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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教社高中语文教选自《红楼梦》的有五篇，即第四册的《林黛玉进贾府》，第六册《红楼梦》单元《宝玉挨打》《诉肺腑》《抄检大观园》《香菱学诗》。《红楼梦》如天机云锦，皆绝胜处，如何剪裁精妙，以金针度，尺短寸长，颇难弃取。笔者不揣自陋，乱弹一二。 《林黛玉进贾府》入选无可非议。《红楼梦》前五回是全书的总纲。在这五回中，曹雪芹分别运用“幻、听、看、叙、唱”五种不同的表现手段交代创作缘起、人物关系、地理位置、情节大要等，高屋建瓴，总括全局，应选取一回，体现作者丘壑在胸、提纲挈领的大匠用心。而这五回中，第回用虚实幻化的笔法交代缘起，波云谲异，不易把握；第二回用一人口说的形式介绍贾府错综的人物关系，条理虽然清晰，结构较为单一；第四回写贾雨村乱判案，借“护官符”交代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关系并引入另一重要人物薛宝钗，但是毕竟属于副线，与全书宏旨关涉不及其他四回密切；第五回通过《红楼梦》曲子交代全书情节格局和人物命运，内容十重要，但是曲词过于隐晦，不适合选作中学语文教材。只有第回，通过林黛玉进贾府的观和感，一方面把宁、荣两府的建筑格局像电影摇镜头那样一层一步地清晰展示给读者，一方面串联起贾母、王熙凤、贾宝玉等主要人物逐次登场，各自留传神一瞥，而这一切都是通过林黛玉的一双眼睛展开的。情节单纯，层次丰富，视角独特，笔法凝练，读来如方塘鉴水，云影徘徊，很适合中学语文教材。讲授这一篇教材，应该把它作为全书总纲组成部分的结构背景交代清楚，让受者体会作者怎样大构在胸，高瞻远视，又表现得平淡如水，不着痕迹。该篇独特的视角--林黛玉那一双无处不在眼睛，也是笔者心仪无比的。笔者曾和听者一起，循着林黛玉的视线，画出贾府建筑平面图来，参与者很感兴趣，不妨一试。 《宝玉挨打入选也不成问题。文似看山不喜平，《宝玉挨打》截取的是一次激烈的冲突爆发，俗话说正当“裉节儿”上。人物情感鲜明，情节跌宕多变，节奏疾徐得宜声腔口气刻画入微。无论从哪一方面讲，它的入选都不会引起争议。讲授这一篇教材，除了教材提示的各项，还是要注意从整体结构上恰当把握。这是处在情节发展期的一次矛盾冲突，尚需给后面留出很大的发展空间，所以这一冲突乍开始表现在贾政跟宝玉之间，势同生死，而后却转成贾母等人跟贾政的冲突，宝玉成为营救的对象，经王夫人动之以情，贾母之以势，雷霆万钧终成一声叹息，宝玉又成为凤姐等人的呵护对象，钗、黛等人的关心对象，风激雷怒的表象下传达的却是深深的一个“情”字。这跟后面《抄检大观园》等霜威肃杀的矛盾冲突内涵意蕴是截然不同的，不可把它讲过头。 接下来《诉肺腑》的选入就会见仁见智，有不同看法了。《红楼梦》天章霞灿，随便撷取哪一片都焕然生彩，更何况宝黛爱情是《红楼梦》的一条主线，《诉肺腑》又表现得旖旎细腻，情致宛然，选入自有充足的理由。但是若从全书格局着眼，笔者更愿意推荐“醉眠芍药茵”。《红楼梦》第五十八回到六十三回在全书情节发展中占有重要位置。这六回中，王熙凤染病谢事，贾母、王夫人因朝中某太妃薨殁随朝陵祭，约一个月不在家中，宁荣府出现了暂时的权力真空。被压抑的躁动的青春生命得到一次假释的机会，于是便有了小丫头子们接二连三地闹厨、私赠等犯上行为，有了公子小姐醉眠、夜宴等放纵行为。这是青春生命被无情扼杀前一次近乎末日抗争的恣意展现，它来得那么热烈奔放，不禁让人心魂为之颤动。而其中最美的一段文字就是史湘云醉眠芍药茵： 说着，都走来看时，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他，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挽扶。湘云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唧唧嘟嘟说：泉香而酒冽，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 无论谁读到这里，会被这青春生命的美丽绽放而深深感动，更被这青春生命绽放的无情短暂和行将到来的风雨摧残而深感痛惋。把青春纵放的“醉眠芍药茵”放在疾雨骤来的《宝玉挨打》和霜风肃杀的抄检大观园》两篇之间，它们之间形成的强烈反差，会让我们更能真切地体味什么是文学创作的氛围营造、情节铺垫、欲抑先扬、逐层推进等等，更能真切地体会曹雪芹开合收放、全局在握的结构匠意。史湘云在《红楼梦》中是跟钗、黛齐肩而性格迥异的重要人物，选她一篇，搭配层次也会显得丰富些。 《抄检大观园》是全书的最高潮，也是贾府由盛变衰的转折点，哪怕只选一篇，《抄检大观园》也会列入选择的对象。它截取的也是一场激烈的矛盾冲突，但是跟《宝玉挨打》性质迥异。《宝玉挨打》是上升期的冲突，是寄予希望的冲突，那里面突出的是一个“情”字：娘亲的舐犊之情，老媪的怜小之情，嫂叔的呵护之情，婢主的拥戴之情，少年男女的爱恋之情等等；而《抄检大观园》是衰败期的冲突，是没有了希望的冲突，那里面充满了霜威雪烈的肃杀气息和花零叶尽的绝灭气息，突出表现的是一个“性”字——“时穷节乃现”的气血之性：探春一掌惊天的傲性，惜春孤介不群的拗性，司棋敢作敢当的韧性，晴雯宁为玉碎的烈性等等。石阻乱流争湍，水激大浪奔腾，在摧残与抗争中，人物的本性无可掩饰，尽显其峥嵘。这一篇可同《宝玉挨打》对照来看，看相同题材作者是怎样不同表现的。 在有限的篇幅内，为何选入《香菱学诗》，笔者一时还理解不透。如果由我来选，多半会选《焚稿断痴情》。一般认为《红楼梦》后四十回是高鹗的续作，思想性和艺术性都大大低于原作，但是它基本上维持了原书的悲剧气氛和悲剧结局。没有了悲剧的结局，“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便谈不上。这一点高鹗的续书比其他续书做得好。《红楼梦》从刻本传世起就带着后四十回，我们无法改变历史，从中选取一篇，体现着对历史的尊重，也让读者对《红楼梦》有一个整体的认识。其中《林黛玉焚稿断痴情》是保持原书情节与风格比较好的一篇，也是该书结束前的最后一个高潮，应该说还是具备一些入选的条件。 总之，在有限的选篇范围内，给读者留下一个尽可能完整的《红楼梦》印象，是笔者希望看到的。 原载：易文网 原载：易文网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