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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红楼梦》中存在着许多客语词，它是客家方言和共同语(即现代用的普通话)双轨并用的产物。这里依据《红楼梦》中的具体语境进行分析，通过比较多种方言的词汇和语法特点，论证客语词的地位。同时也由客语词和客家族群聚居的风俗入手，列举实例证明曹雪芹的籍贯非近世红学家所认可的东北辽阳。 关键词 《红楼梦》 客语词 客家方言 共同语 《红楼梦》词藻之美为世人所公认，细读之下，始觉她是客家方言与共同语(普通话)双轨并用的文学巨著。“客家”，是本地人对外来人的称呼，客家人来自中原地区(陕西、山西、河南一带)，所以客家文化与中原汉文化有着深厚血脉相连的亲缘关系，其基本常用词汇与汉语(普通话)互通性极强；虽此，然而客家方言有其鲜明特点及其构成体系，历来的“红学家”们，皆失察于《红楼梦》中这种双轨语并存的客观事实。近有海外华裔学者容若君，今年8月23日他在“星洲日报”举出《红楼梦》中诸多方言词例，双语词如“得闲”(有空)、“使钱”(花钱)、“成日”(整天)；三语词如“犹自可”(还可以)、“肝火盛”(脾气大)；四语词如“大模厮样”(大摇大摆)、“满口应承”(一口答应)等，这些词被他称为粤语，原来这等词语，恰恰是标准的客家话。某些客语与粤语只一线之差，字同义同而音不同，比如“使钱”，客语读如“史前”，粤语读如“塞亲”。我举些实例，证明曹雪芹写的是客语而非粤语。在《红楼梦》第八回，晚饭后宝玉由薛姨处回来，问起晴雯笑道：“早起我写的那三个字那里呢?”晴雯笑道：“这个人可醉了，你头里过那府里去，嘱咐贴在这门斗上。”客家话“头里”指刚才，粤语称“刚才”为“先头”。《红楼梦》第六十八回，贾琏偷娶尤二姐事发，凤姐责骂尤氏(珍妻)既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你不来告诉我去?”跟着说粗口道：“你的嘴里难道有茄子塞着?不然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什么是“嚼子”?向来的“红学家”都不能解释。“嚼”字，官音读“厥”，粤语读“赵”，客家音则读如“”ｚoeｋ，咀嚼ｚoeｋ。曹雪芹写“嚼子”是形声字，实嚼子即子，客语指谓阴茎。“茄子塞着”与“嚼子衔上”，文字上下对仗，互为注释，出自悍妇凤姐之口，谐谑放浪，形象鲜明。因替凤姐做生日，贾母说：“今年人又齐，全料着，又没事。”客家话“全料着”即指全都空闲。《红楼梦》第十五回，有“去料”这一独特客家方言，难倒很多大学者，包括俞平伯。原句：“只见迎头二丫头怀里抱着他小兄弟，同着几个小女孩，说笑而来，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料，是众人不依的。”因为车子要赶路。去玩乐，北京曰“去玩”，上海曰“白相”，广州曰“去挽”，福州曰“ka ka liau la”，肇庆曰“去耍”，客家话则曰“去料”。唐寅《事茗图》后两句：“料得南窗下，清风满鬓丝。”料得南窗下，即言在南窗下消闲玩乐。 如容若君所言，客语某些词素的表达方式，刚好是普通话的颠倒，这在语言学叫做修饰词后置法，例如：客人为“人客”；力气为“气力”；热闹为“闹热”；脊背为“背脊”；公鸡为“鸡公”；母鸡为“鸡嬷”(女性后缀———嬷，如长舌嬷，贬词。)容若君指《红楼梦》里的“齐整”是普通话“整齐”的颠倒，相信他不是客籍人士。《红楼梦》第十六回，贾琏对着凤姐平儿称赞香菱“生的好齐整模样”，评家畸笏在旁批道：“酒色之徒”。原来客家话“生的好齐整，”乃称赞人生的漂亮、标致。而真正的整齐，客家话里称为“企理”。 《红楼梦》中客家方言琳琅满目，举不胜举，向不为“红学家”所识，大者如胡适(安徽)、蔡元培(绍兴)、王国维(海宁)、俞平伯(浙江)、周汝昌(天津)皆非客籍人士。近世红学界几乎达成共识，认为曹雪芹原籍是在东北辽阳，所举证物，纯属当地寺庙落成纪念碑石而非曹雪芹祖先的墓志碑。曹家不幸给雍正冤枉过一次，事不离三，如容若文所举词语，被人斥为是广东下九流的粤语，指斥人既得罪了广东人，且是误中副车，皆因识浅。 《红楼梦》还写了许多客家风俗，因改朝换代的祸乱，客家族群在历史上长期处于不断迁徙流居，客家人遂养成喜聚族而居的习惯，以便互相照应，并推举一族长。《红楼梦》里宁府、荣府只一小巷之隔，元妃省亲，为建造大观园，两府终打通联成一片，并推举贾珍为族长。香港新界客家围村，旧时皆公推一村长，此为族长制之遗续，现在董建华改为双村长制。 红学大家周汝昌先生晚年屡说《红楼梦》很不好读，大概曹书中诸多客家方言对他来说是陌生的。《金瓶梅》也有许多客家方言，也很难读，如“禁”(敲竹杠)、(拔)、“饭”(狼吞虎咽)、“鸡子”(雄鸡睾丸)、“没搭煞”(没正经)、“邈出来”(涌出来)、“打油飞”(骗饮骗食无赖)、“伶伶俐俐”(干干净净)等等。“金”书所写故事，发生在金陵。 在下不才，仅就曹书中举出三个实例，证明贾宝玉(曹雪芹化身)的贯籍： (一)茶果：书中几次提到茶果。茶果是客家人喜欢吃的年糕。书中写黛玉初从姑苏投亲来贾家时，贾母用茶果招待她，那时节刚过了年不久，凤姐身上还穿着棉袄和鼠皮挂裙。第七回写过年情景，凤姐一早穿上新貂皮大衣和鼠皮裙，年节清闲，带宝玉过东府找尤氏、可卿、贾蓉抹骨牌(即打麻将)，初会秦钟探亲在宁府里，于是惠赠表礼衣料和金锞子(阔气)。《养古斋丛录》记清朝皇帝“岁终赐总师傅、师傅荷囊各二枚，囊贮银锞。”宝玉和秦钟初次相见投机，二人你言我语十来句后，“一时摆上茶果。” (二)移床易席：依客家风俗，死者弥留断气后，家人立即将他用木板抬到正厅上，俗称“出厅下”，并为死者抹身更衣穿鞋袜，尸席男左女右。如在外死亡，一律放在门口，不得入室，俗谓“冷尸不得入室”。贾瑞泄精而死，“众人上来看看已没了气……才忙穿衣抬床”，即出厅下。第十六回：“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了，移床易席多时矣。”也是出厅下。 (三)倒厅：王国维《明堂通考》曰：“扩堂之左右而为厢。”堂、厅乃一物二称。客家人忌言“下”，称下来为“落来”。雪芹也懂得避忌，称“下厅”为“倒厅”，众所周知，下厅也就是客家居民所言靠近大门的大厅。《红楼梦》第六回，刘姥姥初访贾府，从后街后院落后门进来，周瑞家的唤小丫头子到“倒厅”上悄悄打听老太太屋里凤姐来了没有。厅之右厢也就是老太太屋里。许多“红学家”不明白“倒厅”指何处，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新注《红楼梦》，将“倒厅”注解为：“后院开门的附属部分。”但是那个地方正是家仆奴婢所住的后院门房，凤姐贵为贾府家务财政第一把手，怎可能在后院小门房出入行走?贾母又怎可能在那里摆饭? 原载：《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第27卷第1期，2004年1月号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