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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郢》的猜想 兼答客难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熊人宽 参加讨论

    内容提要 :《哀郢》是屈原在襄王四年仲春、遭弃逐而东迁鄂渚江北(今日之黄冈附近),九年之后的作品。《哀郢》是思乡曲更是鸣冤状。其“过夏首而西浮”是说:过“夏首”以后,长江向西南回转,船随水路弯曲,向西南而下。“上洞庭而下江”,是写船停靠“洞庭”之地,随后再“下江”继续航行。
    关键词 《哀郢》、“东迁”、洞庭、鄂渚
    

一、有关《哀郢》的猜想


    《哀郢》是屈原生活片断的记录和心灵情绪的展现。破解《哀郢》的流放的路线,对了解屈原生平、诠释屈原作品具有重要的意义。在史料记载贫乏的情况下,精心研读屈原作品,从《楚辞》本文找寻内证,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一)、《哀郢》东迁的路线

 

  1、“遵江夏以流亡”

 


    《汉书·地理志》载:“夏水首受江,东入沔,行五百里”。[1]
    《楚辞补注》:“冬竭夏流,故纳厥称”[2.P133]
    屈原东迁的路线,历来有“顺着长江”和“顺着夏水”(东下至夏口再由“夏口转而西溯湖湘之南也”)两种意见。看来“顺着夏水”的说法,既与《哀郢》文意不合,又与夏水的实际不符。
    第一、不可能在“出国门”、“发郢都”时,就进入夏水。因为夏水是从夏首,由长江分出来的支流,从郢都到“夏首”还有几十里路程,所以从郢都乘船,当是从内河先入长江。
    第二、不可能既顺着长江,又顺着夏水。要“沿着这两条水东行”是不可操作的。若是先“顺着长江”,过夏首后,再“顺着夏水”,则与“过夏首而西浮兮”不符。因为过夏首以后夏水向东南流,长江向西南回转,只有顺着长江才会“西浮”。若是“顺着夏水”,应当“东浮”(见附图1)。
    第三、夏水“冬竭夏流”,屈原流亡,始于仲春枯水期,此时夏水尚不能通行。
    第四、“或曰屈子何以不由荆江,出荆江口,过洞庭,至岳州府,岂不甚便,而为此道远也?曰:‘荆江险而难行,故人多由汉江也’”[3胡文英《屈骚指掌》卷三](P125) 胡文英之:“荆江险而难行”并无文献依据。长江险而难行处当数三峡,而战国时代过三峡并非畏途,何况荆江。如《楚策一》:“秦西有巴、蜀,方船积粟起于汶山,循江而下,至郢三千余里。”《燕策二》:“蜀地之甲,轻舟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更不用说从“夏口转而西溯湖湘之南”逆流而上,也不比“出荆江口,过洞庭”好走。例如《涉江》中从鄂渚到沅水就是走的陆路。
    再有沅江“中游,滩陡礁多浪险,怪石巉岩雄峙江面,过去船家视为畏途。”[王经国主编《中国江河》中国科技出版社2000年P120]这正与《涉江》中沅水难行的描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疑滞”符合。这些都表明屈原之时的船家决不会把“荆江之险”看在眼里。
    “遵江夏以流亡”,与《悲回風》的“浮江淮而入海兮”类似,是以“江夏、江淮”代“长江”。所以把“遵江夏以流亡”理解为“顺着长江踏上流亡之路”可能更符合实际。诗文后面的“惟郢路之辽远兮,江与夏之不可涉。”其“江与夏”则代表“归郢之路”。归郢之路不只是距离遥远,而且没有王命则归路“不可涉”,不知何时是归期。
    “遵江夏以流亡……”;“出国门……”;“发郢都……”。屈原用反复吟唱,来表达离开郢都时沉重的心情。同时说明“流亡”始于郢都。
    2、“甲之鼂吾以行……楫齐扬而容兮,哀见君而不再得”
    
    楚俗,春季甲为凶日,行事不吉。《九店楚简》曰:“凡春三月,甲乙丙丁,不吉” [4](P49)。屈原书“甲之日”东迁,突出不吉之日流亡。与〈离骚〉:“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突出大吉之日诞生,形成鲜明对照。
    “……楫齐扬而容兮”,说明屈原在被迫离郢時“徘徊而不忍去”的心情。“哀見君而不再得”则是担心以后不能回郢都再见楚君了,其时屈原对楚君还有不能割舍的君臣之情。
    3、“过夏首而西浮兮,顾龙门而不见。”
    学者们对“西浮”的解释,既多又乱。
    郭在贻先生说:“西浮’之西字,是楚辞训诂中一大难题”。
    实际上“西浮”之意非常简明,就是清人林云铭(《楚辞灯》)和蒋骥所说:“西浮。舟行之曲处。路有西向者。”[5《山带阁注楚辞》](P119)——过“夏首”以后,夏水向东南流,长江向西南回转(见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6]第一册P45-46“战国?楚越”图[附图1]。现代的卫星照片中仍可看到,九曲回肠的荆江,其中有多处向西南回转,有的西流水道长达五、六十里以上)。船行到此自然“从流”向西南回转。
    这种“路程的小迂曲”本不必入诗,但是此处江流向西南回转后,“顾龙门而不见”了,诗人为了表达恋恋不舍郢都之情,才把它写出来。它类似于后人的“山回路转不见君”。
    还有学者认为“夏首”即汉口附近“夏水入长江处”之“夏口”。但从诗文“顾龙门而不见”看,“夏首”离郢都很近,远在汉口附近的“夏口”则不可能去“顾龙门”。“夏首”是夏水之首,“夏口”是夏水之尾,两者不应混淆。
    古籍中的“浮”多指顺流而下。如7《战国策。燕二》:“轻舟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7]其“浮”与“下”均为顺流而下之意。若是把“西浮”解释为逆流西行,则与“浮”之意不合。
    王逸说“而西浮”是“从西浮而东行”[2《楚辞补注》](P133),如此“添字解经”太过牵强。若按此类推,《哀郢》中的“而东迁”、“而西思”将如何解释? 
    至于说“‘过夏首而西浮’,即‘过夏首而迁流’。”[8吴孟复《〈哀郢〉“西浮”解》安徽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1978年 01期(P96) ]此解与诗意并不融通,如何能“涣然冰释”?
    

  4、“顺风波以从流……”

 


    诗人的船“顺风、从流”东南而下。行至今湖北公安到湖南华容一带,战国时代这里江面宽广,有的地段江湖连成一片。屈原的优美诗句:“顺风波以从流兮,焉洋洋而为客。凌阳侯之泛滥兮,忽翱翔之焉薄?”生动地反映了水面宽阔的景象。同时说明屈原对东迁漂泊之旅不知所归之心情。
    

  5、“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

 


    胡文英说“上洞庭而下江,……先下汉江,然后溯流上洞庭,倒言之者以谐声也”。[3《屈骚指掌》](P127)。以胡文英为代表的 先东下汉,后西溯江上洞庭 绕道远行之论前文已有辨驳。此句的“上洞庭而下江”,当指船停靠“洞庭之地”上岸办事,随后再“下長江”继续航行。
    先秦时期的“洞庭”,既可指洞庭湖,又可指洞庭之野、洞庭山,洞庭郡。屈原时代的古洞庭湖很小,是不是与长江相通,也难以肯定。
    《庄子?天运》:“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9《庄子》]0
    《戰國策?楚一》14.17:楚“南有洞庭、蒼梧”[7](P743)
    《戰國策?秦一》3.5:“秦与荆人战,大破荆,袭郢,取洞庭、五都、江南。[四三]”[3](P144)“[四三]高诱注曰:‘郢,楚都也。洞庭、五都、江南,皆楚邑也’。”[7](P156)
    《戰國策?魏一》23.7:“昔者,三苗之居,左彭蠡之波,右有洞庭之水,文山在其南,而衡山在其北。恃此險也,為政不善,而禹放逐之。”[7](P000)
    《山海经?海内东经》有:“湘水出舜葬東南陬,西環之。入洞庭下。一曰東南西澤。”[4 P332]郭璞注曰:“洞庭,地穴也,在長沙巴陵。”[10《山海经校注》](P334)说明直到晋代,湘水下游有名的“洞庭”还是一处“地穴”。可见其时的洞庭湖渺小、无闻。
    刘向《九叹》云:“徐徘徊于山阿兮,飘风来之汹汹。驰余车兮玄石,步余马兮洞庭”。《楚辞补注》曰:“谓洞庭之山。”[2《楚辞补注》](P284)
    总体上看,从“方仲春而东迁”,“过夏首而西浮”,“顺风波以从流”,“将运舟而下浮兮”到“今逍遥而来东”。一路都是沿江下浮;没有逆水上行的描述;没有向西、向南的意图;没有远离长江的迹象。
    

  6、流放的终点在“夏浦-鄂渚”一带。

 


    《哀郢》流放的终点虽然众说纷纭,但是,
    从《哀郢》的“东迁、来东”看,流放的终点当在郢都以东。
    根据“背夏浦而西思兮”,说明它离夏浦(今武汉境)不远。
    从“登大坟以远望兮”看,当在江边广平之地。
    按照“当陵阳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看,句中的“焉”字表示疑问。字面上的意思是:面对“陵阳”不知何处去?若南渡浩淼大江不知那里是何方?反映了屈原到达流放地之后,丧魂落魄不知道怎么办的心态。实际上并没有南渡大江,而是在浩淼大江之北。
    再从《涉江》“旦余济乎江湘。乘鄂渚而反顾兮”看,诗人“济江”就可到“鄂渚”。所以,《哀郢》的终点当在“夏浦-鄂渚”一带。正如林庚先生所说“屈原被放逐在鄂渚对岸(即后来的黄州),前后九年。”[11. 林庚《诗人屈原及其作品研究》](P12)相符合。可见《哀郢》流放的终点不是“江南”。
    

(二)、几处诗文的解释

 

  1、“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

 


    “皇天”明指上天,暗喻楚王,“不纯命”——失去常道。
    有的人把文中的“百姓”和“民”解释为“老百姓”和“人民”。这不符合屈原时代的实际。古代只有貴族才有姓氏,当时的“百姓”泛指贵族,12《国语?楚语下》云:“百姓、千品、万官、亿丑、兆民经入[田+亥]数以奉之,……”[12]。可见诗中的“百姓”并非今日之“老百姓”,而是屈原自指。
    “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迁”,就是《屈原列传》:“顷襄王怒而迁之”之“迁”,也就是诗文“信非吾罪而弃逐兮”的“弃逐”。遭“弃逐东迁”的只是屈原个人,故“民”也是屈原自称,如王逸所说:“徙我东行,遂与室家相失也。”并不是指人民大众。
    《史记》中除了“顷襄王怒而迁之”外,还有〈郑世家〉:“君王迁之江南,及以赐诸侯,亦惟命是听!”[13《史记》P357]这两处的“迁”均作“放逐”解。
    

  2、“曾不知夏之为丘兮,孰两东门之可芜?”。

 


    这是屈原对楚国命运发出的“预忧之辞”,而不是对“郢都沦陷”的悲叹。
    张汝舟先生说:「认为“两东门芜”了,当然郢都是沦陷了。我看那两句实是修辞学上的譬喻法。一定要细玩这个“可”字、以及“曾”字、“孰”字。这是诗人描画楚国君臣上下,自恃大国,不知道“国步维艰”,认为“楚国这么大,怎会亡国呢?”“夏屋为丘,曾不了解,怎么那样结实的两东门会崩坍呢?”上下聩聩如此,怎能不“心不怡之长久兮?忧与愁其相接”呢?如果郢都已经沦陷了,“乱曰”里的“流观”“冀一反”“反故乡”“首丘”“日夜不忘”不都成了梦话吗?」[14张汝舟〈再谈屈原的生卒〉《文史哲》1957(05)](P11)
    “两东门之可芜”也不是“两个东门”,而是“东门再度荒芜”。林庚先生说:“为什么单说东门呢?难道秦兵是从东边来的吗?……显然不是指秦楚之役。按《左传》吴伐楚之役,吴师自东越汉水西进……首先遭到战火破坏的乃是东门。……所以说‘哪可以再度(两度)发生象吴师入郢(东门之芜)那样的事情呢!’”[11. 林庚《诗人屈原](P54)
    

  3、“外承欢之汋约兮,谌荏弱而难持”。

 


    杨义先生说:“这里还是用女性喻楚君,但这个女性的身价已经大跌,再不是可资日夜思念的‘美人’,而是一个轻佻的、慕虚荣的、听信谗言而不知利害深浅的女子。对外承欢讨好而媚态百出啊,实际上内质软弱而难以支持。”[15杨义](P432)
    屈原身为楚臣,不会对楚王如此无礼。从《哀郢》的“哀见君而不再得”看,那时的屈原对楚王还有君臣之情。不可能把“楚君”喻为“是一个轻佻的、慕虚荣的、听信谗言而不知利害深浅的女子”。联系上下文看,此句应指奸佞小人。
    

  4、“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

 


    杨义先生把此句译为:“确信了并非我有罪过而受弃逐啊,何曾有一日一夜忘记这回乡的念头?”[15](P433)15
    赵逵夫先生的译文是:“确实不是我的罪过而被弃逐,哪里有一天一夜忘记这烦忧!”[16 赵逵夫](P824)。
    两者的分歧在于对末尾“之”字的理解。若把此“之”字理解为“照应上面‘冀壹反之何时’”,就从杨先生之译。若把此“之”字理解为代“非吾罪而弃逐”,就如赵先生所译。
    依笔者愚见,诗中:“曼余自以流观兮,冀壹反之何时?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表达了欲反故乡郢都的强烈愿望;“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则表达了蒙受冤屈后,强烈的愤激之情。“冀壹反之何时”已经将“这回乡的念头”表达清楚了,不需要在后面重复。末尾“何日夜而忘之”的“之”字,理所当然是代替“本句”的“非吾罪而弃逐”,而不是去照应上面“冀壹反之何时”。否则,就会在一句之内,出现两个意境不连贯的内容——“确信了并非我有罪过而受弃逐啊,何曾有一日一夜忘记这回乡的念头?”——这“受弃逐”与“回乡的念头”无法融会贯通。
    

(三)、《哀郢》之主旨和写作背景

 

  1、《哀郢》不是“郢都沦陷”后的作品、不是屈原最后的作品。

 


    或曰:“《哀郢》是屈子流放江南晚期,惊闻郢都为秦军攻陷,书以遥祭郢都的诗篇。”、“这全然是一幅陷城流民图”[15杨义](P424)——此论依据不足。
    假若“郢都沦陷”,“东迁陈城”。那将是楚襄王君臣们举家“东迁”,而不是老百姓的流亡。国都沦陷,权贵们匆忙逃跑,既不会“民离散而相失”,又不会“哀见君而不再得”。也没有“州土之平乐”的景象。正如林庚先生所说:“把‘哀郢’解释为破郢,这是一个更为无根无据的猜想。”[11. 林庚](P53)
    或曰:郢都被秦军攻破,顷襄王迁于陈城之际,屈原随民众一起迁徙流亡。——此论同样站不住脚。
    首先,楚襄王初屈原已被“顷襄王怒而迁之”,后来又流放到沅湘溆浦。有什么依据说郢都沦陷前屈原还在郢都呢?这不是与人们所说的屈原后期流放在江南矛盾吗?
    第二,从“发郢都而去闾兮,……哀见君而不再得”来看,屈原离开郢都时,楚君仍在郢都;屈原在这次东迁之前似乎尚有任职,可以经常见到楚襄王。同时还显示,屈原对楚君还有幻想,还有不能割舍的君臣之情。
    第三,从“哀州土之平乐兮,悲江介之遗风”来看,屈原流亡之地还处在“平乐”状态,并没有“郢都沦陷”楚国君臣东逃“保于陈城”的迹象。
    王逸说得对:“此章言己虽被放,心在楚国,徘徊而不忍去,蔽于谗馅,思见君而不再得”[2《楚辞补注》](P137)。可见《哀郢》所记不是“郢都沦陷”的逃难,而是顷襄王初年屈原遭迫害的“东迁”。
    假若郢都将被秦兵攻占,楚国君臣必定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而不会在国难当头之际,将一贯主张抗秦的屈原“弃逐出郢都”。
    假若“郢都沦陷”“屈原和難民一起離開郢都”,其家室也应该一起流亡,不该“离散而相失”。
    假若“郢都沦陷”,实际的“流亡”者是谁呢?——只能是“弃郢东迁的顷襄王君臣”。底层的人民是不可能出现在“難民”之中的。他们没有船、没有车马没有条件逃亡。他们没有钱财,逃出去也要饿死。从文献记载来看,战国之时的战争,并没有战败方“人民”大量逃亡之事。
    只有“非罪而遭弃逐”的屈原,才会“与家室离散而相失”;在被“顷襄王怒而东迁”的情况下,才会“哀见君而不再得”;才有“楫齐扬以容与”“徘徊而不忍去”的迟缓,而没有国都沦陷逃亡时的慌张。
    正因为屈原被“弃逐东迁”,所以在《哀郢》总撮词旨的“乱”中,才强调“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而无任何郢都陷落的暗示。
    可见《哀郢》所记不是“郢都沦陷”时的逃难,而是顷襄王初年的“怒迁”屈原。
    再从作品流传的可能性上看。在“郢都沦陷”后的几年中,楚、秦反复争夺“江南”之地。——前278年“郢都沦陷”。前277年秦之蜀守张若伐楚,拔巫郡,取江南。前276年楚江南人民反秦。顷襄王收东地兵,得10余万,复西取秦所占江旁15邑为郡(江南郡?)以距秦。——在此兵荒马乱,秦兵入侵之际,原先流放在“江南”的屈原,假如他还活着,还有作品的话,那也难以留存至今。
    有学者认为《哀郢》是屈原自沉前,最后的作品之一。这也缺乏说服力。
    《哀郢》中的屈原,一是有“欲反郢都的强烈愿望”;二是有“强烈的委屈愤激之情”。这都与自沉前绝望的心情大不相同。一个要自杀的人会发出“冀壹反之何时?”,“何日夜而忘之!”的呼号吗?
    2、《哀郢》是思乡曲、是鸣冤状。
    《哀郢》者“哀故都之日远”也。诗文中有大量的“思乡、欲归”之辞,周建忠先生说:“《哀郢》是一首恋阙思乡之作。”这表达了很多学者的共识。但是,“思乡”只是诗文的一个层面。
    《哀郢》开始四行:“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抒写诗人遭弃逐“东迁”而呼天以泄其怨愤。而诗文最后一句:“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则是对全文的总结,其要害是鸣冤叫屈。正如林庚先生所说:这里说明了屈原不能回去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无罪而被“弃逐”。[11. 林庚](P53)若能伸冤平反,什么思乡欲归,“美超远而逾迈”……,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3、屈原遭弃逐“东迁”的时间。

 


    1)、屈原在顷襄王三、四年间“东迁”。
    屈诗中提及“流放”的有《卜居》:“屈原既放,三年不得复见”。《渔父》:“屈原既放,游于江潭”。《哀郢》:“遵江夏以流亡”;“方仲春而东迁”;“信非吾罪而弃逐”。 
    《哀郢》是屈诗中提及被“迁、逐、流亡”最明确的一例。它可以与《史记》互证。
    《屈原列传》曰:怀王“竟死於秦而归葬。……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於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13《史记》](P627-628)《太史公自序》则有:“怀王客死,兰咎屈原”。[13《史记》](P949)
    从当时的民情看,楚人把“怀王死於秦”归咎于子兰,势必倾向于屈原。子兰对民众的愤怒无可奈何,就把怒气发泄到屈原身上。可见屈原放逐当在“怀王客死”以后。考虑到《哀郢》中屈原是“仲春”开始流亡,故有可能在“怀王客死”的次年,即顷襄王四年(前295年)被逐出郢都。
    “顷襄王三年‘怀王客死于秦’之后 屈原被逐放”,前贤与今人均有论断。例如,
    班固《离骚赞序》曰:“怀王西朝于秦。秦人拘之,客死不还。至于襄王,复用谗言,逐屈原。[2《楚辞补注》](P51)
    王逸《离骚经章句》解题曰:“怀王拘留不遣,卒客死于秦。其子襄王,复用谗言,迁屈原于江南。”[2《楚辞补注》](P2)
    班固、王逸已隐含 怀王客死,襄王复迁屈原之意。洪兴祖则明言“顷襄王三年,复放屈原。”
    洪兴祖(1090~1155年):“当顷襄王之三年,怀王卒于秦。顷襄听谗,复放屈原。”[2《楚辞补注》](P135)
    张汝舟先生说:“照前次拙文(按:指《光明日报》1951年10月13日‘学术’栏发表的《谈屈原的生卒》)推断‘屈原是顷襄王三年(前296年)放逐的,在江南过了十年上下的流亡生活才投汨罗江的’”[14张汝舟〈再谈屈原的生卒〉《文史哲》1957年5期](P11)。
    陆侃如先生1956年也说过:“大约在前295年(顷襄王四年)左右,屈原第二次被放逐出去。”[17陆侃如《楚辞选》前言第六页]。
    山西大学古典文学教研组,1961年12月举行的一次《哀郢》写作年代问题讨论会,其《纪要》云:“屈原于顷襄王三年被放,《哀郢》写于此后的九年,即顷襄王十二年左右。”[《光明日报》1961年12月28日叶晨晖文]
    潘啸龙先生1980年发表的《关于屈原放逐问题的商榷》说:“屈原在其一生中,遭受过两次放逐。一次是在怀王三十年谏怀王赴武关之会以后,放逐地点在汉北,时间三年多;紧接着在顷襄三、四年间,又被远迁江南”。[18潘啸龙《关于屈原放逐问题的商榷》](P94)
    陈蔚松也曾在1982年《华中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第1期《鄂君启舟节与屈原〈哀郢〉研究》中说:“屈原迁于江南当在顷襄王三年怀王归葬于楚之后。又,《哀郢》言‘方仲春而东迁’,则屈原离郢时当顷襄四年,《哀郢》即作于九年之后(约当顷襄十二、三年)”。[19](P25)
    2)、“顷襄王元年放逐”论,缺少依据。
    蒋骥曰:顷襄王元年“屈子迁于江南陵阳,当在是年仲春。”[5《山带阁注楚辞》上海古籍出版社l958](P27)
     王德华教授在《屈骚精神及其文化背景研究》书中,承袭蒋骥之说曰:“司马迁只说‘顷襄王怒而迁之’,未明言何时。以情理论,屈原被顷襄放逐当在顷襄元年。……若怀王回国,劝其去秦者如子兰之流,势必受到追究,而襄王其位也将受到成胁。故子兰之馋、襄王之逐当在襄王元年”[20](P453) 书中还认为:“屈原约于襄王三年作《怀沙》自沉汩罗。”[20](P458)
    屈原“放逐当在顷襄元年”和“襄王三年自沉汩罗”之论,既无内外依据,又与《史记》记载抵牾。难以成立。
    

二、答潘啸龙先生的批评

 


    
    鄙人2005年在中国社科院《中国文学网》发表了《从〈哀郢〉〈涉江〉看屈原的流放》一文[21],潘啸龙先生在2007-9-2“北大中文论坛”上,对此进行了批评辩驳[22],鄙人深表感谢。但是潘先生的论点尚有可商榷之处,下面就相关问题请教于潘先生。
    

(一)、《哀郢》的“东迁之地”与“南郢沅湘”是同一个地方吗?

 


    潘啸龙先生说:“屈原迁于湘江汨罗一带在郢都东南,故称‘东迁’。”[23 《诗经楚辞鉴赏辞典》](P1061) 潘先生又说:『屈原放逐江南,究竞被安置到了何处?这个问题本来并不复杂,从汉人司马迁到为《楚辞》作“章句”的王逸,均曾作过明确的交代。他们都以沅湘之间为屈原放逐江南的“窜伏”之域。』[24 《驳蒋骥“屈原迁于陵阳”说》《中州学刊》1988年第3期P97]。
    “沅湘”虽在郢都东南,“然其势南多东少”,故屈原作品中和历来的治骚者均称沅湘为“南”,像潘氏这样把“沅湘之地”说成“东”者罕见。把《哀郢》的“东迁之地”与“江南沅湘”直接等同起来,似乎也不够缜密,缺乏依据。
    由于屈原后期确实被放于“南楚沅湘”,而且自沉在汨罗江。故前人说“屈原放于南楚沅湘”自然是正确的。但是,这只是概略的说法并没有涵盖全部。屈原曾经被“流放汉北、流放郢东”,虽然很多治骚者没有提及后者,但是不等于它们不存在,更不能以“屈原曾放于南楚沅湘”为由,而否定它们。即便“屈原放于南楚沅湘”是已经取得共识的问题,但是,只要有根据,也是可以质疑和讨论的。因为“流放郢东”,在屈原作品中有内证,在刘向《九叹》、王逸《章句》中有旁证。请看:
    1)、屈原的“东迁”与“南征”。
    《哀郢》曰:“方仲春而东迁”,“今逍遥而来东”,“背夏浦而西思兮”
    《离骚》:“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陈词。”
    屈原在《哀郢》中一再强调“东迁”、“来东”和“背夏浦而西思兮”,这是夏浦在郢都以东的确证。相反《哀郢》中并没有放于“江南沅湘”的任何线索。屈原作品中的“济沅湘南征”与“今逍遥而来东”,两者不是一地,是显而易见的。
    2)、王逸的“徙我东行”与“南郢沅湘”。
    王逸注《哀郢》说:“言怀王不明,信用谗言而放逐己,正以仲春阴阳会时,徙我东行,遂与室家相失也。”[2《楚辞补注》](P132)。王逸这里只是把顷襄王之事,错定为怀王 (王逸多处将襄王误为怀王)。其“徙我东行”等解释还是可取的。王逸注《九歌》则说:“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屈原放逐,窜伏其域”。《哀郢》的“徙我东行”,与“南郢沅湘”并没有人证明它们是同一个地方。
    3)、刘向的“去郢东迁”与“南郢沅湘”。
    刘向《九叹?离世》有:“去郢东迁余谁慕兮,……顾瞻郢路终不返兮。”[2《楚辞补注》](P288)这“去郢东迁”就是《哀郢》的“去故乡而就远兮”,“方仲春而东迁”。 《九叹·思古》中“回湘沅而远迁.……还余车於南郢兮”[2](P307)许可与《涉江》篇之场景对应。 《九叹·远游》的“见南郢之流风兮,殒余躬於沅湘。”[2](P311)当与〈渔父〉“宁赴湘流,葬於江鱼之腹中”相合。《九叹》中的“去郢东迁”与“南郢沅湘” 两者很难说是同一个地方。(按:《九叹》是文学作品,其叙事并不都是按照事情发生的顺序。我们要根据不同的情况,具体地分析理解其意,而不要被它颠倒错乱的叙事所迷惑。)
    其实,潘先生也说过:刘向“还指明了屈原被迁的方向是‘去郢东迁’,即屈原在《哀郢》中所述的东去江南陵阳的方向。”[18《关于屈原放逐问题的商榷》[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1980年03期 P91。]后来,潘先生把《哀郢》中的“东迁”之地,与历来所称的“南楚沅湘”,合二为一,似乎与《哀郢》的文意不符。
    如果潘先生的“东迁湘江汨罗论”不能成立,那么,以此为前提的:“‘涉江’,非指渡大江而南,实乃涉湘江北下”;“驰驱于洞庭湖北的山皋、方林间”;“鄂渚……是洞庭湖一带的小渚”;“‘江水会’东北即有‘二夏浦’”等一系列结论,就全部失去了基础……。
    (二)、屈原“济江湘之前呆在‘南夷’”吗?
    
    潘先生曰:『屈原于诗中明确表述,他是因为南夷之地无人知己而深感悲哀,于是“济江湘”而去。那么,在其济江湘之前是在“南夷”而非在“陵阳”也明矣!』[24《驳蒋骥“屈原迁于陵阳”说》.P98];『屈原在这个“南夷”之地一呆就是漫长的九年(《哀郢》“至今九年而不复”)』[24.P100]。
    若是按潘先生 屈原“在其济江湘之前是在‘南夷’”之地的逻辑类推,那么诗人在“南夷之地”之前,当在“登昆仑兮食玉英”,而不是在“‘南夷’之地一呆就是漫长的九年”。——如此解诗,是不是有些机械?
    而且,潘先生所说的“这个‘南夷’之地”指“湘江汨罗一带”,好像也缺乏依据:第一,《哀郢》中没有任何呆在“南夷”的踪迹,潘先生也没有提供《涉江》中的“南夷”与《哀郢》相关的依据。第二,若屈原“是因为南夷之地无人知己而深感悲哀,于是‘济江湘’而去”了更南、更僻远的溆浦,岂不是南辕北辙吗?第三,“哀南夷之莫吾知兮”的“南夷”似乎是指“人”,而不是指“地”。例如,王逸注说:“屈原怨毒楚俗嫉害忠贞,乃曰哀哉南夷之人,无知我贤也。”[2.P129];姜亮夫先生说:“哀南夷句正是入溆浦前的想象之词,故此南夷指溆浦以西的民族言”。[25《姜亮夫全集七》](P362)“南夷,武陵西南蛮夷,今辰沅苗种也。”[26王夫之《楚辞通释》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新一版](P71)。
    

(三)、谁妄断了郢都的水道情况?

 


    笔者认为:“把‘遵江夏以流亡’,理解为屈原‘顺着长江踏上流亡之路’可能更符合实际”。潘先生说“这是不了解当时郢都到长江‘夏首’的水道情况,而所作的妄断”。[22“北大中文论坛”]
    潘啸龙先生的“正断”见《诗经楚辞鉴赏辞典?〈哀郢〉》:『“遵江夏以流亡。②  将顺着夏水颠簸、流荡。” [23 《诗经楚辞鉴赏辞典》] (P1058);“过夏首而西浮兮,③  过了夏首,我沿江西浮,”[23](P1059);“②江夏:即夏水,正与‘江湘’即指湘水一样。③西浮:诗人由夏水经夏首入江本应顺流东下。因依恋不舍,想再看一眼龙门,故反而向西浮。后面才‘运舟’(回船)向东。前人不明诗人心理,故于‘西浮’感到费解,多所圆通,均误。”』[23](P1061)。
    潘先生说:『谭其骧《鄂君启金节铭文释地》说:“据《沔水经》,江陵城东有路白、中、昏官三湖,南通大江,北注杨水;其南通大江处当在江津口。出路白湖,溯杨水而西北,即抵纪南城”(即郢都)。可知屈原被迁江南,自郢都出发,循杨水东南而入路白三湖,向江津口而去,所谓“江夏”即指夏水。……屈原自江陵出发,遵江夏经夏首入江』[24《驳蒋骥“屈原迁于陵阳”说》](P98-99)
    谭其骧先生之文曰:『上江,庚木关,庚郢   郢,故址今名纪南城,在江陵县西北约三十里。木关,郭云“以地望推之,或即今之沙市”,近情;也有可能就是今之江陵。沙市殆相当于《水经?江水注》的江津口。据《沔水注》,江陵城东有路白、中、昏官三湖,南通大江,北注杨水;其南通大江处当即在江津口,出路白湖溯杨水而西北,即抵纪南城。江陵据《江水注》系“楚船宫地,春秋之渚宫矣”。“船宫”可能就是“木关”。《左传》文公十年楚子西“沿汉泝江将入郢,王在渚宫下见之”,可见其地逼临江浒,是郢都的门户。今江陵城距江岸约有五六里,那是由于后世江势南迁之故。据《江水注》,江陵城隍“吐纳江流”;又据《沔水注》,渎水出纪南城西南赤坂岗,东北流入城,又东北出城,西南注于龙陂,陂在江陵城西灵溪东江堤内。可见古代江陵城下的大江,也有水道可上通纪南城。此路溯江而上,径由木关折入内河,达于王都。』[27《长水集下·鄂君启金节铭文释地》](P202-203)
    根据谭先生的论述,“上江,庚木关,庚郢”。“此路溯江而上,径由木关折入内河,达于王都”。那么,与鄂君启同时代的原屈,乘船离开郢都,就应当由内河入长江“径由木关”顺流而下。而由郢都入长江的“内河”,并非夏水。谭氏之文毫无“‘江夏’即指夏水”之意;更没有“遵江夏经夏首入江”的可能。
     周建忠先生也认为:“木关”为出入郢都水路之关卡,《哀郢》之“出国门”,实际是“出木关”。[28周建忠《屈原“流放江南”考》《文学遗产》2007.04] (P116)
    王逸《楚辞章句》曰:“夏首,夏水口也”。《水经》曰:“夏水出江流于江陵县东南。又东,至华容县南,又东,至江夏云杜县,入于沔。” 夏水是在夏首从长江分出来的支流。“夏首”在郢都东南,两地相距几十里路,从郢都乘船,由内河入长江顺流而下,还要航行一段路才能到“夏首”。请看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6]P45-46《战国 楚越》,从郢都往东南依次为今江陵,今沙市,再“夏首”。过夏首后,夏水出长江向东南流,长江则向西南回转(即“西浮”)。诗人在发郢都时,不可能先入夏水,再“由夏水经夏首入江”。潘氏之论,既与《章句》、《水经》等文献不符。也与所引用的谭其骧先生之文不符。
    郭德维先生说:『《哀郢》诗中提到:“过夏首而西浮兮,顾龙门而不见。”屈原放逐既是走的水路,他回顾的龙门自然是指纪南城的东水门.并且只有东水门才可通长湖、通长江,过夏首。』[29郭德维《楚都纪南城复原研究》118页]
    从以上的引证可见,不存在发郢都时“由夏水经夏首入江”的可能。而且夏水“冬竭夏流”,屈原仲春流亡时夏水尚不能通行。是谁妄断了“郢都的水道情况”,读者自能分辨。 
    

(四)、《水经注》之“洞庭湖”,可推至“战国时代”么?

 


    潘啸龙先生说:“洞庭湖在战国时代并没有直接与长江相连的‘湖口’或‘通道’,据《水经注》,澧水、沅水、资水、湘水当时均‘合’洞庭湖,并通过继续北流的湘水与大江交会,其名曰‘江水会’。也就是说,洞庭与长江相通,是经由湘水实现的。[30《屈赋研究三辨》](P7)潘先生欲考证战国时代的洞庭湖,仅仅依据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欲把《水经注》之论上推至“战国时代”,似乎缺少历史地理上的可靠证据。
    潘先生辩驳说:『先生的批评似是而非:1、《水经注》虽作于北魏,《水经》却远在北魏以前。我所引的恰正是《水经》之文:(湘水)“又北至巴丘山,入于江”。(澧水)“又东至长沙下隽县西北,东入于江”。(沅水)“又东至长沙下隽县西,北入于江”(分见《水经注》卷三十七、三十八)。』[22“北大中文论坛”29楼]
    潘先生的辩驳,先“转移目标”,把笔者指出的“《水经注》中的四水‘合洞庭湖’与战国时代不合”,变换为:“我所引的恰正是《水经》之文……”。其实,不论潘先生是否引用了“《水经》之文”,都改变不了其采信《水经注》的事实。 再看潘先生所引的“《水经》之文”,恰好证明了潘氏依据《水经注》推断的:“澧水、沅水、资水、湘水当时均‘合’洞庭湖”之论难以成立。因为潘先生所引的“《水经》之文”,不但没有提及“洞庭湖”,而且说“湘、澧、沅”均直接“入于江”,而不是“均‘合’洞庭湖”。
    周宏伟先生“关于湘资沅澧诸水交汇分流入江的文献材料”说:
    『战国楚怀王六年(前323年)所制《鄂君启节》铭文:
    自鄂往:逾沽(湖),……上江,内(入)湘,……内(入)资、沅、澧、(油)[澹]。
    东汉班固《汉书?地理志》:湘水……北至(酃)[下隽]入江;资水……东北至益阳入沅;沅水东南至益阳入江;澧水……东至下隽入沅。
    东汉桑钦《水经》:湘水……又北过下隽县西,………又北至巴丘山,入于江;资水……又东北过益阳县北,又东与沅水合于湖中,东北入于江也;沅水……又东至长沙下隽县西北,入于江;澧水……又东至长沙下隽县西北,东入于江。
    上引文中,“鄂”指今湖北鄂城,“下隽”县治在今湖北通城县西,“益阳”县治在今湖南益阳市东80里。可见,三种文献关于湘、资、沅、澧四水下游河道走向情况的记载基本上是一致的。』[31周宏伟《洞庭湖变迁的历史过程再探讨》《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5.2]
    谭其骧先生《长水集下?鄂君启金节铭文释地》“推论四”曰:
    『水程西南路在“上江”与“入湘”、“入资、沅、澧、油”之间,没有提到洞庭湖,此点颇堪注意。《汉书?地理志》湘水、沅水作“入江”,澧水、资水作“入沅”,《说文》湘水、沅水二水亦作“入江”,皆不及洞庭湖,与此同。《水经》湘、澧、沅三水皆作“入江”,只有资水作 “东与沅水合于湖中”。……顾栋高在其《春秋大事表》中,曾根据“遍考《诗》、《书》、《春秋》三传与《职方》、《尔雅》之文,无有及洞庭两字者”,和“如屈原所云‘洞庭波兮木叶下’,亦是微波浅濑,可供爱玩,无今日浩渺之观” 这两点,作出过春秋战国时“洞庭亦尚微渺”的推断,……他的看法确是很有见地的,值得我们作深入一步的研究。』[27长水集.P210]
    张修桂先生说:『总之,先秦汉晋时代,洞庭地区属河网交错的平原地貌景观,虽有局部性小湖泊存在,但大范围的浩渺水面却尚未形成。困此,一千多年来广为流传的所谓先秦汉晋时代,方圆九百里的云梦泽包括江南洞庭地区的说法,是不能成立的。』[32张修桂《洞庭湖演变的历史过程》《历史地理》创刊号。P103]
    《尔雅》的“十薮”;《吕氏春秋》、《淮南子》的“九薮”、楚怀王时“鄂君启节”、《汉书?地理志》、三国之《水经》,都未提到“洞庭湖”,这是秦汉以前“洞庭湖”很小,尚不被人们注意的佐证。 《武昌县志》有云:“昔鄂君乘青翰之舟,下鄂渚,浮洞庭,榜人拥节而歌。”这似乎可以证明,昔鄂君时期“洞庭”可与长江相通。只不过《武昌县志》此记,源于《说苑 善说》“襄成君始封之日”,而《说苑》原文中并无“浮洞庭”之记。可见《武昌县志》的“浮洞庭”之记,难以为据。
    

(五)、“逆水西浮”和“运舟掉头”等问题

 

  1、逆水“西浮”?

 


    潘啸龙先生说:『“过夏首而西浮”,说的就是进入长江向西而浮。这不是与诗人的“东迁”相反了么?确实如此。其原因正在于诗人顾念郢都、不愿即就远离,还想在近处回望一眼。郢都在夏首西北,故有此“西浮”之举,下文的‘顾龙门而不见’句,即点明了诗人‘西浮’的心意”』[33《屈赋研究三辨》P6]。
    “过夏首”时,离开郢都已经几十里路了,这时要掉转船头逆流西行,只是“想在近处回望一眼”?此举罕见,不知道潘先生有无“如此行事”之例证?再说,屈原被“顷襄王怒而迁之”,是处于遭“弃逐”的“流亡”者。他能不能“遂其心意”,指挥所乘之船掉转船头逆行,以便“溯洄以望楚都”一眼?所以,此论的说服力不佳。
    潘先生接着说:“考‘浮’之古义,既有顺流行船之义,亦有‘顺风波’泛舟之义。‘西浮’虽为逆流,却与当时的风向(春天的东南风)相顺,于‘浮’义并不违背。由此解说下文的‘将运舟而下浮’,叙诗人的回船东下,也正相贯通。”[33《屈赋研究三辨》P6]
    潘先生之“逆流西浮”不知用帆否?靠“顺风波”而逆流泛舟,必需有帆。无帆,风再大也不可能“逆流西浮”。而《哀郢》之记是:“楫齐扬以容与兮”,未见用帆。若使用桨楫逆流行船“于‘浮’义并不违背”?那么“浮”之古义是不是太广了?
    再说仲春的江夏也不一定能如潘先生所愿,刮着“春天的东南风”,至少《哀郢》诗中的“顺风波以从流兮”船从流向东南行,所顺的风并不是“东南风”。
    潘先生辩驳说:『可见,屈原时代没有帆船,也可以逆水行船。请问:为什么当我说明“过夏首而西浮”,虽为逆水却有顺风(可以吹动水面)的时候,你却断言“风再大也不可能‘逆流西浮’”了呢?难道“逆沅水”行船“有五百里水路”都可以,“过夏首”顺风而且只不过“西浮”那么一小段水路,以回望郢都“龙门”一下,却就不可能了呢?请问这是什么逻辑?』[22]
    这里,潘先生先变换前提,把讨论“考‘浮’之古义,……亦有‘顺风波’泛舟之义”,换为“逆水行船”;再把笔者的“靠顺风泛舟,必需有帆。无帆,风再大也不可能‘逆流西浮’”,剪裁为『你却断言“风再大也不可能‘逆流西浮’”』。再责问鄙人『这是什么逻辑?』——在学术讨论中使用偷梁换柱、断章取义的诡辩术,来责问别人。难道这就是“潘先生的逻辑”?
    

  2、运舟“掉头”?

 


    潘先生说:“‘将运舟而下浮’是承上‘过夏首而西浮’的逆水而言,现在转头顺江下浮”;“既然诗人过夏首后已经顺流而下,为什么这里还要说‘运舟下浮’?只有他原先是逆水西浮,现在才需要运舟(掉转船头)顺流而下。”[22]  “‘将运舟而下浮兮’……明为掉转船头东下而浮之意”。[33《屈赋研究三辨》P6]
    潘先生说过:“‘本文’是一切‘阐释’的前提,‘原义’存在于‘本文’之中”。又说:要“从作品的总体结构及‘上下文’的联系上考察,其‘原义’”[33《屈赋研究三辨》P4]。
    下面就来看看《哀郢》之文:
    “望长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过夏首而西浮兮,顾龙门而不见。心婵媛而伤怀兮,眇不知其所蹠。顺风波以从流兮,焉洋洋而为客。凌阳侯之汜滥兮,忽翱翔之焉薄。心絓结而不解兮,思蹇产而不释。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去终古之所居兮,今逍遥而来东。”[2.《楚辞补注》P133-134]
    请问:“过夏首而西浮”后面的,“顺风波以从流”怎么解释?
    过了夏首几十里向西南的曲流以后,江水总体是向东南而下。假如前面是潘先生所说的“逆水西浮”,那么,后面的“顺风波以从流”该如何解释?“西浮”和“从流”之间岂不是缺失了“掉转船头”之文吗?如果“顺风波以从流”后面的“将运舟而下浮”,既要“掉转船头”又要“顺流下浮”的话,那么屈原之船岂不是进入了“时空错乱”状态?可见潘氏之解与“本文”之“原义”不符。
    实际上《哀郢》中的“过夏首而西浮”、“顺风波以从流”、“将运舟而下浮”都是从流而下。潘先生把中间的“顺风波以从流兮”剪掉,再把前后嫁接起来讲解为:“先是逆水西浮,现在才需要运舟(掉转船头)顺流而下。”这岂不是有“定向剪裁、移花接木”,误导读者之嫌吗?可见,“从作品的总体结构及上下文的联系上考察”,潘先生的 先“逆水西浮”,再“运舟掉头”之说,难以成立。
    

(六)、“上洞庭而下江”的问题

 


    潘先生说:『洞庭湖在战国时代并没有直接与长江相连的“湖口”或“通道”,……而是必须先“南溯”湘水下洞庭。……我还是以为,沈祖绵《屈原赋辨证》关于“舟向前曰上,船尾居后曰下,此行舟者习惯语”的解说较为妥贴。“上洞庭而下江”,实指诗人之船头转向去洞庭方向,而船尾则对着大江。』[33《屈赋研究三辨》P7]
    沈祖绵先生说:“以形势方向言之,洞庭在南,当云下,大江在北,当云上。上句将运舟而下浮兮,明言洞庭在南,此言上下者系指舟。《释名?释舟》:舟,循也,循水而行也。是以舟向前曰上,船尾居后曰下。此行舟者习惯语。”[34沈祖绵《屈原赋证辨下卷》P91]
    潘先生在引用沈祖绵先生之论时(写错了书名),改变了沈先生“船从长江入洞庭”的前提。——潘先生的观点是“‘南溯’湘水下洞庭”。
    假如船从湘水入洞庭的话,“船头转向去洞庭方向”了,船尾只能“对着湘水”,怎么还会“对着大江”呢?潘氏的“‘南溯’湘水下洞庭”之论,既与诗文“上洞庭而下江”不合,又与潘氏肯定的“船头转向去洞庭方向,而船尾则对着大江。”牴牾。如此不能自圆其说的解释,怎能让别人信服呢?”
    潘先生辩解说:“上面解释‘上’‘下’之意,用的是前辈沈祖绵先生之说。你不赞同沈祖绵之说,是可以的。但你有证据证明其错么?”[22]
     
    潘先生既“修正”了沈祖绵“船从长江入洞庭”之说,又回避自己的过失,把错误推到沈前辈身上,这似乎有失风度吧?——“做学问不怕错,只怕不肯认错,更进而以诬掩错。”
    

(七)、“乘鄂渚”与“济乎江湘”

 


    潘啸龙先生曰:『《涉江》有“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之句,说明“乘鄂渚”是在“济乎江湘”之后。如果“鄂渚”在离“湖北黄冈附近”不远的“鄂州市境内”,则诗人渡过了“江、湘(这当然是指湘水)”以后,难道又回头去“乘”数百里外武昌以东的“鄂渚”去了?然后才又回到洞庭湖畔“步余马”、“邸余车”?如此辛苦往返,究竟为了什么?』[22?24]
    潘先生的“‘乘鄂渚’是在‘济乎江湘’之后”,自可成一家之言。只是,此篇既称《涉江》,“渡江”理当是其中的一个场景。故汪瑗《楚辞集解》说:“以‘涉江’名之,盖谓将涉江而远去耳”。“旦余济乎江、湘”之“江”,是诗篇正文中唯一的“江”字,若把“江湘”解为“湘水”后,就成了没有“涉江”的《涉江》篇。可见,潘先生此解与诗文不符,与古文通常的释例不合,也与东方朔《七谏·哀命》“念私门之正匠兮,遥涉江而远去。”相背。故而潘先生的“‘江湘’即指湘水”[23《诗经楚辞鉴赏辞典》].P1061]之论,并不为屈学界认可。
    “旦余济乎江、湘。乘鄂渚而反顾”是诗的语言,“要用诗的眼光去阅读,用诗的心灵和情感去感悟,用诗的思维方式去思考”。诗人虽然简略地把“渡江、渡湘”合在一起说,但是,长江和湘江,地点不同,实际上不可能同时渡两条江。
    再有,也不能单从诗文的排列顺序机械地把“渡江、渡湘”都排在“乘鄂渚”之前。例如,《哀郢》有:“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出国门而轸怀兮,甲之晁吾以行。发郢都而去闾兮……”。不能因为“遵江、夏以流亡”排列在先,就说它发生在“发郢都而去闾”之前。这就与《涉江》的“渡湘”,不一定发生在“乘鄂渚”之前类似。 诗人在“涉江”至“鄂渚”以后,还有足够的时间、空间,可以做很多的事。例如,可“乘鄂渚而反顾”;然后,乘车“步余马兮山皋,邸余车兮方林”,走到湘水东岸以后再渡湘。
    

(八)、《涉江》中的 “鄂渚”在洞庭湖吗?

 


    潘啸龙先生说:『其实,此句中的鄂渚,不是指的武昌,而是洞庭湖一带的小渚。这样的小渚,在武昌黄鹤楼所临的江中,可称为“鄂渚”,这是人所共知的;但在洞庭湖一带也有“鄂渚”,前人知之就甚少了。这里试举一例以证实之:汪辟疆所辑《唐人小说》中,有一篇沈亚之所作《湘中怨解》。文中叙述垂拱年中,太学进士郑生,度洛阳桥,遇一汜人,与居数年。后郑生游长安,汜人与之泣别,并透露“我湘中蛟宫之娣也,谪而从君。今岁满,无以久留君所,欲以为诀耳”。后十余年,郑生之兄为岳州刺史。于上巳日,“与家徒登岳阳楼,望鄂诸,张宴”。郑生于“乐酣”愁吟:“情无垠兮荡洋洋,怀佳期兮属三湘”。忽然发现湖中“有画舻浮漾而来……其中一人起舞,含烽凄怨,形类汜人”。这当然只是一则神话,对其所描述情节本无须考其真假有无。但有一点值得注意:此文中提到了“鄂渚”这个地名,而且是在岳阳楼上可以“望见”的“鄂渚”。可见,它决不是在武昌。武昌距岳阳不啻数百里.岳阳楼再高,恐伯也难以“望”见。山此可以断定,在洞庭湖一带,民间亦有名为‘鄂渚”的小洲。所以当年屈原之济江湘,并未远涉武昌,而是登上了洞庭湖畔(或洞庭湖中)的“鄂渚”』[24. P100-101]
    沈亚之《湘中怨解》神话,可“无须考其真假有无”。难道神话中的“鄂渚”与《涉江》所記的“鄂渚”有无关联,也无须考证?即使唐代洞庭湖有“鄂渚”,沈亚之与屈原相隔千余年,“其间朝代更替,社会习俗、语言文字、地理名物等的变化何其之大”,以此来证明它就是《涉江》所記的“鄂渚”,“该证据也不具备说服力”。更不用说沈亚之编造的神话本来就难以为据。
    再请看潘先生引证的杜甫《过南岳入洞庭湖》[35《全唐诗》]:
    洪波忽争道,岸转异江湖。鄂渚分云树,衡山引舳舻。
    翠牙穿裛桨,碧节上寒蒲。病渴身何去,春生力更无。
    壤童犁雨雪,渔屋架泥涂。欹侧风帆满,微冥水驿孤。
    悠悠回赤壁,浩浩略苍梧。帝子留遗恨,曹公屈壮图。
    圣朝光御极,残孽驻艰虞。才淑随厮养,名贤隐锻炉。
    邵平元入汉,张翰后归吴。莫怪啼痕数,危樯逐夜乌。
    杜诗“鄂渚分云树,衡山引舳舻。”、“悠悠回赤壁,浩浩略苍梧。……”可以前后呼应。“鄂渚、赤壁”,应“曹公屈壮图”;“衡山、苍梧”,应“帝子留遗恨”。杜诗中的衡山、赤壁、苍梧、都不在洞庭湖,何以见得“鄂渚”就在洞庭湖呢?据不完全统计《全唐诗》涉及“鄂渚”者约35篇,“鄂渚”往往与鹦鹉洲、黄鹤楼同时出现。说明其时公认“鄂渚”在武昌(江夏)。因此,“杜诗”中的“鄂渚”,是否在洞庭湖,尚难以确定。
    与杜诗“鄂渚”近似的描写,有张缵(499—549年)〈南征赋〉:“径遵途乎鄂渚,迹孙氏之霸基;陈利兵而蓄粟,抗十倍之锐师。”[36.《梁书?张缵传》](P346)。张缵之“鄂渚”指“孙氏”抗“曹公”之基地,显然不在洞庭湖,而是在今鄂州。洪兴祖也说:“楚子熊渠,封中子红于鄂。鄂州,武昌县地名是也。隋以鄂诸为名。[2 P129]
    从这里引用诗词作证来看,潘先生似乎很重视诗人们的记叙。可是他在《〈招魂〉研究商榷》中,却对王勃、吴融、吴幵等人的“屈原作《招魂》”之记断然否定,说:“那是诗人们的误记”。两相对比,潘先生对客观资料的采信,好像有随主观意愿而定之嫌。
    潘啸龙先生还说:“所谓‘涉江’,非指渡大江而南,实乃涉湘江北下、复又溯沅入溆也。”[37潘啸龙《〈涉江〉新解》,《求索》1983年第2期](P93)。 
    按潘先生的观点,屈原“济湘”后,登上了“洞庭湖的鄂渚”,洞庭湖又与沅水相“合”,那么当“楚王逼逐屈原去更加僻远荒凉”的溆浦,要“乘舲船溯沅水上溆浦”时,为何不从洞庭湖直接“溯沅”南上溆浦?反而要“涉湘江北下”,“舍舟而乘车马,驰驱于洞庭湖北的山皋、方林间”,“复又溯沅入溆”呢?[37](P93)
    再说,诗文中既没有“涉湘北下”,也没有提及洞庭湖,潘先生的“驰驱于洞庭湖北” 是依据什么添加的呢?
    

(九)、《哀郢》中的“夏浦”是“二夏浦”吗?

 


    潘啸龙先生说:“由于‘江水会’东北即有‘二夏浦’,故下文的‘背夏浦而西思’句,也有了着落。完全不必将‘夏浦’指为今‘汉口’”。 [33《屈赋研究三辨》P7]
    从《哀郢》的“东迁、来东”和“背夏浦而西思兮”看,夏浦当在“郢东某地”,与江水会以东的“二夏浦”似乎联系不上。
    《水经注》卷三十五曰:“江水右会湘水,所谓江水会者也。江水又东,左得二夏浦(守敬按:二夏浦非浦名,谓夏浦有二也。),俗谓之西江口。又东径忌置山南,山东即隐口浦矣。江之右岸有城陵山,山有故城,东接微落山,亦曰晖落矶。”[38]
    《水经注》的这个“二夏浦”在“江水会”“又东”的江北。假如《哀郢》中屈原的流放之地 如潘先生所说,“诗人之船由‘江水会’南溯湘水转向洞庭”再到“沅湘之间、汨罗一带”的话。那么《哀郢》中的“背夏浦而西思”就不好解释了。身处“南楚沅湘”的屈原,为何要写位于江水会之东、“南楚沅湘”东北、既没有路过、又默默无闻的“二夏浦”而“西思”呢?再者,《水经注》“卷三十五”中的“夏浦”有十一处。潘先生根据什么认定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中的这个“二夏浦”,就是战国时代屈原《哀郢》中的“夏浦”呢?
    这里 潘先生对“夏浦”的认定似乎只是一种想当然,而非严谨的学术证明。
    “引征文献资料,必须对资料的时代属性和文献价值进行考量,并作客观正确的解读”才能从中推出可信的结论。
    潘先生关于屈原《哀郢》流放路线的一系列考证,是建立在屈原“迁于湘江汨罗一带”这个假设前提之上的,但是,这一前提本身就缺乏可信依据,而且其后的每一步推论几乎都有漏洞,其论证并没有“既注重原典的研读,又注重相关背景之考察。”所以这些结论大多没有说服力。
    (十)、潘氏的其它批评。
    
    笔者07 08 31日通过电子邮件欲与潘先生沟通,潘先生在07 09 01日回信中表示谅解:“你作为一个‘非专业人士’,而对楚辞有如此浓厚的兴趣,真令我高兴!所以,尽管你的文章对我颇有‘尖刻’之辞,我公开发表的论文,还是与你所称赞的熊任望先生讨论,而连你的名字都未涉及--我并不想与你有所论争。至于网上那位lst,版主标明为‘高级会员’,我以为是位专家,才稍稍回敬了几句。”
    可是第二天下午,潘啸龙先生就在“北大中文论坛”[22](29楼)挑起论争,劈头就说:“对屈原再放江南的年代、《哀郢》的写作时间,实际上均采用了我的考证意见(可惜你却未在文中注明,仿佛都是你自己的意见,不知何故?)。影射敝人抄袭了他的观点。
    前文已经阐明,“屈原于顷襄王三、四年被逐放”等观点由来已久。潘氏在1980年发表的《关于屈原放逐问题的商榷》中,“顷襄三、四年间,屈原又被远迁”论,比洪兴祖晚了八百多年,比张汝舟、陆侃如等人晚了二十来年。既非首创,又无重大突破,却要求敝人提及此观点时标注他的牌号。似乎想把前贤的成果归功于他一个人。
    而且在潘先生所发表的与“《哀郢》的写作时间”相关的多篇论著中,“均未提及”前贤们有关“屈原迁於顷襄三、四年”的论述。是不是也可以说,潘氏“采用了洪兴祖、张汝舟、陆侃如等前贤的考证意见,却未在文中注明”呢?。
    再说,敝人2005年在《中国文学网》上发表的《从〈哀郢〉〈涉江〉看屈原的流放》[21]关于“东迁”的考证和结论,不但与潘氏有别,而且所列举的证据之一,《太史公自序》:“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在潘氏相关的论著中都没有引用过。怎么能说“均采用了”潘氏的“考证意见”呢?
    敝人的《从〈哀郢〉〈涉江〉看屈原的流放》一文在网上很容易找到(见http://www.literature.org.cn/Article.asp?ID=4000 等),是否抄袭了潘氏的观点,读者自能判别。
    作为著名的专家如此不顾事实,公然诬陷敝人抄袭他的观点,未免太“小儿科”了吧!
    潘先生还批评说:“总之,熊先生的文章洋洋洒洒,但真正经过认真考察的内容却不多。自己很少提供证据,却总认为人家‘难以成立’、‘南辕北辙’、‘站不住脚’。要跟这样的人讨论问题恐怕很难。”[22](29楼)
     潘先生所提出的“认真考察,提供证据”,的确是学术研究中应该重视的问题。但愿大家“对己对人”使用“同一标准”,不断提高其学术水平。
    

  注释:

 


    [1]汉 斑固撰 唐 颜师古注《汉书》简体字本[M].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校订
    [2] 洪兴祖《楚辞补注》[M].北京:中华书局出版1983年3月
    [3]胡文英《屈骚指掌》北京古籍出版社,1979年10月(P125)
    [4]《九店楚简》 “凡春三月,甲乙丙丁,不吉” (P49)。
    [5]《山带阁注楚辞》[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10月新一版。
    [6]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6]第一册P45-46“战国?楚越”图[附图1]
    [7] 諸祖耿《戰國策集注匯考》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5。
    [8]吴孟复《〈哀郢〉“西浮”解》安徽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1978年 01期(P96) ]
    [9]《庄子》
    [10]《山海经校注》郭璞注,袁珂点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11] 林庚《诗人屈原及其作品研究》[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12]《国语》
    [13]《史记》[M].长沙:岳麓书社1988年10月
    [14]张汝舟.〈再谈屈原的生卒〉《文史哲》总57,1957(5):P11-19。
    [15]杨义《楚辞诗学?《哀郢》的双重时空维度》[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10
    [16]赵逵夫《九章?哀郢》《先秦诗鉴赏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
    [17]陆侃如、高 亨、黄孝纾《楚辞选》[M]。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6年4月。.
    [18]潘啸龙《关于屈原放逐问题的商榷》安徽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1980年03期P94
    [19]陈蔚松《鄂君启舟节与屈原〈哀郢〉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第1期 (P25)
    [20]王德华《屈骚精神及其文化背景研究》[M] 北京中华书局 2004年9月
    [21]中国文学网 学术争鸣版块。《从〈哀郢〉〈涉江〉看屈原的流放》2005-10-6
    http://www.literature.org.cn/Article.asp?ID=4000
    [22]北大中文论坛 中国古代文学 文赋版块 《就“宋玉〈招魂〉论”与潘啸龙先生商榷》 [29楼] 潘啸龙先生对鄙人的批评辩驳。2007-9-2。
    http://www.pkucn.com/viewthread.php?tid=142568&extra=page%3D1&page=2
    [23]潘啸龙《哀郢》周啸天主编《诗经楚辞鉴赏辞典》成都 四川辞书出版社,1990年3月:1058-1065。
    [24]潘啸龙《驳蒋骥“屈原迁于陵阳”说》《中州学刊》1988年第3期P97-101
    [25]《姜亮夫全集七》[M]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10:P362.
    [26]王夫之《楚辞通释》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新一版 (P71)
    [27]谭其骧《长水集下?鄂君启金节铭文释地》[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年7月P202-203
    [28]周建忠《屈原“流放江南”考》《文学遗产》2007.04] (P116)
    [29]郭德维《楚都纪南城复原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年2月 118页
    [30]潘啸龙《屈赋研究三辨》[J]长沙《云梦学刊》社科版1996 01 P1-8
    [31]周宏伟《洞庭湖变迁的历史过程再探讨》[J]《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5/2.(http://economy.guoxue.com/article.php/6632
    [32]張修桂.洞庭湖演變的歷史過程[A].中國地理學會歷史地理專業委員會《歷史地理》編委會.歷史地理(創刊號)[C].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P 99-116.
    [33]沈祖绵《屈原赋证辨下卷》中华书局.1960年8(P91)
    [34]杜甫《过南岳入洞庭湖》:
    [35]唐姚思廉撰《梁书》 [M] 北京中华书局 2000年1月
    [36]潘啸龙《〈涉江〉新解》,《求索》1983年第2期(P91-93)
    [37]《水经注》卷三十五
    
    

    

  附录: 潘啸龙先生在“北大中文论坛”对鄙人的批评


    见[中国古代文学 文赋版块 《就“宋玉〈招魂〉论”与潘啸龙先生商榷》
    http://www.pkucn.com/viewthread.php?tid=142568&extra=page%3D1&page=2  [29楼] 2007-9-2]
    熊先生在2005年在中国社科院《中国文学网》上发表与我商讨的论文《从〈哀郢〉〈涉江〉看屈原的流放》一文(http://www.literature.org.cn/Article.asp?ID=4000),今读到,因《中国文学网》没有提供回复的地方,就借此回复一下:
    答熊先生》
    熊先生的大作对我的研究意见多有称引。其中对屈原再放江南的年代、《哀郢》的写作时间,实际上均采用了我的考证意见(可惜你却未在文中注明,仿佛都是你自己的意见,不知何故?)。我表示衷心感谢!熊先生也对我的意见有所辩驳,我发现其中颇多不妥,今答复如下:
    1熊先生曰:“《哀郢》东迁的终点,在鄂渚江北的陵阳(?),今湖北黄冈附近”。“‘鄂’并非今之武昌”“——在武昌以东一百多里,今鄂州市境内”。
    请问:《涉江》有“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之句,说明“乘鄂渚”是在“济乎江湘”之后。如果“鄂渚”在离“湖北黄冈附近”不远的“鄂州市境内”,则诗人渡过了“江、湘(这当然是指湘水)”以后,难道又回头去“乘”数百里外武昌以东的“鄂渚”去了?然后才又回到洞庭湖畔“步余马”、“邸余车” ?如此辛苦往返,究竟为了什么?熊先生此文最重要的推测,即“鄂渚”在“鄂州市境内”、“陵阳”在“今湖北黄冈附近”之说,似乎根本没有考虑到此与屈原作品所记上述事实的矛盾,颇令我惊讶。
    2熊先生曰:“‘遵江夏……’;‘出国门……’;‘发郢都……’。三句都是写‘离开郢都’。”“从郢都乘船只能顺着长江‘出国门’”。“把‘遵江夏以流亡’,理解为‘顺着长江离开郢都踏上流亡之路’,可能更符合实际”。
    按:从《哀郢》看,诗人是发郢都、出国门(指郢都之门),而后遵“江夏”之水而入长江的。诗人描述自己“发郢都而去闾”时,虽“楫齐扬”然犹“容与”不去,望着都城的“长楸”而“太息”。可见,诗人在离开郢都、进入长江前就已乘“船”。熊先生认为“从郢都乘船只能顺着长江‘出国门’”,这是不了解当时郢都到长江“夏首”的水道情况,而所作的妄断(可参阅拙作《屈原与楚文化》安徽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40页所引谭其骧《鄂君启金节铭文释地》“据《沔水经》,江陵城东有路白、中、昏官三湖,南通大江,北注杨水;其南通大江处在江津口。出路白湖,溯杨水而西北,即抵纪南城”)。故熊先生将“遵江夏”理解为“顺着长江离开郢都”,并不准确。
    3熊先生曰:潘先生所“考”之“浮”,不符合战国时代行船之实际。靠顺风泛舟,必需有帆。无帆,风再大也不可能“逆流西浮”。屈原之时,距离始用帆船之时,相差很远。潘先生最好核查一下,看看中国的帆船始于何时?《哀郢》中行船是:“楫齐扬以容与兮”。
    按:战国时代确实未见有帆船的记载(我也没有说过屈原是乘帆船而行的话),但不能因此得出战国时代只有顺水行船,而不能逆水行船。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涉江》的“乘舟令船余上沅兮”,连熊先生你也承认这是“逆沅水”而行船。可见,屈原时代没有帆船,也可以逆水行船。请问:为什么当我说明“过夏首而西浮”,虽为逆水却有顺风(可以吹动水面)的时候,你却断言“风再大也不可能‘逆流西浮’”了呢?难道“逆沅水”行船“有五百里水路”都可以,“过夏首”顺风而且只不过“西浮”那么一小段水路,以回望郢都“龙门”一下,却就不可能了呢?请问这是什么逻辑?
    4熊先生曰:“过‘夏首’以后,长江有一段向西南回转,舟船随水路弯曲向西南而下,故曰‘西浮’”。“过了距郢都五、六十里路的夏首,船随水路向西南飘浮,回顾龙门而不可再见”
    按:郢都在夏首西北,屈原顺江东迁前要回望一下西北方向的龙门,不是逆西来的江水而上,却按熊先生所说,顺流向西南而下去回望,这符合诗人的心理吗?而且它又与下文的“将运舟而下浮”矛盾:既然诗人过夏首后已经顺流而下,为什么这里还要说“运舟下浮”?只有他原先是逆水西浮,现在才需要运舟(掉转船头)顺流而下。
    5熊先生曰:潘先生的“入洞庭”论,也难以成立。
    第一、潘先生欲考证战国时代洞庭湖的思路很对。可惜,只“止”于北魏郦道元就再不上溯。而《水经注》中的洞庭湖与战国时代不合。战国时代的洞庭湖很小,与湘、资、沅、澧未必贯通。
    第二、“南溯湘水转向洞庭”,与“将运舟而下浮兮”文意相悖。
    第三、“南溯湘水转向洞庭”以后,如何“下江”呢?
    什么“舟向前曰上,船尾居后曰下,此行舟者习惯语”云云。这是战国时代的“行舟者习惯语”吗?诗人会采用行舟者的习惯语吗?总之,“诗人之船头转向去洞庭方向,而船尾则对着大江”[3]。来解释“下江”,缺乏说服力。
    第四、潘先生强调,要“从作品的总体结构及‘上下文’的联系上考察”[3],这非常正确。可是在遇到具体问题时,潘先生却不用。例如,诗文曰:“将运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去终古之所居兮,今逍遥而来东”。从上下文联系,总体上看,应当是“下浮”、“来东”。而潘先生却断定为:“由‘江水会’上溯洞庭而去”。这岂不是南辕北辙吗?
    按:熊先生的批评似是而非:1、《水经注》虽作于北魏,《水经》却远在北魏以前。我所引的恰正是《水经》之文:(湘水)“又北至巴丘山,入于江”。(澧水)“又东至长沙下隽县西北,东入于江”。(沅水)“又东至长沙下隽县西,北入于江”(分见《水经注》卷三十七、三十八)。2、“将运舟而下浮”是承上“过夏首而西浮”的逆水而言,现在转头顺江下浮(见前第4条的反驳);“上洞庭而下江”,则是指来到临近洞庭湖的江段,船头溯湘水而上洞庭,船尾则对着大江。有什么“文意相悖”之处?3、上面解释“上”“下”之意,用的是前辈沈祖绵先生之说。你不赞同沈祖绵之说,是可以的。但你有证据证明其错么?4、“今逍遥而来东”,是与原先诗人身在郢都(即诗中所称“终古之所居”)的方位而言,洞庭在郢都东南,当然可以称“来东”。难道熊先生以为洞庭在郢都之西?否则又何来“南辕北辙”之讥?
    总之,熊先生的文章洋洋洒洒,但真正经过认真考察的内容却不多。自己很少提供证据,却总认为人家“难以成立”、“南辕北辙”、“站不住脚”。要跟这样的人讨论问题恐怕很难。我之所以还来回答几句,实在是希望给读者提供一个对应的看法和证据,以便读者判断其间的曲直或是非。以后若还有异议,我则不拟回答了。 2007 9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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