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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考论，就是既考证又评论。 对《红楼梦》的考证有三途：史料考证、版本考证、文本考证。 本文以文本考证为主，顺带评论。 本文非全面评论林小红之文。 一、林小红是个老资格 明义所见《红楼梦》，被红学家们一致公认为是最早的《红楼梦》。 明义《题红楼梦》绝句二十首里有“小红”。 明义《题红楼梦》绝句第八首写道：“帘栊悄悄控金钩, 不识多人何处游, 留得小红独坐在, 笑教开镜与梳头。”[1]11 吴世昌先生在《论明义所见〈红楼梦〉初稿》中写道： “今本第二十回：春节期间晚上宝玉屋子里的丫头睛雯等都出去赌钱了，只有麝月留着照看屋子，不出去玩，宝玉替麝月篦头。当时宝玉等尚未搬入大观园。钞本《红楼梦》初稿中‘梳头’故事在‘扑蝶’诸事之后，似发生在怡红院中。留在房中梳头者原为小红而非麝月。……明义的这一首诗证实宝玉为麝月篦头的故事原发生在他迁入怡红院之后，后来被提前合并在二十回中；并且显然有所补充，有所发展，使与八十回后袭人嫁后留下麝月的情节前后呼应，故不得不把‘小红’改为麝月，但亦可见旧稿中小红和宝玉原是很亲近的，所以在后半部书中她到狱神庙去救他出来。“［2］7—9 在庚辰本里，“宝玉为麝月篦头”一段非常精彩。 其第二十回写道：“宝玉垫（惦）记着袭人，便回至房中，见袭人朦朦睡去。自己要睡，天气尚早。彼时晴雯、绮霰、秋纹、碧痕都寻热闹，找鸳鸯琥珀等耍戏去了，独见麝月一个人在外间房里灯下抹骨牌。宝玉笑问道：‘你怎不同他们顽去？’麝月道：‘没有钱。’宝玉道：‘床底下堆着那么些，还不够你输的？’麝月道：‘都顽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那一个又病了。满屋里上头是灯，地下是火。那些老妈妈子们，老天拔地，伏侍一天，也该叫他们歇歇，小丫头子们也是伏侍了一天，这会子还不叫他们顽顽去。所以让他们都去罢，我在这里看着。’宝玉听了这话，公然又是一个袭人。因笑道：‘我在这里坐着，你放心去罢。’麝月道：‘你既在这里，越发不用去了，咱们两个说话顽笑岂不好？’宝玉笑道：‘咱两个作什么呢？怪没意思的，也罢了，早上你说头上痒痒，这会子没什么事，我替你篦头罢。’麝月听见便道：‘就是这样。’说着，将文具镜匣搬来，卸去钗钏，打开头发，宝玉拿了篦子替他一一的梳篦。只篦了三五下，只见晴雯忙忙走进来，原为取钱。一见了他两个，便冷笑道：‘哦，交杯盏还没吃，到（倒）上头了！’宝玉笑道：‘你来，我也替你篦一篦。’晴雯道：‘我没那么大福。’说着，拿了钱，便摔帘子出去了。宝玉在麝月身后，麝月对镜，二人在镜内相视。宝玉便向镜内笑道：‘满屋里就只是他磨牙。’麝月听说，忙向镜中摆手，宝玉会意。忽听唿一声帘子响，晴雯又跑进来问道： ‘我怎么磨牙了？咱们到（倒）得说说。’麝月笑道：‘你去你的罢，又来问人了。’晴雯笑道：‘你又护着。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知。等我捞回本儿来再说话。’说着，一经（径）出去了。这里宝玉通了头，命麝月悄悄的伏侍他睡下，不肯惊动袭人。一宿无话。”［3］441—444 在“宝玉为麝月篦头”情节里，有言行的人物共三位：宝玉、麝月和晴雯。 在明义《题红楼梦》反映的《红楼梦》里，主角是宝玉和颦颦（黛玉），有几位小姐，丫鬟里有小红、玉狸（晴雯）、猧儿（袭人），无麝月。 晴雯之名有个从“玉狸”变为晴雯的过程。 袭人之名有个从“猧儿”变为袭人的过程。 小红却是坐不改名，始终名“小红”。庚辰本第二十四回写道：“原来这小红本姓林，小名红玉，只因‘玉’字犯了林代玉、宝玉，便都把这个字隐起来，便都叫他‘小红’。”[3]554 （童注：在庚辰本里，对林黛玉多半写的是“林代玉”，绝对不是误写！） 二、不当小姐当小丫鬟 庚辰本第二十四回写道：“原是荣国府中世代的旧仆，他父母现在收管各处房田事务。”［3］554 对于林小红的家庭背景，小说用轻轻的一句带过。我们自然就忽略过去了。 庚辰本第二十七回写道：“李宫裁笑道：‘你原来不认得他？他是林之孝之女。’凤姐听了十分岔（诧）异，说道：‘哦！原来是他的丫头。’又笑道：‘林之孝两口子都是锥子扎不出一声儿来的。我成日家说，他们到（倒）是配就了的一对夫妻，一个天聋一个地哑。那里承望养出这么个伶俐丫头来！你十几岁了？’红玉道：‘十七岁了。’”［3］617 这样说来，林小红可大有来头。 庚辰本第五十四回写道：“十六日一早，又过宁府行礼，伺候掩了祖宗，收过影像，方回来。此日便是薛姨妈家请吃年酒。十八日便是赖大家，十九日便是宁府赖升家，二十日便是林之孝家，二十一日便是单大良家，二十二日便是吴新登家。”［3］1281 这几家“请吃年酒”的家庭，除薛姨妈家外，都是管家之家。林之孝家排第三。我们比较熟悉的周瑞家、王善保家，都上不了台盘。 排在第一的赖大家，其富贵的程度让我们瞠目结舌。 庚辰本第四十七回写道：“贾母高兴，便带了王夫人、薛姨妈及宝玉姊妹等，到赖大花园中坐了半日。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地方。外面厅上，薛蟠、贾珍、贾琏、贾蓉并几个近族的，狠（很）远的也没来，贾赦也没来。赖大家内也请了几个现任的官长并几个世家子弟作陪。”［3］1088 赖大家的花园有多大呢？庚辰本第五十六回写道：“探春道：‘……第二件，年里往赖大家去，你也去的，你看他那小园子比咱们这个如何？’平儿笑道：‘还没有咱们这一半大，树木花草也少多了。’探春道：‘我因和他家女儿说闲话儿，谁知那么个园子，除他们带（戴）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从那日我才知道，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钱的。’”［3］1309 赖大家的花园“还没有”大观园“一半大”。度平儿之语气，赖大家的花园“还没有”大观园“一半大”，但无论如何应超过大观园的三分之一。 大观园有多大呢？我研究的结果是——大观园有372亩。 即使赖大家的花园有100亩，也是非常大的！ 再看“请吃年酒”活动中排不上号的周瑞家。 庚辰本第六回写道：“周瑞家的命雇的小丫头到（倒）上茶来吃着”，又写道：“只因昔年他丈夫周瑞争买田地一事”。［3］134，135。 显然，周瑞家既能雇丫鬟又能买田地。 林之孝家应该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雇丫鬟、买田地等，无疑超过了周瑞家。即使他家的花园只有10亩（只有赖大家花园的十分之一），那也是非常富裕的家庭。 因此，林小红完全可以住在家里当小姐的。可是，她的父母送她到荣国府当丫鬟，而且是当小丫鬟。（林小红出场时已经有十六岁了）（小丫鬟，在《红楼梦》里，有时特指地位） 为什么林之孝夫妇不让林小红居家当小姐？为什么林之孝夫妇不利用大管家的权势让林小红当大丫鬟？小说没交代，我也不敢妄猜。 无论如何，林之孝夫妇的低调，足可以让现代的许多家长赧颜。 三、林小红的家庭背景的变迁涉及到复杂的成书过程 庚辰本第二十六回写道：“佳蕙道：‘我想了会子，可也怨不得，这个地方难站。就象昨儿老太太因宝玉病了这些日子，就（应为“说”字）跟着伏侍的这些人都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了，各处还完了愿，叫把跟着的人都按着等儿赏他们。我们算年纪小，上不去，我也不抱怨；像你怎么也不算在里头？我心里就不服。袭人那怕他得十分儿，也不恼他，原该的。说良心话，谁还敢比他呢？别说他素日殷勤小心，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可气晴雯、绮霰他们这几个，都算在上等里去，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众人到（倒）捧着他去。你说可气不可气？’”［3］585 佳蕙说的“可气晴雯、绮霰他们这几个，都算在上等里去，仗着老子娘的脸面”，值得我们高度注意！ 依佳蕙所言，晴雯不仅有“老子娘”，而且她的“老子娘”在荣国府里还相当有“脸面”。能有这个“脸面”者，无论如何是个管家。 依佳蕙所言，林小红或者没有“老子娘”在荣国府，或者虽有“老子娘”但“脸面”比不过晴雯的“老子娘”。 庚辰本第七十七回写道：“这晴雯当日系赖大家用艮（银）子买的，那时晴雯才得十岁，尚未留头。因常跟赖嬷嬷进来，贾母见他生得伶俐标致，十分喜爱。故此赖嬷嬷就孝敬了贾母使唤，后来所以到了宝玉房里。这晴雯进来时，也不记得家乡父母。只知有个姑旧（舅）哥哥，专能庖宰，也沦落在外，故又求了赖家的收买进来吃工食。”［3］1913 依第七十七回之叙述，晴雯是个孤儿，或相当于孤儿（如香菱那样被拐卖）。 在前八十回里，晴雯走完了短暂的一生。有关于晴雯的叙述、描写很多，从总体上看，晴雯应该是个孤儿。说晴雯“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也只有第二十六回佳慧所言的这一处。 如何来对待这一矛盾呢？只有用“成书过程“的思路来思考。 明义《题红楼梦》绝句二十首，没有一个字说到“家长”。无论是公子小姐还是丫鬟，都没有家长出现在《红楼梦》里。可以说，小红和“玉狸”（晴雯）摆平了，都没有“老子娘”。 仅仅从林小红与晴雯这一对丫鬟的关系来看： 《红楼梦》成书过程的第二步是——怡红院里增加了很多丫鬟，其中有麝月，“笑教开镜与梳头”情节中的小红，换成了麝月。（由庚辰本第二十回的“宝玉为麝月篦头”情节与明义《题红楼梦》第八首的对照可知） 《红楼梦》成书过程的第三步是——小红的“老子娘”是三等仆人、仆妇，晴雯的“老子娘”是一等管家。（由庚辰本第二十六回里佳蕙所言可知） 《红楼梦》成书过程的第四步是——小红开始姓林，其父名林之孝，其母林之孝家的在第五十七回看望宝玉，因姓林而被贾母“赶出”怡红院。小红的“老子娘”变成了一等管家（赖大是特等管家）。晴雯变成了孤儿。（从庚辰本有关的多半情节可知） 总之，林小红的家庭背景的变迁涉及到复杂的成书过程。 一个小小的林小红，就令人这么费神，可见，《红楼梦》前八十回的作者的确是呕心沥血的创作《红楼梦》（《石头记》）。 参考文献： ［1］ 一粟。红楼梦卷[M]。北京：中华书局，1963。 ［2］ 吴世昌。论明义所见《红楼梦》初稿［J］。红搂梦学刊，1980（1）。 ［3］ 曹雪芹。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M]。 沈阳：沈阳出版社，2005.。 原载：《鄂州大学学报》2008/04 原载：《鄂州大学学报》2008/04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