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功成名就的人,都喜欢志满意得地指点江山,都喜欢酸不酸甜不甜地说几句“一个才尽的老作家对老腕新秀的殷切期望”。当然,王朔可不像病歪歪的老头子说那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话,王朔是雷公,到哪里都轰隆隆弄出点响儿来。世纪之交,他的大棒从金庸抡到老舍,并且雄纠纠气昂昂地宣称:下一个是鲁迅……写完了看上去并不美的小说之后,王朔大爷一不留神又成了文化批评家,“点尽古今‘圣贤’,品评文化时尚”,没有他扯不到的问题,连“文学史上谁站得住”仿佛都得经他批准。苍蝇一样跟着起哄的传媒让王朔得意忘形大放厥词:说我是疯狗,我就是疯狗;我的底线是:可以无耻,但不能伪善……睡眼惺忪的人们闻得此语,好像是稀饭里拌了辣椒,精神倍增,不禁大赞王朔,说他的文章“均有的放矢,有感而发,‘好处好说,坏处坏说’,比较充分地表达了个人的喜恶与臧否”,“他看着不顺眼的,不管对象是谁,他都不留情,不手软”,“他这种人人平等、直截了当的批评,在很大程度上正切近着批评的本义”。这么多年了,是王朔同志的教导才让我们懂得什么叫真正的批评,以致有人在网上说“听王朔放屁也比听理论家们论道好听”。似乎,批评已经到了非王朔来拯救不可的地步了。 “流氓无产者”阿Q此时也成了王朔的知音,王朔说:“阿Q讲过:尼姑的光头,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说得好,谁都有发言权,这是民主的进步;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没有是非标准,就要放弃应有的原则,而保持可耻的沉默。至少在民主之外,我们还需要公正,公正是对民主的补充而不是压制,诚然,那种吞吞吐吐,瞻前顾后,除了好话什么都不会说的文字,是人情帐本而不是批评,但王朔这样横冲直撞、逮谁灭谁的文字就“切近着批评的本义”吗?“无知”还能“无畏”恐怕只有在“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月里才会风光无限吧?大字不识的老百姓也知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怎么到王朔这里,就可以无畏于天下了呢?批评之所以与泼妇骂街还有着鲜明的区别恰恰是因为它更需要理性。率真,坦诚等等,十分重要,可它只是批评的一个前提条件,如果失去了理性的规范,它也可能会滑向主观臆断、意气用事、不明事理又顽固不化这一面。对于批评来说,光“无畏”是远远不够的,李逵的大斧子在人群中乱砍起来会伤及无辜的。无知的话,无理的话,无赖的话,除了给这个世界增加噪音之外,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而王朔的批评文字最大特点就是认认真真地跟你蛮不讲理,他曾批评过港台文化有四大俗,我看他的批评文字起码也有四大蛮不讲理: 其一:对批评对象一知半解,就可以说三道四。比如读金庸的《天龙八部》,“这套书是七本,捏着鼻子看完了第一本,第二本怎么努力也看不动了”;读老舍的《骆驼祥子》,“我耐心地看了百十页,始终等不到激动人心的场面出现,就往后翻,翻到最后的残页,也没找到一段吸引我的情节”;读《四世同堂》,“在不到一半的地方合上书,感到很失望”。只看看开头,接着就往下翻,后半部分是猜出来的,这些作为个人读书习惯,谁也管不着,可是作为评判别人创作的依据,那可有点玄乎。最令人敬佩的是再玄王朔也从不心虚气短。如有记者问王朔:你说“吹捧张艺谋的人都是拿了钱的”,有何证据?他说:“我只是怀疑,没有证据。”那批张又是何动机?王称:“没动机,就是觉得有些别扭。”不知道这话可否理解为“就是看你不顺眼”,如果可以,那王朔幸亏不是金口玉牙的皇帝,否则不知将有多少冤魂丧命他的笔下。 ………… 点击附件浏览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