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来描述文学期刊在鼎盛时期的境况,似乎并不过分。80年代无疑是中国文学期刊的黄金时代,而今天,纯文学在困境和窘况中愈陷愈深同样也是不争的事实。90年代,文学期刊开始逐步从时代舞台的聚光灯下淡化出来,从中心踅向边缘。接下来,文学期刊不仅不再辉煌,甚至还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压力。先是《昆仑》杂志,之后是《漓江》、《小说》、《湖南文学》、《东海》等杂志,或被停刊,或被兼并,或完全改刊,加之一些报纸纷纷也将传统副刊取消或改头换面,文学期刊界又一次感受到深深的切肤之痛。 进入2001年,文学期刊市场低迷、销量萎缩、读者严重分流的状况仍未有好转,改刊的文学期刊大多成为通俗流行杂志或文化综合性刊物,仍在坚守阵地的纯文学期刊的发行量超过四五千份已属不易。冷峻的现实挑落了一幅蒙满灰尘的现代神话,象牙塔成了十字街,无论是文学域内的坚守,还是文学向自我边缘的拓展,各方面的运作都已经被尝试,也都被证明未必是最佳取向。作为文学的载体,文学期刊究竟应该如何走进市场?日前,由上海交通大学文化管理系、《作家》杂志社、《收获》杂志社联合主办的文学期刊研讨会在上海交通大学举行,部分文学期刊的经营者和研究者发表了他们的意见和建议。 市场———机遇和挑战 在读者的阅读取向日趋多元、文化产品不得不面对市场经济的发展,今天,越来越多的文学期刊经营者开始清醒地意识到,只知道期期艾艾地一味抱怨读者、回避市场、责詈政府是无济于事的。面对市场,适应市场,曾经是文学期刊经营者很少谈论的话题,今天,他们已经能够以平和的心态谈论它,谈论各种停刊和转向,越来越将这种停刊和转向与面对市场,适应市场而不是行政命令联系起来。 《作家》的宗仁发认为,走向市场是艰难的。它所背负的重任在作为精神产品这个问题上还不够彻底,常常是头探在市场这边,脚却还陷在传统的窠臼里。《芙蓉》的萧元说:发展市场经济本来是文学期刊鼎故革新的一个大好契机,我们不能不正视文学期刊的存在氛围。过去把文学期刊做得纯而又纯的想法,本身就是期刊发展的一个误区,长此以往,使文学期刊读者的面目变得模糊不清、难以把握,这样反而越来越失去读者。 另一些人对此仍然心存疑问:在我们还远未形成一个正常有序的文化市场背景之前谈论文学的自觉和自为是不公平的,纯文学拿到市场上去只能是一件白头宫女式的商品。《萌芽》的赵长天说,谈论纯文学如何面向市场总有一种悲壮的感觉。文学期刊的经营仍然是空白地带,政府部门已经退出。不少文学期刊采用了与商家合作联办的形式,或组成名义上的董事会之类的机构,实质不外乎是变相赞助。在中国目前的社会条件下,文学期刊还不具备或不足以获得一种独立成熟的文化产业资格,只能是依附性的,离开了依附对象,生存就成为问题。《山西文学》的韩石山说,政府对文学期刊的“断奶”是果断而有创造意义的,但文学期刊既具有商品属性,也具有精神属性,不能把它视为一般的商品,更不能不看条件、时机一古脑儿推向市场。 读者———文学期刊永远的痛? 文学期刊的编辑们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地意识到:读者的阅读欲望,是文学期刊发展无可回避地面临的经济基础,读者直接影响着刊物的兴衰存亡。《钟山》的贾梦玮说:迄今为止,文学期刊面临的问题,都可以归结为读者问题。文学期刊的生存危机,实际上也就是读者危机,文学期刊十年甚至是二十年前的读者已经分化或者逃亡,如何思考文学期刊的定位以挽留最后的尚在犹疑的读者,这是文学期刊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今天,在经历了消亡、瓦解、整容、抵抗或坚守的阵痛之后,人们再来探讨市场经济条件下文学期刊的读者问题,是大有深意的。 市场经济时代,文学杂志应该充分考虑读者的需求,读者的认知度决定着文学杂志的生存,然而目前文学期刊和文学读者的隔膜可以说到了危机的地步。湖北教育出版社的魏天无说,读者是文学期刊永远的痛。那些关注、热爱甚至是敬仰文学的读者们是文学期刊最现实、最可“触摸”的读者,而文学期刊依然忽视着他们的存在。 近年来,为争取更多的读者,寻求更多的支持和出路,文学期刊做出了不少改变,也做出了不少让步。不少期刊一改以往所坚持的阳春白雪之路,宣称“面向市场、面向读者”,雅俗共赏,例如打破传统文学刊物小说散文诗歌几大块板块式的结构和一黑到底的形式,改换封面纸张,加印精美的彩色中心插页。 《天涯》的李少君说,不管是重点的还是非重点的文学期刊,当前必须解决的一个问题是:读者的定位。只有找准了读者群落,并把刊物真正办到这个群落中去,成为这个读者群的首选刊物,那么这个刊物就会站稳脚跟,越办越好。 正如《长江文艺》的刘益善所说的,“文学期刊风格的变与不变都是一种应对的策略。”在此,依然有一些刊物保持着以往的方针,只做细部的调整,维系固有的风格的延续性,其目的同样在于读者。 纯文学———我们的坚守,有谁看得见? 文学的热闹只是圈子里的热闹,而文学的寂寞只有文学工作者自己知道。《十月》的顾建平用“文人无钱”四个字来概括纯文学期刊工作者目前所面临的尴尬境况,内中不无辛酸,也不无无奈。文学总是寂寞之道,需要文学工作者毫不犹豫地推开身边的嘈杂和诱惑,更专注于心灵的倾听和诉说,可是在这个愈来愈关注自身利益、愈来愈渴望速度和实用的时代,还有谁能耐得住几十年的清修和寂寞,去从事一个也许终生看不到名利的事业呢? 一个民族的价值取决于它能在什么样的高度上给自己的经历打上永恒的印记,而文学正是这种永恒印记的记录者。事实上,文学暗示的东西比它可以充分传达的东西要多得多,文学本身为人类生命过程提供解释系统,是帮助我们对付生存困境的一种努力。一个人在少年时曾经拥有过的文学情结,曾经阅读过的文学书籍,对其一生的思维方式、知识结构、人格构建、生活方式,都有着重要的影响。赵长天强调,一个正常有序的社会应该是非常尊重文学和文学家的,这种尊重绝对不是施舍。 新文学运动唤醒了整整一代人对旧的社会的认识,以鲁迅为主将的一大批作家的作品打开了旧中国“铁屋子”的门窗。这是文学功能最优秀的典范。在此,我们永远不应该忘记,文学家是一个社会的良知,承担着直面现实、维护信仰、创造理想、熔铸灵魂的重任。在纯文学和纯文学工作者已经成为弱势文化和弱势群体时,我们应该思考以怎样的方式保护他们,以谋求历史文化脉络不中断、不扭曲的延续和发展。 生存还是毁灭,对于文学期刊,这是一个问题。中国纯文学期刊仍处于探索之中,但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改变,以何种面貌出现,都不应该因此而质疑文学本身。我们希望看到新生的力量,同时我们也向坚守者表示敬意。 应对挑战———文学期刊别无选择 我国加入WTO以后,面对压力和竞争,文学期刊,这些在过去长期承担了给大众提供精神食粮的重要载体,在解决好自身的生存问题的同时,如何进一步在国际化背景下坚守民族文化立场,保全和壮大民族文化和传播力量,这是文学期刊经营者面临的迫在眉睫的问题。 我国目前有二三百种文学期刊。其中的小部分由出版社主办,可以自负盈亏,大部分则是由全国和各省市作家协会主办的,创刊历史悠久,基本上是小说、诗歌、散文、评论四大块平分秋色,老中青几代作家“同台表演”的陈旧格局,目前的艰难处境是在所难免的。 《收获》的程永新说,对文学期刊发展进程中所要遭遇的问题,我们要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他呼吁文学期刊的强强联盟。“文学期刊有无可能组成一只船队,共同面对市场的风浪?” 复旦大学的王宏图认为,欧美国家的文学期刊发展现状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借鉴。美国纯文学杂志号称“小杂志”,读者多是对文学写作有兴趣者、有新颖独创思想的青年。著名的《纽约客》并非纯文学杂志,真正的纯文学杂志中以《巴黎评论》声誉最高,销量最大,也不过二三万份,其他纯文学刊物的销量一般不过二三千份。可见纯文学在全世界都面临着同样的际遇。 就在这次会议上,我们听到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上海交通大学将成立“中国文学期刊研究中心”,以考察文学期刊的发展态势,衡量文学期刊作为一种异质传媒在引导受众、平衡市场等方面的特殊功能。在文学期刊备受冷落的时刻,这种举动本身的勇气和胆识令人油然而生敬佩。 对于文学,我们依然保持着沉实而永久的冀望和期待。应该承认,无论人的审美追求和社会背景怎样改变,文学的进步最终依赖的惟有自身的警醒和自觉,而文学期刊最终还是要用文本说话,要用作品来面对读者。 原载:《人民日报》2001年12月11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