算盘,但谜底不是诗的答案,只是意义的开始,所以贾母的谜底只是引发我们联想的跳板,要我们跳到贾府去寻找更深入的寓意;“树倒猢狲散”。
     刘勰虽然说,谜语表现手法要间接,“回互其辞,使昏迷也”,意义也要含蓄,即“义欲婉”,但他要晦涩的谜语是用“辞浅会俗”,“欲隐而显”的文字来表现。因此比较传统的灯谜,如《红楼梦》中第五十回李纨“观音未有世家传”(打《四书》“虽善无征”),读者不是凭视觉意象,而是凭谜面的字义去寻找谜底,其艺术低,形式呆板,一般人都不把它看作诗,因此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刘耕路的《红楼梦诗词解析》都不把这类灯谜收入。[21]这种传统难猜的灯谜,只适合读死书的旧文人玩赏,因此在五十回作者通过宝钗等人把它否定了。当李纨说出四个传统灯谜,作者写道:[22]
     宝钗道:“这些虽好,不合老太太的意;不如做些浅近的物儿,大家雅俗共赏才好。”众人都道:“也要做些浅近的俗物才是。”
     曹雪芹的谜语诗所强调的浅近俗物,或刘勰的“图象品物”,再加上“辞浅会俗”,“欲隐而显”,不禁使我们想起意象派(Imagist)的诗论。意象派的诗论是构成现代派诗论其中的一环,这派的诗人认为现实生活(reality)是流动的,抽象的语言和传统的逻辑没法捕捉它。因此要表现感觉经验,最好通过视觉清楚的物象来作间接的表现,贾环的枕头、兽头、贾母的荔枝、贾政的砚台、元春的爆竹、迎春的算盘,都是视觉具体清楚的意象。跟意象诗更相似之处,就是诗最主要力量蕴藏在比喻象徵的意象语言里。学者在这些意象中找到许多悲剧。[23]
     《红楼梦》第二十二回的十酋谜语诗,可谓在表现方法上不但达到刘勰论谜语所说“辞欲隐而显”,而且结构上也“约而密之。”[24]英美意象派诗人主张以浅近白话入诗,一如谜的“辞浅会俗”,但也要简要准确的语言,拒绝沿袭传统的陈言滥语,“绝对不用一个在表现上属于多余的字”(To rise absolutely no word thatdid not contribute to the presentation)成为意象派大师庞德的写诗原则。他曾写了一酋诗题名叫《在巴黎地下火车站》(In aStation of the Metro),原诗共有三十行,后来浓缩成十五行,他还不满意,一年以后改写成两行:
     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petals on a wet,black bough.
    那些人潮中的脸孔的魅影;花瓣贴在潮湿的黑树干上。
    这首诗被公认为英美意象诗的名作,因为作者把诗锤炼得“约而密之”,只有十四个字,弹性大,张力强,却又载满了沉重的、各种不同的含义.地下隧道是圆圆的,乌黑一片,一如潮湿的树干,如果人群从隧道另一端走来,深色衣服消失在黑暗的背景中,剩下多颜色的脸孔,出现在黑暗的空间,远远看起来就像暴风雨后凋落的花瓣。这是现代生活有深度的感受。[25]
     每读庞德的《在巴黎地下火车站》,我就想起贾母的“猴子身轻站树梢”,它比庞德的诗的强度更大,寓意着整部《红楼梦》的大悲剧。贾政的砚台“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还不是强度很大的意象诗?贾政是贾府中言行正正方方的人,“端方”是他的性格特点,第二回冷子兴给贾雨村介绍荣宁二府时,也说:“惟有次子贾政,自幼酷爱读书,为人端方正直。”砚台本身就象征读书做学问,这里不但象征他的性格,也暗示了作为一个文官,对皇帝是天天“有求必应”。砚台坚硬,即是隐喻他是巩固贾府的基石,也有顽固封建代表的深意。[26]
     我不必把每一个谜语的寓意都说一遍,因为目前已有许多学者详尽的分析过其内涵,这些研究都证明其多义性,也间接的说明曹雪芹通过文字浅白,简单但视觉具体的意象,把许多意义暗喻出来。这种手法,与意象派极其相近。意象派诗人都把意象作为一首完整的诗(an image as a complete poem),把一切意义集中在意象中。[27]曹雪芹的谜语诗把意义集中在谜底,而他的谜底如算盘、风筝、砚台就是意象,因此两者是相同的。
     四、谜底与曲喻
     欧美现代派诗人在英国十七世纪玄学派诗人(Metaphysicalpoet)的作品中,发现许多艺术特色,把它注入现代诗中,成为现代诗的新生命、新传统。
     玄学派诗人,特别在邓约翰(John Donne,1572—1631)的诗中,大量运用曲喻(conceit):写诗。曲喻又被译作硬喻,顾名思义,即采用毫不相关的两样事物、经验或情境来比较。邓约翰的一酋最有代表性的玄学诗《临别赠言:说不尽的悲伤》(A Valediction;Forbidding Mourning),运用了很典型的曲喻。他用画圆圈的圆规比喻他与妻子的相亲相爱,心心相印,形影不离。圆规上端有螺丝把两只脚结合在一起,螺丝象征他们一颗共同的心,在画圆圈时,一只脚在外,一只脚驻足圆心,代表丈夫常出外旅行工作,妻子在家中看守着家庭,这样才能画一个完全的圆圈,夫妻才能维持荧满的生活。在玄学诗的曲喻里,基本意象(即圆规)一旦形成,诗的哲理便如数学的演算一样,严密紧凑的一步一步发展下去。[28]其实‘红楼梦》第二十二回的每一首特,都与玄学诗有很多类同之处,每一个谜底,都可称为曲喻。像上面讨论过的砚台,与圆规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巧妙的曲喻,一个是活生生的人,一个是石头,可是性质不同的东西,通过对砚台本质之分析,形成一种哲理逻辑,从点发展成线,最后与贾政的外貌和精神本质发展成天衣无缝的统一体。“身自端方”是道貌岸然,一本正经,“体自坚硬”暗指封建头脑顽固不化。“虽不能言”,暗喻贾政虽居官位,从不敢直言,只唯命是从(“有言必应”)。“有言必应”也有人从“所言必有应验”去解释,因为贾政平常对宝玉的贬辞对第二十二回谜语所包涵不吉祥之预兆,都说对了。爆竹原来与一个美丽高贵的女人毫无关系,根本无相似相通之处。但是细想一下,爆竹外表被包扎得紧紧,而且用缤纷五彩的颜色纸包装,使人想起贵妃之打扮,被选人宫,煊赫飞腾,权力无限,当然使妖魔胆破。而一晌而碎的爆竹,更像贾元春的荣华富贵与瞬息即逝的命运。
     贾迎春的算盘与邓约翰的圆规都是科技产物,在科学性的推理上,这两首诗更加接近。邓约翰的《临别赠言》运用圆规的操作法说明爱人总要分离:
     我们俩的心灵,是二而一
     虽然我一定要离开,要忍受的不是分离,而是扩大……[29]
    算盘诗谜一开始也以纷纷地拨动算盘珠子运算来说明命运不好,也无法得出结果。
     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  迎春的人老实忠厚,算是“有功”了,但为什么结局悲惨?那是由于
    她没有“天运”。迎春的父亲贾赦想选个有财有势的贵婿,结果反而误嫁孙绍祖那中山狼。贾母、贾政都只好感到无奈,他们尝试帮忙她逃过厄运,但都没有结果,因为迎春的命数不好,诗最后两旬:因何镇甘纷纷乱?
     只为阴阳数不同。
    能在外在形象不同的事物中,发现隐藏中间的玄秘的类似性,是《红楼梦》中谜语诗的最大特点。玄学派诗人最被现代派诗人看重的,他们多具有一种感性的机能,能吸收各种经验的本领(posses—sed a mechani sm which could devout any kind of experience)。对普通人来说,各种记忆、感受、社会现象,原是很混乱的、破碎的、没有联系的。但这些作家却能使混乱的东西形成一种新的秩序。有意义的一个新整体。[30]再看谜语诗,由于它是一种以老人儿童的民间日常生活、民间的智慧和情趣所构成的玩意,因此不但反映广博的生活知识,也反映前人的智慧和学问。《红楼梦》第二十二回的十个谜语,不但具备了广泛的生活与知识基础,而且在诗的结构上,亦极为巧妙和天衣无缝,如果要了孵西方玄学派的曲喻诗,最好也要一读这些诗谜。
     五、结论
     现代诗有哪一些特征或者说现代诗中的现代性(Modernity)是什么?关于这个问题,没有人能提供一个不会引起争论的答案。我上面引用了多义性、谜语结构、意象诗、玄学诗来考察《红楼梦》,因为这些特征,通常都会出现在讨论现代诗的特点的论文中。为了避重就轻。我对这些现代诗的特点的了解,主要根据两种著作:一埃萨斯(J.Isaacs)的《现代诗的背景》(The Background ofModern Poetry),原是他为英国广播公司(BBC)撰写的演讲稿,[31]另一根据是《普林斯顿诗学辞典》(Princeton Encyc10pedioof Poetry and Poetics)所给现代诗的定义[32]用了现代诗许多特征中的一些要点来考察《红楼梦》中第二十二回的谜语诗,我们发现它具有这种现代性。这也无怪《红楼梦》经得起时代的考验,超越了文化背景,使得对中国尚存有偏见的西方学者,也只好说《红楼梦》“只能算中国小说在写作技巧刻意经营上取胜的孤立例子,”[33]用来作为自我解嘲。
    注释
     [1]见T.S.Eliot,The Use of Poetry and the Use of Crltlclsm
     (10ndon:Faber and Faber,1933),P.153。
     [2]鲁迅《集外集拾遗补编<绛洞花主>小引》《鲁迅全集》第八卷(北京:人民文学
     出版社,1981),页145.
    [3]周汝昌、周伦苓《红楼梦与中华文化》(北京:工人出版社,1989)dmu 13.
    [4]周策纵《红楼三问》,见《红楼梦大观》(香港:百姓半月刊,1987),页2一5.
    [5]David Hawkes,“The Story of the Stone:A Symbolist Novel,”
     Rendlt10ns,No.25(Spring 1986),pp.6-17.
     [6]胡菊人《小说技巧》(台北:远景出版事业公司,1978),页25—54。
     [7]周中明《试论<红楼梦>中的象征手法》《红楼梦学刊》,1983年第二期,页135-
    157.
     [8]Andrew Plakes,“Archetype and Allegory in the Dream of the Red
     Chamber”(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6).
     [9]孟昭连《<红楼梦>的人物叙事观点》《红楼梦学刊》,1988年第一期,页211—236;
     唐明文《<红楼梦>的视点》《红楼梦学刊》,1986年第一期,页31-36。
     [10]王蒙《红楼启示录》(北京:三联书店,1991),页29~36。
     [11]周雷《序》,见刘耕路《红楼梦诗词解析》(吉林文史出版社,196),页83—4.
     [12]《红搂梦》研究小组,《略论<红楼梦>中的谜语》,见《香港红学论文选》(天津:百
    花文艺出版杜,1982),页150—165.
     [13]高国藩《(红楼梦)中的谜语》,见《红楼梦学刊》1984年第一期,页244—267。
     [14]J.Isaaacs,The Background of Modetry(New York:E.P.Dutton,
    1952),P.25.
     [15]王利器校笺《文心雕龙新书》(北京:巴黎大学北京汉学研究所,1951,1976香
     港龙门书店翻印本),页44—45.
     [16]Vincent yu—chung Shih,The Literory Mtnd and the Carotng
     Dragone(Hong Kong:The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1983.)
     [17]谜语引自以程乙本为主的《红楼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2),第一册,页258-260。
     [18]见注[12]及[13],同时参考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北京:北京出版社,1979)及刘耕路《红楼梦诗词解析》(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等书的相关注释与评析部份。
     [19]关于没有谜底的谜语的各家猜谜。参见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页245-264;刘耕路《红楼梦诗词解析》,页266—288;蔡义江《红楼梦佚稿》(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9),页43—48;周绍良《红楼梦研究论集》(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3),页199—201.
    [20]见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页140—183.[21]见前注[19].
    [22]《红楼梦》第二册,页625.
    [23]高国藩《<红楼梦>中的谜语》《红楼梦学刊》,1984年第一期,页250-262。[24]王利器校笺《文心雕龙新书》,页45.
    [25]关于意象派的历史与诗论及其代表作品,见William Pratt(ed.),Thelmagist Poems(Naw York;E.P.Dutton,1963),PP.11—39,及50(诗).本人曾较详细讨论《在巴黎地下火车站》,见拙著《中西文学关系研究》(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78),页78-88.
    [26]参考高国藩《红楼梦中的谜语》,页251—252。
    [27]William Pratt,The Imaqist Poems,P.33.
    [28]本人曾对这首诗作详细的分析,见王润华《圆规与水井》《中西文学关系研究》 (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78),页57-70。
    [29]《临别赠言》的中译,见前注(28).
    [30]T.S.Eliot,“Tbe Metaphysical Poets”,Selected Essoays(10ndon:
    Faber and Fabet,1932),PP.281—291.
    [31]J.Jsaac,The Background of Modern Podern Poetry(New York:EP.Dutton,1952).
    [32]Alex Preminger(ed.),Princeton Encyc10pediaof,Poelry andPoetes(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5),PP.514-518.二十世纪英美现代诗部份由John Fraser执笔。
    [33]海陶玮(James Hightower)作,宋淇译《中国文学在世界文学中的地位》,见《英美学人论中国古典文学》(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73),页259.
    原载:《红楼梦学刊》1993年第3期
    
    原载:《红楼梦学刊》1993年第3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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