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化的媒体批评与学术化的学院批评,一个日益大众化,占据公共话语空间,渐成主流;一个渐趋小众化,自闭在学院高墙和学术期刊之内,日趋边缘。如果放弃预设的前提,即学院批评的现代性启蒙传统和媒体批评的后现代生产模式之道义上的长短优劣,那么,这两种批评的生命力和活力如何呢? 表面看来,学院派显然有着明显的理论优势和学养积淀,善于宏篇大论;而媒体批评有着广泛的社会基础和话语阵地,精通短平快。究其内里,学院批评借助抽象理论高高在上,难免掩盖着思想的苍白和意义的空虚;媒体批评暗渡陈仓背后的利益关系,同样寓示着当代批评的沙上建塔。 简言之,这两种批评都离文学愈来愈远。 在现代中国文学批评史上,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主流批评方法是外部批评。即主要针对文学作社会的、历史的和文化的考察,承认文学与历史的必然联系,不从文本内部着眼,而是专注于某一作家或者流派的民族地域、出身经历和时代背景等因素的考察。 当代中国文学批评一度倡导文本细读,即让批评回到文本内部,重视文本结构分析,语境分析等,认为作品本身就是作者的心灵和个性的写照,文本语言的功能和意义可以体现为意思、感情、语气和意向等四个维度。只要准确把握这些因素,就能够深入解读并正确理解作品的意义、作家的立场及其审美追求。 新世纪以来,内外部批评呈现出融合趋势,整体化研究和细部研究相结合,所谓微言大义存焉,一些新的批评要素在缓慢生成。 然而,问题依然存在,批评多半还是在文艺之外,自高自大或者顾影自怜。 文艺批评的自说自话,由来已久。不说那些玄妙高深的西方理论,云里雾里的学术名词,就说那些看起来亲切得如邻家小妹的大众化批评,对作品的误读与不读亦随处可见。文艺批评有一定偏见在所难免。可当今文艺批评的顽症并非偏见,而是无视甚至漠视。那些冒充审判官的裁决书,其实对事件始末也许毫不知情,或者是随意的任心而谈,高张个性化批评之旗,洋洋洒洒却离题万里。 当然,另一病症则是对作品的重复阐释与过度阐释。学院派批评关注的话题之陈旧,观点重复的垃圾文章数量之巨,媒体批评的不实之辞和草率之论有目共睹。其中,尤以学院派批评的繁文缛节最为严苛,身为其中一分子,笔者对其沉闷、压抑文风的挑战念头时时产生,终又束手就擒。想来既有愿意规范再规范者,梦想脱身而出自由呼吸流畅表达者也不乏其人。 纵观当代中国文学及文学批评,我们不难看到,文学的热切与批评的漠然日益加剧了两者的同床异梦。当代中国文学的得失难以断然评判,单就小说来讲,近三十年来,几代作家于文学启蒙和启蒙文学双线并进。对生命的关怀,人性的剖析,灵魂的体恤,现实的关注,理想的探求,及叙事的实验,都有长足的进步。不过,比起并不强大的当代中国文学本身,文学批评显得更缺少真诚和担当。 关于批评的尺度,文学批评本身就意味着价值评判。评价标尺是文学性和思想性两者缺一不可。只有把文学批评纳入人生的价值视野,饱含理解性期待,做到倾心投入,审慎智思,才可能真正理解文学,成为一个负责任的文学作品的精神对话者。批评应本着客观与诚恳的心态,力求做到心灵与文字的圆融,美感与生命的合一,思想与情怀的共鸣。 关于批评的使命,文学批评的理论建构和文本的感性解读不可分割。空洞的理论没有生根的土地,流于冗长,只会离文学的灵魂渐远;虚伪的媒体吹捧、媚俗的市场驱动流于轻浮,只会助长浮躁之风扼杀真正的艺术创造。批评需要真知灼见,揭穿伪善和真恶,需要温暖情怀,发现美善和希望。批评需要诗意的感悟和生命的激情,需要审美的内在自觉。 关于理想的批评,真正的文学批评本应理性与感性相统一,既有严谨科学的理性思辨,又有自由通达的审美体悟;既不为名利折腰,也不作帮忙与帮闲之文;关注一切文学作品中呈现出来的被时代压抑的人性,被生活湮没的心灵,被历史遮蔽的真实和一切感动人的审美品质;抵制赝品化和平面化,不做西方理论的跑马场,而是拥有独立自由思想的旅人;不是乏味的广告商,而是生动优美兼及批判锋芒的引导者;不是简单的发现和阐释,而是精神的审美和艺术的再创造。 原载:《光明日报》(2011年02月28日14版) (责任编辑:admin) |